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青黛 第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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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蕭元向她邁了一步過來,但終究還是沒有邁入門檻,這回雙手伸出,和她中間隔著半臂之距,再次虛虛地凌空托了下。 絮雨向他一絲不茍行禮完畢,方直起身。 二人就此便算是相互認作兄妹了,禮節(jié)畢,四目相望,一時都沉默著。 裴蕭元來的目的便是此事。這一刻目的順利達成,他覺得自己應(yīng)該走了。但若就這么走,仿佛過于突兀。不走?他卻又不知自己還能再說什么,心里便暗盼她能先開口,偏她似乎比他還不愿說話。 便如此,裴蕭元和他新認下的阿妹隔著一道門檻面對面地干站著。他也不能一直望著她那雙眼,視線只能下落,停在了兩人中間那道正溫柔包裹著她影的夕照上。光柱之中,有另一隱秘世界顯現(xiàn),萬千微塵飛浮,片片清晰可見。在這個無聲無息的世界當中,他的耳仿佛又捕捉到了幾縷若有似無的來自她的氣息之聲,卻之不去。一時頗有時光慢的煎熬之感。 仿佛已經(jīng)過了很久,也或許根本只是他的錯覺而已,忽然他終于記起什么似的,抬臂輕輕拍了拍自己的額:“瞧我,方才只顧想著如何認下你這妹子,竟忘記為你準備見面之禮。阿妹你想要什么,盡管和阿兄說!” 絮雨看著他笑了起來,搖了搖頭:“裴公和阿兄如此待我,便是我所得的最大厚禮?!彼月砸活D,望了眼他面前的門檻,挪身走出那道光柱,往側(cè)旁讓了讓,含笑請他入內(nèi)坐下說話。 裴蕭元擺了擺手。 “我就不進了。既如此,那就暫時欠著,待日后阿妹你想到了再和我說,萬勿與我客氣?!?/br> “好,我記下了。多謝阿兄?!?/br> 裴蕭元點了點頭,轉(zhuǎn)面望了眼西墻天空之上那片片顏色轉(zhuǎn)深的如羽暮云:“也不早了,阿兄就不打擾你了,日后你若有事,和阿兄說一聲便可。我先去了?!?/br> “阿兄走好?!?/br> 絮雨跟隨邁出門檻,送了幾步,裴蕭元便示意她進去。 絮雨沒再堅持,停了步,站在門檻之外,目送他大步走出院門,背影消失。 第二天的一大早,郡守府內(nèi)的人還沒從昨天白天剛傳出的喜事的熱乎勁里出來,又傳開了昨夜剛得知的另一最新消息,本傳言要成親做夫妻的裴郎君和葉小娘子竟相互認親,作了兄妹。大家起初不信,但很快,賀氏那邊連夜也傳出了話,葉小娘子這趟來,本就是為靠親,所謂婚事,是郡守前些時日對裴郎君另外做出的安排,兩件事恰好撞在一處,這才以訛傳訛,命家中之人嚴禁再談此事,更不許胡說八道。 有人不明就里以為是真,卻也有人覺得蹊蹺,譬如青頭。 他記得清清楚楚,昨天傍晚裴郎君行獵歸來自己向他道喜之時,提到了葉小娘子,瞧他當時的反應(yīng),分明是默認了婚事,怎的一覺醒來,老母雞變作了鴨?但賀氏既然如此發(fā)了話,他自然也不敢多嘴再說什么。今日一大早天才蒙蒙亮,就見裴郎君獨自出門了,他便當做沒看見,等人走了,發(fā)現(xiàn)又飛來幾只黑翅白肚鵲,停在大門旁的墻頭上,吱吱喳喳,甚是吵人,這下也不客氣了,撿起幾塊土疙瘩便轟了去。 承平昨夜寢在驛舍,此刻必定還在擁被高眠。裴蕭元這么早起身出門,是要親自再去檢查一番他今日動身前的各項事宜,免得萬一上路后發(fā)現(xiàn)疏漏,彌補不便。騎馬來到城外的扎營處,看見一人笑著朝自己大踏步走來,正是何晉。 