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除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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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末天寒。 都說瑞雪兆豐年,今年應(yīng)天的雪比往年大。 一連好幾天大雪,到處是積雪,霧凇沆碭,放眼看去,滿世潔白。 到除夕這天,天才亮,就能聽見遠(yuǎn)近不斷有零星幾聲爆竹響。 北邊吃了一場大敗仗,朝野內(nèi)外一片沉寂。 但年還是要過的。 街上行人三三兩兩,雪地車轍深重,幾個才留頭的男孩在街邊玩爆竹,歡笑聲是雪日里僅有的暖色。 午后雪停了一會兒,高獻(xiàn)芝上街,買了一捧梅枝和先柳,梅枝清瘦,先柳綠薄,在他懷里臥著,如同神仙法器。 他走走停停,最終駐足在橋堍上。 四下寒冷,左右是凝結(jié)成冰的鏡湖,他掠過雪色,遠(yuǎn)遠(yuǎn)看著對岸一家三口。 女童不過兩三歲,粉團(tuán)子一個,爹娘牽著,在踩雪玩。 高獻(xiàn)芝望著,直到三人逐漸遠(yuǎn)去。 一串爆竹聲響起,沉寂過后,空氣里飄來濃重的硝石氣,一張吹干的黃紙突然從眼前拂過,被他擒住。 是官府告榜上的告示。 他在告示里見到幾個兵敗被斬的熟悉名字。 將告示迭好,放進(jìn)袖中,高獻(xiàn)芝獨自走回雙井巷。 這次沒有停在自家門前,往前走了幾步,到陳伯勞買下的院子前叩了叩門,只一下。 門上桃符是新的,顏色鮮艷。 來應(yīng)門的是崔旭,手上拿著逗貓的東西。 兩人相對頷首,沒說別的。 院子里積了厚厚的雪,翠寶取酒回來便開始堆雪玩,陳伯勞體弱,只能坐在屋里眼饞,把大了足足一圈,毛茸茸的貓抱在懷里,脖子伸得老長。 高獻(xiàn)芝進(jìn)院時,正聽見他在喊:“伯勞把酒熱好了,妻主再喝口酒,歇會吧?!?/br> 妻主。 陳伯勞總這樣稱翠寶。 聽多了,有時崔旭和鄭克寒也會被帶進(jìn)溝里。 唯獨他,妻字吐不出口。 見他回來,翠寶從雪地里站起來,拍拍手,接過他懷里的柳枝,招呼他一塊進(jìn)去喝酒,去去寒氣。 她走了幾步,發(fā)現(xiàn)他沒跟上來,笑著催促:“走啊,喝酒去。今日是除夕,喝過椒柏酒,來年長壽康健。” 她一笑,高獻(xiàn)芝也笑。 心里陰霾大掃,應(yīng)了聲好。 椒柏酒是泡過花椒葉、柏葉的酒水。 家家戶戶過年都喝這個。 她用師父改良過方子,才傾酒注子,便是一股淡淡酒香,帶著清芳?xì)馕丁?/br> 翠寶給每個人都滿了大大一盞。 正屋被妝點一新,披紅掛綠的,燒著暖炭。 陳伯勞恨不得把應(yīng)年應(yīng)景的東西全都搬來,塞滿整個屋子。長這么大,頭一回離開揚州在外過年,他覺得新奇好玩,還能和翠寶在一塊守歲,喝她釀的酒,簡直像在做夢。 老早就盼著今日。 