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爾哥哥！”

    當(dāng)甚爾當(dāng)天就來到直哉的院落里時，迎接他的是一聲歡快的驚呼，和一個飛奔過來，一頭扎進(jìn)自己懷抱里的小炮彈。

    艾尼亞不好意思地發(fā)現(xiàn)自己這兩天不是沉浸在找不到回家路的悲傷中，就是被直哉纏著不停說話的聒噪中，幾乎一刻也沒有想起來這個最先撿到自己還照顧了自己好一會的大哥哥。所以撲在甚爾懷里時，揚(yáng)起的小臉笑得格外甜。

    “甚爾哥哥，你怎么來了？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埋在腰間的小腦袋還蹭了蹭，實在是太會撒嬌，即使一眼看穿了艾尼亞這兩天過得并沒有自己想象得那么艱難，甚爾一直懸著的心還是放了下來。

    “你就是甚爾？”直哉慢悠悠地跟著艾尼亞從屋子里走出來，秀氣的眉頭微微擰起，有些不解為什么這個禪院家著名的0咒力廢物會出現(xiàn)在自己的院子里。

    “直哉少爺，家主讓我從明天起來教導(dǎo)您的體術(shù)，順帶照顧艾尼亞，所以讓我搬到您的院子里?！?/br>
    甚爾注視著這個只到自己腰間的小豆丁，臉上帶著倨傲的神色不停上下打量著自己，淡然地站在原地，任由他檢閱。

    “艾尼亞不需要別人的照顧，她在我這里過得很好，你可以回去了?！?/br>
    “直哉，甚爾哥哥很厲害的，光比體術(shù)的話我都打不過他?！?/br>
    艾尼亞還抱著甚爾的腰，認(rèn)真地側(cè)過臉對直哉說，但直哉根本聽不進(jìn)去她的話，只是看著艾尼亞緊緊抱著另一個男人的腰不放就覺得十分刺眼。才五歲的小男孩就已經(jīng)懂得了什么是獨(dú)占之心，哪怕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也要自己看中的人只能和自己好。

    “你？你能會什么？快給我回來。”

    直哉恨不得沖上去把艾尼亞搶回來，但又怵于甚爾高大強(qiáng)壯的體型有些不敢向前，只能拼命朝艾尼亞招手。甚爾看著像一只無能狂怒的幼犬一樣的直哉，無聲地笑了笑，之前在家主那里積攢的郁氣全都消散無蹤。

    “直哉少爺，這樣吧，明天我會和您的現(xiàn)任體術(shù)課老師對練一次，然后您再自行選擇是否需要我來教導(dǎo)，可以嗎？”

    甚爾摸了摸艾尼亞的頭，示意她回到直哉的身邊去，艾尼亞癟癟嘴，依依不舍地松開了手，然后很快就被直哉拽住，往房間里扯。

    “你怎么回事，你怎么可以當(dāng)著我的面去抱別人呢？不是當(dāng)著我的面也不行！”

    “但是甚爾哥哥確實很厲害的?！?/br>
    “你還叫他哥哥，你怎么不叫我哥哥？”

    “你比我小啊，直哉弟弟?！?/br>
    “不準(zhǔn)叫我弟弟！都不準(zhǔn)叫！”

    ……

    “讓甚爾少爺見笑了，直哉少爺還是個孩子脾氣，還請您多多包涵。”

    直哉的侍女葵算是甚爾的同齡人，也是十六七歲的年紀(jì)，笑著目送吵吵嚷嚷的兩個小朋友回到自己房間后，才歉意地領(lǐng)著甚爾來到了臨時安排的客房。

    甚爾自從進(jìn)了驅(qū)俱留隊后，就沒有再回內(nèi)院住過了，看著舒適多了的房間嘴角扯起一個意味不明的笑。這也是直哉的母親去世了，整個院子里沒有女主人才能這般行事，否則也要被說上一嘴不守規(guī)矩。

    “艾尼亞現(xiàn)在是在哪里睡？”

    “小姐現(xiàn)在還是和少爺睡在一起，之前家主說兩個人還都是孩子，所以先隨他們高興，等大一點(diǎn)再分開也不遲?！?/br>
    “這樣，那你先過去吧。”

    “是。”

