22.重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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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他丟出去,連人帶刀。” 這是確認傷者是鄭克寒無疑之后,翠寶說的第一句話。 高獻芝猶豫,可她既然發(fā)話,他只好動手。 然而鄭克寒傷勢極重,不過扛條胳膊,身子像被砸破的水缸似的,汩汩的,直往外淌血,勁裝被血染遍,慘烈而絕望。 人扶都扶不住。 高獻芝雙手是血,不住打滑,欲言又止道:“他流了許多血,傷勢極重……” 油燈在夜風中撲朔,危危將熄。 如同眼前流血的人。 翠寶紋絲不動,將油燈放下。 沒有手掌遮擋,油燈噗的一下被風吹滅,吐出裊裊嘆息。 她上前,抓起鄭克寒另一條胳膊,想和高獻芝合力,喂一顆保命丸子,將人扔出去。然而觸到血透的衣衫,她愣了愣。 那雙不肯閉死的眼眸似有所感,又睜大了些,夜色里看向她,淡藍的眸子如同鬼火。 幽幽戚戚。 鄭克寒身形一歪,傾在翠寶身上。 他高大沉重,這樣一壓,把所有重量交付,兀自將蹲著的她直接撲倒在地。 一雙眼只盯在她身上。 有話無力說。 “咳、咳?!?/br> 聽見翠寶被壓出咳聲,高獻芝皺眉,一步邁過去,這回徹底將鄭克寒抬起來,手也不打滑了。他將人負在肩頭,這副武人體魄十分沉重,被他不言不語,一股勁扛著直往廚房小門去。 翠寶大松口氣,坐起身來。 男子靴底摩擦地磚,沒走幾步摩擦聲漸濕漸小,一陣逆風吹起,洶涌血氣送到她鼻端。借著濛濛月色,可以隱約看見磚面兩道暗流。 有枯有潤。 如同飛白一筆。 眼看聲音漸遠,快要消失在廊廡盡頭。 “等等?!?/br> 翠寶猛地抬頭,暗中攥緊雙手,“把他送到我房中?!?/br> 高獻芝頓了頓,許久才道:“好?!?/br> * 油燈添了兩回油。 窗外長夜將曉。 屋里,忙活數(shù)個時辰的翠寶才算坐下,累得眼皮直往下掉,連連飲下哈欠。 她挨著床沿,揉了揉眼皮。 由她睡著闊闊有余的床躺個師兄已顯得局促,只剩下兩拃寬度。知道他傷重,沒想到這樣重,包扎時她看過,多是劍傷,最深在大腿,肌里被割開,白骨隱約可見。 人事不省,雙眼閉著,發(fā)白的雙唇卻一直翕動。 翠寶湊近聽,聽不清師兄在說什么。 從豐厚虛白的唇縫里溢出的,不是字句,更像是一縷縷人氣。 她坐在床邊,為鄭克寒掖了掖被角。 燭光被床帳篩過,到他臉上是微弱的,疏狂的眉眼看起來是這樣脆弱。 前些時候,山腳茅舍里,火光堆旁站在她身后,局促為她擦衣的師兄,此時氣若游絲,昏迷不醒。 翠寶咬唇。 從剝開師兄衣衫的第一眼傷情看來,他大概是頂著傷,強撐意識,一路逃亡,逃到這里來的。 按理說,失血時,人與野獸無異。 想到的,想去的只有足以讓自己安身的地方,所以她訝異,師兄竟選擇來投奔她。 這里可不是能讓他安然養(yǎng)傷的去處。 只要她去驛站送個口信,立刻有人沖進小院,把他剁成rou糜。 同樣的,如若被這群人發(fā)現(xiàn),她也會成為一灘rou糜。 大概高獻芝也深知這點,她給師兄止血包扎,他則在外提水擦地,大冷的夜,一遍遍沖洗擦拭著被鮮血染過的磚面。直到前一刻才進屋里,將師兄換下的血衣和染血的被褥通通帶走,想是銷毀去了。 翠寶伸手,探了探。 師兄額頭guntang,高熱不退。 她起身,擰了帕子來,學著小時候師父待她那樣,間隔一段時間擦拭他的肘腋,腿間,將厚重的被褥挪開些許,觸他腳底,還是冷的,看來還有得燒。 她不敢睡,幾次眼皮垂下又驀地睜開。 在水里把藥丸化開,自己含了,嘴對嘴喂他,又擦了回他的身。 連自己趴在床沿,幾時睡下的也不知道。 第二日。 第叁日。 都這樣過的。 她近乎沒邁出過房門。 好在陳伯勞挑他的描金彩漆拔步床去了,嫌應天的緞子硬,連夜乘船下杭州,高高興興采買去,無怪連日安靜。 這幾日,高獻芝幾乎沒合過眼。 燒茶做飯,望風戒備。 他比她更為緊張,熬到雙眼血紅,容色憔悴也在所不惜。 翠寶心里給自己,給師兄的期限一樣是叁日。 叁日后,無論他傷勢如何,必須讓小九送口信給忠叔,道明師兄身世,請忠叔出手相助,將人帶走。不僅是師兄,還有那群跟隨他的武當?shù)茏?,如今是生是死,一樣亟待查明?/br> 天灰蒙蒙的。 風一卷比一卷涼。 怎么看都像要下大雨的樣子,翠寶站在窗前,心想高獻芝出門添置菜蔬時有沒有帶傘。 又是一夜沒睡,頭重腳輕。 