何晉需護送承平出甘涼,是故來得比裴蕭元還要早,五更便到了,早已全都檢點過,就等承平來,看到裴蕭元現(xiàn)身,連聲道:“郎君何必如此費心,大早還要自己走這一趟?難道對我做事還不放心?” 裴蕭元環(huán)顧一周,旗幟鮮明,隊列整齊,一應(yīng)補給,皆是充足。 “我是起來了無事,索性出來跑跑馬,就當是醒馬?!?/br> 何晉哈哈而笑:“郎君莫非便是所謂的人逢喜事精神爽?是我太蠢笨了!一路接了葉小娘子過來,竟渾然不覺!昨日才聽到消息,知道了郎君和小娘子的好事!恭喜郎君!賀喜郎君!小娘子和郎君實是天成佳偶,相配得很!但不知郎君何日成親?到了那日,老何我定要痛飲他個三百杯,不醉不歸!” 周圍那一隊何晉帶的士兵趁機也紛紛圍了上來,附和何晉之言,七嘴八舌地向裴蕭元道喜,想著大家到時應(yīng)該都能沾光吃上一頓酒,無不興高采烈——原來他們的消息沒郡守府里的人靈通,最新進展尚未來得及更替。 裴蕭元沒想到自己一早出來,竟然遇到這種場面,心中未免尷尬,面上卻維持著若無其事的樣子說:“怕是個中有所誤會。葉小娘子與我裴家淵源頗深,此番只為投親而來,所謂婚事,純屬子虛烏有。我與她已兄妹相稱了,爾等切勿以訛傳訛,壞我義妹之名!” 眾人面面相覷。 何晉起先一愣,瞧了眼他的神色,很快收了笑,環(huán)顧眾人,發(fā)狠道:“竟是如此!該死!昨天到底哪個最先胡說,發(fā)如此的謠言!”又轉(zhuǎn)向裴蕭元,“郎君放心!我知道了,誰敢再傳,叫我老何聽到,我第一個擰斷他的頸子!” 凡被他眼風掃到者,無不脖頸一涼。眾人忙閉了口,作鳥獸散。 裴蕭元神色愈發(fā)端謹,微微頷首:“這邊既然無事,我先去了。有勞何叔費心。等晚些,我和王子一道來?!?/br> “郎君走好!”何晉又轉(zhuǎn)為笑臉,笑嘻嘻地送他。 裴蕭元其實很不愿立刻回去。方才出來的時候,青頭那小廝投向他的眼神,讓他感到滿身不適??な馗锸O碌牧硗饽切┫氯?,怕不是也都在背后議論。 他略覺煩惱,沉吟了片刻,正要轉(zhuǎn)往驛館去,對面來了個騎馬之人,是承平身邊的近侍,道主人方才改了主意,今日暫時不走了,這里人馬散了,不必等他。 裴蕭元不知承平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尋到承平,發(fā)現(xiàn)他已去了郡守府,才從裴冀那里出來沒多久,正也在找他,兩人碰了頭,上來便問:“你一早去了哪里?我過來便不見你了!” 裴蕭元稱自己出去跑馬。 “怎的說你今日又不走了?城外已整隊完畢,就等你了?!?/br> “方才我去尋郡守辭別,聽聞你和那女子做了兄妹,往后你兄,她為汝妹?” 裴蕭元頷首:“是?!?/br> “到底怎么一回事,我一覺醒來,居然全不一樣了!方才在你伯父那里,我也不便多問,你快和我說說!” 裴蕭元不愿再多提,只道:“她亦無心于婚事,故伯父做主,婚姻解約。” 承平聽完一怔,很快,指著他大笑,笑得幾乎捧腹:“老天!世上竟有如此的事!竟是你也難入她的眼!也好也好,你勉強,她不愿,正好干干凈凈大家散了,各自遂愿!” 裴蕭元面無表情地任他嘲笑,等他笑完了,提醒:“你今日真不走?” “不走不走!” 承平看了下左右,收笑湊上來道:“我再問你一句,你須老實答我?!?/br> “何事?” “你當真對那小娘子無意?” 裴蕭元一怔,隨即不悅道:“你當我何人?我既已將她認作義妹,自然視同親妹。你何出此言?” “好!有你這一句話,我也就不必有所顧忌了!” 裴蕭元側(cè)目:“你何意?” “聽聞她善畫,我欲求她一畫。” 裴蕭元轉(zhuǎn)面看著他,半晌,一言不發(fā)。 第8章 承平摸了摸臉:“你這么看我做什么?” 