    干凈整潔的房間里，就連家具都是上等的紅木制成的，衣柜桌子椅子茶幾應(yīng)有盡有，鋪上的榻榻米也是今年新?lián)Q的藺草，沒有絲毫霉味，環(huán)繞著整個院落的咒術(shù)讓溫度舒適宜人，總之比甚爾之前那個偏遠(yuǎn)的小院子不知道舒心了多少倍。

    但甚爾依舊高興不起來。

    沒心沒肺的小丫頭已經(jīng)給自己找好了下家，自己還何必要上趕著來看他們兩小無猜？那小鬼才這么點(diǎn)年紀(jì)就已經(jīng)知道要看女人看得緊，果真是他父親的血脈。

    直毘人的正室之位在直哉母親病逝后一直空懸，但側(cè)室那里可一直沒少去，還時不時會惹出些爭風(fēng)吃醋的事情來。這些都是那些男人們訓(xùn)練之余喜歡拿來說的八卦，好像聊幾句家主的風(fēng)流之事，自己就能跟著一起快活一樣。對于這種話題甚爾一直只是默默聽著，很少參與，但今日見了直哉那副要把艾尼亞牢牢捏在手里的樣子，實在是無法不讓這位少年多想。

    禪院家的男人，不管幾歲，都難掩其身上那股腐朽的臭味。

    甚爾什么也沒有帶就過來了，這里即便只是招待客人用的東西都比自己的那些破爛要強(qiáng)百倍。趁著還早，還是先洗個澡，在盤算明天要如何讓直哉那個小子心服口服。

    「咕嚕嚕嚕嚕……」

    頭埋在水里，但腦海里還是會想起艾尼亞被直哉急匆匆拽著往屋子里走的背影。

    「咕嚕嚕嚕?！?/br>
    那可不是可以被關(guān)在后宅里每天等著自己男人回來，祈求垂憐的金絲雀，不小心可是會被啄瞎眼的。

    “甚爾，甚爾？”

    窸窸窣窣的動作驚醒了好不容易安眠的甚爾，兇猛矯健的身體直接翻身而起，將靠近自己的黑影按倒在地上。

    “咳，咳，甚爾哥哥，是我，咳……”

    “艾尼亞？你怎么過來了？”

    寬大帶著厚繭的手掌下牢牢扣著纖細(xì)的脖頸，艾尼亞沒想到甚爾會有這么大的反應(yīng)，一時不察被按了個正著，氣管受到?jīng)_擊咳得眼淚都出來了。

    “沒事吧，你怎么不說一聲就跑過來了？”

    艾尼亞也沒有生氣，緩了一會后就又往甚爾的身上湊了過來。

    “我想和甚爾哥哥一起睡?！?/br>
    甚爾在黑暗中挑起半邊眉毛，有些出乎意料，這個小丫頭到底還是受了什么委屈嗎？不然怎么會一見到自己就像見到了失散多年的親人一樣，等等……她不會真的在把自己當(dāng)作這個世界上唯一可以依靠的親人了吧？

    在這個一切都灰蒙蒙的世界里，甚爾突然感覺有一顆流星墜落到了自己懷里，帶著長長的尾巴，把天都擦亮了一個角落。

    “那就睡吧，明天你也要跟著一起去上體術(shù)課?！?/br>
    “好～”

    艾尼亞熟練地在甚爾懷里找到了一個舒服的姿勢，一只手攥著湛藍(lán)的項鏈吊墜，一只手攥著甚爾胸前的衣服。還是有些蒼白的臉蛋上因為近距離的熱氣熏烤總算帶上了點(diǎn)紅暈。

    真是個小壞蛋，就好像這兩天只有自己一個在受煎熬一樣。懷里的女孩暖烘烘地，頭發(fā)上散發(fā)著在直哉這里沐浴而帶上的鳶尾花香氣，呼吸已經(jīng)清淺平緩，窩進(jìn)甚爾懷里很快就已經(jīng)墜入了夢鄉(xiāng)。

    能有什么辦法呢，唉……

    比蟬鳴來得更早的是直哉尖銳的童音帶著焦急的嚷嚷。

    “艾尼亞呢？艾尼亞為什么不見了？”