總趴在床沿講究,一身骨頭染上歪氣,怎么都疼,吹一會風更疼了,只好把窗掩上。 床上的師兄仍舊閉著眼,這幾日,全靠她嘴對嘴喂參湯填肚子。 挪人前,不管怎樣,還是要想法子讓他進些rou羹才是。 翠寶心里想著,脫去外衫繡鞋,揭開被角,躺了進去。 兩拃寬度,想舒舒服服是不可能的。 她只能側(cè)臥,朝向師兄。 退熱后,他的身軀仍算溫熱,褥子里暖烘烘的,她實在太累了,累到別說沾沾枕頭,像這樣靠近溫熱些許便控制不住,輕易墮入夢境。 自然沒有察覺,褥子里大手五指微曲,薄皮下青筋暴出。 夢里天高云闊。 藥圃各色草藥長勢喜人。 等到一朝仲夏的蟬,放肆地鳴唱。 滋哇滋哇。 初夏的輕云,時卷時舒。 風不算太熱。 她夢到了很多人。 師父。 爹爹。 阿娘。 京城翠寶軒里阿娘喜歡,但不舍得花錢買的鎏金嵌寶簪子。 還有兩只黑腦袋白羽毛的胖鴿子,圓鼓鼓,毛乎乎的肚皮挺著,你頂著我,我頂著你在枇杷樹上亂蹦,樹下石桌對放著兩碗熱騰騰的餛飩。 她常坐的那頭,一張干凈的方巾迭好,筷子壓在上頭。 她在夢里笑。 笑除了高獻芝,誰又這個精潔的毛病。 她邁腿,才邁出兩步再也邁不動。 腳下如灌鉛,沉重感如同無形中的巨手,毫無預兆,赫然攫住她的心臟,握緊,再握緊,心rou從大掌里溢出來,痛苦難當。 這股恨不能捏碎她的痛意,沒一點憐憫。 無情地將她從久違的美夢里扯了出去,重重摔進人間這所煉獄 ——翠寶猛地睜開雙眼,眼里全是淚,不能自己地從眼角滴落。 喉骨劇痛還在加劇,好痛!好痛! 她的皮rou,頸上薄薄一層幾乎沒有脂的皮rou,被人揪扯鎖死,一起鎖死的還有喘氣呼吸的生門,身子似乎開始抽搐。 意識還沒徹底回籠,神志像是分成兩半。 一半在眼前,一半在夢里。 她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有夢到過爹爹和阿娘,司馬遷說,疾痛慘怛未嘗不呼父母。幼年讀時不懂這句話的深意,現(xiàn)在懂了,徹底懂了,她痛,痛極了,痛到想呼爹娘,求爹娘救救她。 “蟬兒?!?/br> “蟬兒,阿娘在這呢?!?/br> 爹娘的聲音還留在夢里。 她伸手,只觸到一片蒼白,淚水沖開,像云破日出,可是沒有日出的光輝,只有一張怒容,淡藍眼里盛開著滔滔不絕的恨意。 “師妹,你的心,好狠啊?!?/br> 鄭克寒哀戚說著,掐她的手正感受輕輕一折就能折斷的柔弱。 比起腔子下的心臟。 身軀是這樣的柔弱。 “…………” 翠寶幾欲窒息,東廠的刀鋒,來得這樣快,師兄沒能撐住,受了重傷。 這刀是她招來的。 他恨她,似乎也沒不對。 她閉上眼,任淚水流淌,接受窒息的降臨。 罕見的,放任自己去追爹娘的身影,她一路追,一路喊,只要追上,拉住他們的手,走在中間,她就能做回劉蟬了。 “蟬兒?!?/br> “蟬兒,阿娘在這呢。” 耳畔似乎響起蟬鳴。 她奔跑著,有一幕景象掠過眼角。 ——爹爹指著樹梢,告訴她,蟬可以蟄伏地下數(shù)年,只為一朝仲夏。 “仲夏到了么?既然沒有,我怎么能死?!?/br> 她聽到自己的聲音。 虛幻里唯一的實質(zhì),擲地有聲,她在幻覺里驚醒,停住追趕兩團光影的腳步,立在原地,立在夢里,驀然回顧。 “蟬可以蟄伏地下數(shù)年,只為仲夏,仲夏未臨。劉蟬,仲夏未臨!仲夏未臨!” 她對自己說。 如傾半桶涼雪,冷意過后,心跳如擂鼓,一聲一聲激烈昂揚到無以復加的地步。 求生意念迸發(fā)在她酸軟軀體里,激蕩出驚天氣力。 電光火石間,她抬腿,往鄭克寒最重傷處踢去。 深可見骨的那處。 床架晃顫,床帳如急急的浪潮晃個不停。兩具身軀如同野獸,近身互搏,撕扯勾踢。男女力氣懸殊,但鄭克寒身負重傷,翠寶深知他哪里傷輕哪出傷重,生死一線,用的全是死力,他除了趁她不備的那一下,討不到第二次好處。 窗外疾風,沒合上的窗扇不住拍打。 大雨隨著大風落下。 淅淅瀝瀝。 轉(zhuǎn)眼滂沱。 翠寶里衣扯落,露出大半潔白身子,此時騎坐鄭克寒腹部,左手按住他胸口重傷處,按到鮮血直往外洇,右手往他太陽招呼。 一拳兩拳叁拳四拳,用盡全力去打,絲毫沒察覺,不知何時,師兄已經(jīng)停手,隨她老拳痛毆。 “我答應過師父,不傷你,可我還不能死,不能死!” 她哭著,拳頭停在半空。 床帳終于停止猛烈晃動。 安靜如死水。 床里,鄭克寒側(cè)著臉,眸子盯緊她,汩汩滔滔,說不清道不明,倏地伸手,捏住她的腕子,一個翻身,將她壓倒身下,吻她滑進嘴角的淚,另一只染血的手剝她衣衫。 無比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