裴蕭元也不掩飾,皺了皺眉:“承平,非我多事,你身邊不乏佳人為伴,何必再惹風流債?” 承平被他一語道破,一笑,索性認了:“不瞞你說,我對她確實頗有好感。原本她是你未過門的妻,我當然不敢有任何不該有的不敬之念,但如今你二人已解除婚約,你更無意于她,我也就不必顧忌了。”說完見他面色依舊沉凝,又道:“我再實話和你說吧,昨日我一眼見到葉小娘子,不知為何,便覺面善,好似從前曾在哪里見過似的,想又想不起來。這應(yīng)當便是所謂的緣了?!闭f完并攏右手雙指朝天舉起,發(fā)了咒愿:“千真萬確!我若胡說八道,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又是解釋,又是賭咒,見裴蕭元的面色仍不好看,笑了起來,輕輕擊了一下他肩:“你這個才當了一天的兄長,怎真就立刻端起個好架子?不用你說,我知道你是如何想我的。你放心,她和別的女子不同,我心里有數(shù),不敢胡來!” 裴蕭元緩緩吐出了堵在他胸間的一口無名悶氣。 “你要怎樣,我也拘不了你。但我先在你這里放下一句話,我已將她認作義妹,往后便與親妹無二。你莫忘了你父親對你的期望,若是膽敢拿你對別的女子的態(tài)度待她,休怪我日后不認你!” 他這語氣極重。承平聽了,反倒松了口氣,連聲叫他放心,“我有數(shù)!娶不娶公主還未定呢。再說了,如今也只是我自己想想罷了,她肯不肯給我好臉色還未可知呢!” 裴蕭元拂袖便去,承平也不管他如何不滿,當天果然不走,自己尋到個機會隨燭兒來到葉小娘子住處的外面,叫燭兒傳話進去,欲求她一畫。燭兒很快出來,說小娘子隔門回了句話,她有事在做,請王子另尋丹青手,免得誤事。 “就這一句?” “就這一句?!?/br> 雖然已有預感,那葉小娘子看起來不是個容易接近的人,但連面都沒見著,直接吃了個閉門羹,確實不甘。不過承平也非蠻人,態(tài)度很是大方,朝著內(nèi)室方向大聲道:“也好,你再替我傳句話,她既有事,我不敢擾。不過,我的求畫之心,全然出于敬慕。我先去了,待她得空我再來訪!” 承平這一天自然是空等。次日,依舊落空。到第三天,還是不見她露面。也不知她將自己關(guān)在房中到底在忙什么,竟如此沉得下心。據(jù)燭兒的說法,她半步?jīng)]走出庭院。承平還不信邪,又空候了一日,終于灰心作罷。晚間他對裴蕭元說:“罷了,看來她不止瞧不上你,也瞧不上我。我留一日,想必她便一日不肯出來,一直悶在屋中如何度日?倒是我的罪過了!” 這幾天承平苦候佳人,裴蕭元卻因為此前離開有些時候,回來便忙起了事,今日也是入夜才回的,聽了也無多話,只淡淡看他一眼:“你這回想好了,確定明日動身,不會又改?” 承平苦笑:“我再不走,恐怕惹她厭煩,反倒不美?!?/br> 裴蕭元點頭:“明日我送你。” 他自然不會拿這事取笑承平,承平也是個爽快人,和那女子本就只是偶遇,驚鴻一瞥,何來那么多的不舍,自嘲幾句,事情也就過去了。 一夜無話,第二天承平早早起身,在裴蕭元的陪同下,再次去向裴冀辭別。 他當走不走,這幾天總是往絮雨的住處跑,裴冀自然也是有所耳聞,只這是小輩們的事,沒鬧出什么大的動靜,他也就充聾作啞當不知道,話別后,起身要送,承平怎敢接受,作揖力辭,裴冀最后停在書房外,囑咐侄兒送行。 裴蕭元伴著承平往外去,剛出來,迎頭撞見燭兒行來:“裴郎君!你看到小娘子了嗎,她可來了郡守這里?” 裴蕭元停步:“怎么了?她不在屋里嗎?” 燭兒搖頭,說自己象前幾天那樣照她吩咐不去打擾,將飯食送到外間放下,她自己會取。但今早不知為何,送過去的飯食遲遲沒有動過,燭兒就去叩門,始終不聞應(yīng)答,推開,發(fā)現(xiàn)屋內(nèi)沒有人了。 “方才我找賀阿姆,也說沒看到她,我以為她來了郡守這里!” 裴蕭元和承平對望一眼,二人不約而同轉(zhuǎn)頭便往那屋疾步行去,趕到住處外,賀氏正從里面匆匆出來,手中拿著一道書信似的函件,撞見了裴蕭元,舉起來喊道:“郎君你來得正好!方才燭兒找我問小娘子,我過來,在她房里看到了這個!” 裴蕭元一把接過,掃了一眼,函封上那一手秀美又不失逸骨的漂亮小楷映入眼簾,上書“尊長裴公臺啟”的字樣。 他的心里忽然掠過一絲不安之感,也顧不得信是留給誰的,當場便開了封。果然,封中是她留的一道簡札。 “裴公鈞鑒,蒙慈顧勸留,女感激涕零。本當謹領(lǐng)好意欣然從命,奈何另有不便告知之緣由,不得已拂違大人美意,亦未面辭拜謝。萬望再恕我失禮之罪?!?/br> “大人見信之時,我已就道,去我來之歸處。我幼時隨阿公行游,逆旅如家,道途足知防身自保,大人不必記掛,更毋須尋我,切切!臨行再謝大人厚恩,叩拜再三?!?/br> “又及:繪就大人立相一軸。拙筆不足以表大人尊顏之萬一,斗膽敬上,略表寸心?!?/br> “她說什么了?”賀氏在旁焦急地問。裴蕭元來不及應(yīng)她,手中還捏著信,邁步便奔入屋中,直闖那間臥房,一把推開了門。 屋內(nèi)的器具和被服收拾得整整齊齊,只是空蕩蕩的,不見了人。 他的視線落在案上,看見一副卷軸,幾步到了近前,沿著案面鋪展開來,眼前出現(xiàn)了一幅人像。畫繪于絹面之上,縱約五尺,闊三尺有余,正像,無款識,以墨勾線,設(shè)色暈染。畫中人頭戴三梁進賢冠,衣紫,雙手執(zhí)角牙笏,微舉于前胸。筆法遵循正像所需的精細,又不只是拘于制式形描,線條游刃有余,人物臉容清癯而顯儒雅,顴骨微高,下頜留須,目光睿深,端凝前方,神態(tài)莊重藹然,又透發(fā)出一種發(fā)自內(nèi)在的威嚴,神形兼?zhèn)?,栩栩如生?/br> 畫中之人,正是裴冀。 “到底怎么一回事?” 這時裴冀也聞訊趕到了,快步上前,看見了鋪在案上的這幅自己的畫像,望向侄兒。 裴蕭元將手中的信札遞上。裴冀掃了一眼,目露焦急之色:“快!叫青頭來——” 裴蕭元在他吩咐前便已往大門方向去了。裴冀也等不及,轉(zhuǎn)身自己跟上。一行人匆忙趕到門房處,青頭卻還渾然不覺,被問葉小娘子是幾時走的,怎么不去通報家主,一片茫然,當聽到她已離去,這才慌張起來,說自己五更醒的,出來確實看到門閂未上,當時以為是他昨夜忘記上了閂,撓了下頭,也就過去了,沒有想到竟是小娘子開門走了。 青頭哭喪著臉趴跪在地,懊悔不已。 燭兒也奔了上來,紅著眼圈道:“那日從郡守那里回來后,她便閉門不出,吩咐我非傳叫不要打擾。我不敢進去,只看她仿佛日以繼夜做事,卻不知是何事。有時我半夜起夜,還望見她屋內(nèi)燭火通明。原先我很是不解,今日才知,原來小娘子是在連夜為郡守作畫像!想必畫像作完,她就走了!” 賀氏焦急萬分:“你和小娘子一道住的!你就一點也不知道好好的她為何要走?” 燭兒仿佛忽然想到了什么,張了張嘴,正要說,看見裴蕭元和一同趕來站他身后的承平,又閉了口。 她這貌態(tài)變化雖然細微,卻沒逃過裴蕭元的眼:“你莫非知道些什么?” 燭兒目光躲閃,搖頭不語。 “你知道?還不快說!”賀氏催促。 燭兒腦袋垂得更低,跟只鵪鶉似的一動不動。 裴蕭元道:“你若是知道,大膽說,無論何事,都不會怪你?!?/br> 燭兒咬了咬唇。 賀氏急得在旁頓足:“你這丫頭,都什么時候了!還不快說!” 燭兒吃嚇,結(jié)結(jié)巴巴地開口:“我也是猜的……那日……那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