    半夢半醒間發(fā)現(xiàn)艾尼亞沒有在身邊躺著，正對小姑娘上心得很的小少爺差點(diǎn)沒把整個院子掀過來。艾尼亞聽到外面的動靜，本來想迷迷糊糊一下子彈起來，但甚爾一把摟住她的背，小姑娘才沒一下子撲空掉到地上去。

    “慢一點(diǎn)。”

    “直哉，我在這里呢……”

    氣鼓鼓的直哉最后才來到客房，不打招呼地推開房門，就看見艾尼亞正一邊揉著眼睛一邊靠在甚爾的懷里醒神。

    “你怎么跑到這里來了，你為什么要丟下我一個人？”

    “因為直哉睡覺喜歡搶被子啊，還喜歡踢人，我和你一起睡覺根本睡不好?！?/br>
    艾尼亞晚上睡覺其實也沒有很規(guī)矩，在甚爾的懷里滾來滾去的，睡衣扣子都蹭開了好幾顆，半坐起來時，半個肩膀頭子都露在了外面。

    “和男人摟摟抱抱在一起成什么樣子？你快給我過來！”

    “男人？”艾尼亞有些不解，轉(zhuǎn)過頭看了看甚爾，“甚爾是哥哥啊?！?/br>
    “哥哥也不行！你快給我過來?！?/br>
    “直哉你管得好多哦……”

    艾尼亞有些不滿的磨磨蹭蹭地找到拖鞋，才剛站在地上就被直哉迫不及待地，像逃難一樣給拽走了。而被艾尼亞當(dāng)成哥哥而抹消了「男人」身份的甚爾，感受著胸膛上殘留的余溫，意味不明地用舌頭舔了舔后槽牙。

    這個臭小子……

    “艾尼亞你太不乖了！你吃我的用我的住我的，還不聽我的話，把我一個人丟在那里，你要再這個樣子，我就要趕你走了。”

    心里憋著一大團(tuán)火，直哉把艾尼亞踉踉蹌蹌拽進(jìn)房間里后，啪地一聲關(guān)上門，迫不及待地就開始教訓(xùn)起還不在狀態(tài)的女孩。

    小姑娘剛剛睡醒，還來不及打理，黑色浪潮般濃稠的長發(fā)中有幾縷纏繞在了睡衣的扣子上，直哉喋喋不休的時候，艾尼亞正在專心致志地解扣子。

    “你到底聽到?jīng)]有？”

    「啪」

    一聲脆響打在了艾尼亞整理頭發(fā)的手上，骨rou均勻，白皙中透著青色血管的手臂上立刻出現(xiàn)了一片刺眼的紅色。

    “那個，本來，本來就是你不對，我打你也是應(yīng)該的！”

    見到艾尼亞手上的紅痕，直哉一開始有些驚慌，但馬上又理直氣壯起來。本來就是嘛，要不是自己，艾尼亞早就不知道被關(guān)到哪里去了，哪里還有機(jī)會和自己，禪院家主的嫡子，家族的未來繼承人，同吃同住，穿好看的衣服？

    都是她不好好珍惜，自己作為她的主人，沒準(zhǔn)還是她以后的男人，教訓(xùn)她就是應(yīng)該的。

    明明前兩天還因為害怕艾尼亞生氣不理自己，而承諾再也不會說這種「要聽話」的話，感到自己被冷落丟到一邊的直哉已經(jīng)徹底遺忘了曾經(jīng)的許諾，一直以來得到的教育根深蒂固地支撐著他，碧綠的眼睛怒氣沖沖地瞪著艾尼亞，等待小女孩的認(rèn)錯。

    被突然打了一下的艾尼亞有些茫然，第一次感受到這個世界的運(yùn)轉(zhuǎn)規(guī)則與她一直以來的認(rèn)知十分不一樣。

    因為吃了他的，喝了他的，住了他的，穿了他的，所以自己就要聽他的話？那為什么在家里呆著的時候，吃穿用度比這一切還要更好，卻從來沒有人說過這樣的話？聽mama的話是因為mama說的是對的，聽爸爸的話也是因為爸爸說的是對的，可聽直哉的話，是因為他給自己提供了居住的地方嗎？