而崔旭一個人孤寡多年,往年過節(jié)要么一個人在衙門職守,要么買些熟rou熱酒,對付一頓。年節(jié)團(tuán)圓,伯母家中也會來人,他從小喪父喪母,閑言碎語,都道他命硬克六親,過去這么久也談不上記恨,只是并不想出現(xiàn)在那里,打擾他人美滿團(tuán)圓。 喝上遲到多年的椒柏酒,他才知道,原來過年的年酒是這種滋味。 崔旭低著頭,滿飲了一杯。 尤覺不足,一連飲盡三杯。 高獻(xiàn)芝插好梅柳回到桌邊,也將翠寶滿的酒喝盡。 幾人圍坐在一起,翠寶剝個半凍的橘子丟進(jìn)嘴里,冷涼的甜汁瞬間浸透口腔,把她冷得直縮脖子,又大呼過癮。 整間屋子都是她的笑聲。 春風(fēng)拂面一樣溫煦。 入夜后,按約定的時辰,鄭克寒冒著風(fēng)雪前來。 滿街是爆竹紅紙。 陌生的小院,燈火通明,滿滿當(dāng)當(dāng)一桌齊整酒菜,椒柏酒、五辛盤擺在正中央,老遠(yuǎn)就聞到熟悉的爐焙雞香味。 從前師父逢年過節(jié)必?zé)隣t焙雞給他們吃。 翠寶正在屋檐下?lián)v鼓大大小小各色煙花,他來的時候,她剛點了一個,滋啦啦地在地上打旋,銀亮的焰火照亮她的眉眼,明晃晃的,清澈又溫暖??匆娝嵖撕挥X心熱,要是沒有邊上三個礙眼的家伙,那就更好了。 “妻主,這個又叫什么名字?” “這叫躥地老鼠?!?/br> 陳伯勞一聽,哈哈大笑,蹲下身也去挑煙花來放。 高獻(xiàn)芝抱著貓站在廊柱后,這貓和鄭克寒八字不合,一見他就刺毛,偏偏名叫小翠寶,和大的那個別無二致,見他就耍滑呲牙。 至于崔旭,鄭克寒在忠叔那里見過幾次,不算熟絡(luò),只能勉強(qiáng)井水不犯河水。正拿著線香,供翠寶他們?nèi)∮命c火信。 大年節(jié)的,師妹高興,他也不想掃興。 五人一貓,圍坐吃鍋吃酒。 風(fēng)消焰蠟,夜色漸濃。 兩壇椒柏酒喝干凈,屋外飄起一段段雪沫。 陳伯勞最先趴下,他喝醉了,嗚嗚咽咽地抽鼻子,把高獻(xiàn)芝錯認(rèn)成翠寶,抱著他的腰肢,嚶嚶哭問:“妻主何時娶我,嗚嗚嗚,總之那個黑炭不能占到我前頭去!” “你喝醉了?!?/br> 高獻(xiàn)芝將人扶起來。 陳伯勞怔怔看他,搖搖晃晃地辨認(rèn),哼的一笑,歪倒在桌上:“大哥是你啊,你好心計。妻主問新年所愿,偏你說山河無恙,把我們幾個襯得像個傻子!嗚嗚嗚嗚!妻主呢,妻主上哪里去了?” 他嗚嗚著,歪倒靠上崔旭臂膀。 沒幾下,睡了過去。 崔旭也醉了。 他喝醉反而更沉默,一手撐著眉心,閉著眼,背脊挺得筆直。要不是被陳伯勞靠上時掀了掀眼皮,又沉沉合上,大概沒人能看出他是醉了,更像在假寐。 這樣看來,滿桌鄭克寒酒量最好。 見兩人徹底醉過去,才扶起翠寶問她,幾時給閹狗接陽物。 翠寶醉著,眼皮無力,看看高獻(xiàn)芝,唇瓣翕動半晌,才說出上元后。鄭克寒當(dāng)即老調(diào)常談道:“拿到解藥,解去身上的毒,你跟我走。” “去哪里?”翠寶捂住心口,壓下一個酒嗝,“師父的仇,師兄不報了嗎?” 高獻(xiàn)芝忙將軟塌塌的她扶住。 鄭克寒盯著那只白玉一樣漂亮的大掌,不甚客氣降之揮開,自己接住翠寶。 “師父的仇要報,你的性命也要保,你留在閹狗身邊一日,我一日不能安心?!?/br> 翠寶迷瞪瞪的,睫毛簌簌抖動,“師兄?” “你說?!?/br> “你怎么沒醉,你是不是沒喝我的酒?” “喝了?!?/br> 高獻(xiàn)芝默默立在一旁,低聲道:“我去煮些醒酒湯來?!?/br> 被師兄按在懷里的翠寶聽見他的聲音,頓頓回眸,沖他笑。 這是醉深了,話也說不出來,明日起來要鬧頭疼的。高獻(xiàn)芝收拾過桌上的殘羹冷炙,接著抱起睡著的小貓,回自家生火煮湯。 等他端來醒酒湯時,發(fā)現(xiàn)鄭克寒也醉倒在桌上,呼吸粗重。 他卸去沾染風(fēng)雪的氈笠,將提籃提進(jìn)屋里,先倒一碗給翠寶。 “翠翠,喝一碗,明日酒醒好受一些?!?/br> 他在她手邊矮下身來,輕搖她。 翠寶睜開眼,被他伺候著喝完一碗,溫溫暖暖,放了甘草,還有些回甘。她揉揉醉眼,看著滿桌倒下的人,嘟囔抱怨怎么都醉了,還沒說祝愿的話。 說罷,重新滿上兩杯椒柏酒。 “高獻(xiàn)芝,你陪我再喝一杯吧,最后一杯?!贝鋵氒涇浶χ稗o舊迎新,祝你長壽康健?!?/br> 高獻(xiàn)芝提杯,杯中酒色輕黃,如同一層美麗脆弱的釉色,溶在里面。 祝她什么好呢。 他突然變得萬分貪心。 想要將天下的好話一一說盡,那么說盡一個長夜也說不完。 “祝你……事事如愿?!?/br> 他眼中有些水色,眼神溫柔,安靜地望著她。 沒有流淚,一旁高燒的紅燭卻垂下一橫guntang的紅蠟,凝在燭身。 “長壽康健,事事如愿,真好。”翠寶喃喃著,將杯沿貼到唇邊,高獻(xiàn)芝見她在等,便也對上唇,仰頭飲盡。 “我們回去?!贝鋵毜馈?/br> “好。外頭下雪了,風(fēng)大,披上斗篷再走,你等我?!?/br> 他說著放下酒杯,轉(zhuǎn)身去摘屏風(fēng)上她的斗篷,絲毫沒有留意到,翠寶手里酒其實還是滿的。 兩人回到自家小院。 院子里的枇杷樹光禿禿,覆蓋重雪,幾條細(xì)枝承受不住,咔的斷下。 高獻(xiàn)芝一路攙扶翠寶,將醉酒的她扶回房中,在被褥里安置好她,才去取炭來燒。炭火在銅盆里漸燃,他一面撥炭,一面看小貓在桌下的棉窩里團(tuán)成一團(tuán),睡得很穩(wěn)。看著看著,不知怎么,頭有些昏沉。 他從凳上起身,前去查看窗縫。 窗開著,內(nèi)外通氣,這就奇了,正自疑地壓額角緩解,忽聽見手邊傳來翠寶的詢問。 “高獻(xiàn)芝,你昏不昏?” 本以為她睡了,不想還醒著。 他回頭,見她擁著褥子,已經(jīng)坐起來。 “不妨事,你睡吧,等你睡下我再回屋。” “我摻了些迷藥,在你酒里?!贝鋵毥议_褥子,下床走到他面前,“藥性發(fā)作,難免頭昏,把手給我,我扶你到床上坐。” 高獻(xiàn)芝已然穩(wěn)不住身形,一手扶住窗沿,勉強(qiáng)支撐,驚異萬分地看她,滿眼寫著為什么。 她沒醉。 ———————— 椒柏酒:《明宮史》元日宮人要“飲椒柏酒,吃水點心”。 五辛盤:涼菜,蔥、蒜、韭菜、蕓薹、胡荽拼成一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