    自己和甚爾貼貼，直哉就會生氣，自己沒有和直哉一起睡覺，直哉也會生氣，可自己就是想要和甚爾哥哥呆在一起，就是想要甚爾哥哥陪著睡覺啊。

    自己做的事情都是爸爸mama允許的事情，還沒有長大的艾尼亞之前一直都有夏野的照顧，那現(xiàn)在繼續(xù)有甚爾的照顧，有什么錯？

    為什么要生氣？

    好奇怪啊。

    在物質(zhì)上從未短缺到無法生存的艾尼亞，還只能夠理解尊重強(qiáng)者的道理，只是提供了一直以來如空氣般存在的物質(zhì)生活，還無法做到讓艾尼亞乖乖聽話。

    自認(rèn)沒有犯錯的艾尼亞既沒有為自己辯解也沒有反擊，只是撩起墨色的眼睛，冷冷地看了直哉一眼，便繼續(xù)解救自己的頭發(fā)。還想要繼續(xù)說些什么的直哉，被這不帶任何感情的墨色眼珠把想要宣泄的居高臨下全部堵在了喉嚨里，但反應(yīng)過來后愈發(fā)生氣。

    “艾尼亞小姐，還是我來吧?！?/br>
    守在一旁的葵見兩個小人之間的氣氛十分焦灼，小心地上前來想要替艾尼亞解開纏繞的發(fā)絲，至少讓空氣不要那么凝重。艾尼亞這下倒是很聽話地放下了手，乖乖站著，看著葵十分有儀態(tài)地半蹲下身子，細(xì)心地替自己解起了頭發(fā)。

    穿著同樣花紋的睡衣，直哉黑色的短發(fā)睡得有些上翹，他看著鏡子里自己凌亂的模樣更生氣了，斥責(zé)起另一位照顧自己起居的侍女美都：“沒看到我的頭發(fā)也很亂嗎？還不快點(diǎn)過來給我梳頭換衣服。”

    真是好大的脾氣，直哉真是太奇怪了。

    溫柔的葵準(zhǔn)備幫艾尼亞換上今天要穿的和服，卻被艾尼亞阻止了：“從今天我要去上體術(shù)課，葵jiejie，你給我找一套方便運(yùn)動的吧。”

    “什么？你一個女孩子要跟我一起去上體術(shù)課？成何體統(tǒng)！”

    也不知道才區(qū)區(qū)五歲出頭的禪院直哉是怎么往腦子里裝下這么多條條框框的，連馬步都還扎得搖搖晃晃就已經(jīng)在耳濡目染下形成了一套家族里女性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的框架。

    “直哉，我需要上體術(shù)課哦，如果體術(shù)拉下的話，mama會生氣的。”

    艾尼亞慢條斯理地說著，接過葵遞過來的一套訓(xùn)練服，短袖短褲的簡單搭配，艾尼亞還是可以獨(dú)立換上的，但要把濃密的頭發(fā)束成一個便于活動的發(fā)型，就又需要葵的幫忙。

    “難道艾尼亞小姐的家族，就連柔弱的女子也要去參與男人的訓(xùn)練嗎？”

    “嗯？”

    一個婉轉(zhuǎn)動聽的聲音突然響起，正在服侍直哉穿衣服的美都見艾尼亞注意到自己，略微浮夸的惶恐地捂住嘴。

    “真是失禮了，只是不太理解艾尼亞小姐的家族為什么會讓如此美麗的女兒去訓(xùn)練場上，和男人們撕打在一起，禪院家的小姐是絕對不會做出這樣粗魯?shù)氖虑榈?。?/br>
    又是一個奇怪的人……

    禪院家真的好奇怪……

    雖然已經(jīng)對這樣的對話感到厭煩，但艾尼亞是一個有禮貌的好孩子，還是耐心地向一臉驚擾了貴客所以十分驚慌，但實則眼睛里閃爍著惡意的美都解釋著。

    “我們家沒有這樣的規(guī)矩哦，只有強(qiáng)與不強(qiáng)的區(qū)別，如果出來一趟水平還下降了的話，回去是要挨罰的?！?/br>
    “直哉，挨罰是很痛的，一想到有可能會被吊起來打我就會忍不住生氣的呢?！?/br>
    “你不想讓我生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