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齊銘不敢接話，卻伸手拉了拉盛葉舟的衣裳朝圍墻上示意。

    凝神一細(xì)看，盛葉舟詫異挑眉。

    院墻青石上有畫也有字，但因風(fēng)吹日曬之?故，大?都已淡得只?剩下?個(gè)很淺的輪廓，勉強(qiáng)還能從泥灰之?下?看出點(diǎn)痕跡。

    青竹圖、駿馬圖、《闊幽觀景》。

    很多《寧成?四鑒》中提到的景致題詞都能在其中尋到，特別是那首被傅先?生贊嘆過的詞《闊幽觀景》旁竟還對出了下?半首。

    但盛葉舟只?看見了開頭文瀾山幾個(gè)字，后面的全部被雨水所沖刷干凈。

    這位文玉先?生……

    難道?就是寫出被傅先?生極為推崇七言詞的高人？

    啪塔啪塔——

    屋內(nèi)沒有動靜，反而?是宅子旁由遠(yuǎn)而?近地傳來陣陣聲響。

    尋聲望去，一個(gè)戴著斗笠的白發(fā)老者提著魚簍和魚竿正優(yōu)哉游哉地朝他?們幾人走來。

    發(fā)出聲響的正是他?腳上那雙草鞋。

    草鞋許是沾了水，走動間不停往外擠壓出水，加上魚簍子不停往下?滴水，老者身后很快就留下?了小條水跡。

    文玉先?生……

    看到宅子門?前占了如此多人，文玉先?生似是無知無覺，徑直掠過幾人伸手推開了院門?。

    嘎吱——

    院門?大?敞，老者抬步跨入。

    下?一瞬，右腳剛落，就因帶水的草鞋踩上青磚猛然一滑，連帶著整個(gè)人都左右搖晃起來。

    盛禺山幾乎是下?意識伸手去扶。

    好一會兒，盛葉舟才?聽到文玉先?生長長呼出口氣，沒好氣地甩開盛禺山的胳膊冷聲道?：“見到你?就準(zhǔn)沒好事?！?/br>
    盛禺山老臉一紅。

    兩人畢竟是舊識，怎會認(rèn)不出彼此，在盛葉鈺換人之?事前，他?們也能算得上故友。

    “杵在門?口作甚，還不進(jìn)?來！”

    往里走了好幾步，趙衍開口，聽語氣其中怒氣不少?。

    眾人提步走進(jìn)?。

    院子就是很簡單的四合院，大?是挺大?，就是冷冷清清，院中干凈是沒有一點(diǎn)人氣。

    冷冷清清的院中只?孤零零地?cái)[放著個(gè)石桌，正房廊下?的躺椅都已老舊得裂開了好幾條縫隙。

    文玉先?生取下?斗笠，隨手將魚簍往地上一放，轉(zhuǎn)身就躺上了椅子。

    凌亂的發(fā)絲不少?耷拉在臉頰上，一雙虎目炯炯有神地望著眾人，下?巴白須用草葉扎成?個(gè)啾，雪白的眉尾竟微微翹起。

    光看外形，盛葉舟反倒覺得文玉先?生像是個(gè)舞刀弄槍的粗人。

    往那一躺，甚至能看到粗麻布褂子外兩條壯實(shí)?的胳膊。

    看外貌文玉先?生比盛禺山年?紀(jì)大?，可看身材……好像這群老老少?少?中沒人能比得上。

    “二師弟的信我前幾日已收到?！蔽挠裣?生幽幽開口，說著眸光在三個(gè)少?年?面上一劃而?過：“誰是盛氏葉舟？”

    “回先?生的話，小子是盛葉舟?！笔⑷~舟上前一步拱手。

    “那其他?兩個(gè)小子又是哪來的，信上可沒說有三個(gè)盛葉舟？”

    “文玉先?生海涵，老夫久聞先?生大?名，聽聞盛太傅要?帶孫兒前來拜師，所以厚顏也帶著孫兒一同前往……”

    寥寥幾句話，廖山長立即判斷出趙衍性子不喜拐彎抹角，于是開口便闡明目的，說著從懷中取出玉玨奉上。

    陸父與盛禺山也同樣拿出玉玨。

    趙衍：“……”

    玉玨是當(dāng)年?幾師兄弟入世闖蕩之?前所留，只?說之?后若是遇到不錯(cuò)學(xué)?生，可用玉玨當(dāng)做信物拜師。

    “我?guī)煾府?dāng)年?就留下?七塊玉玨，沒成?想小半都叫你?們騙了去?！壁w衍頗有些無語，眸光劃過絲暗色，接著又嘆口氣道?：“也罷也罷，能取得玉玨也是你?們的本事?！?/br>
    “你?們?nèi)苏旧锨皝砦铱纯础！?/br>
    盛葉舟三人連忙站到搖椅前，齊齊抬眸看向趙衍。

    “有玉玨還只?是第一關(guān)，想做我的弟子可不是如此容易之?事?！壁w衍冷聲道?，說著特意指了指盛葉舟：“特別是你?小子，當(dāng)年?你?哥坑了老夫一道?，到現(xiàn)在我可還記著呢。”

    面前三個(gè)少?年?身形挺拔，面上無絲毫傲慢之?色，眸光也算清澈。

    首先?外貌這關(guān)在趙衍心底已算合格。

    盛葉舟不懼，反而?翹起唇角露出個(gè)狡黠笑容。

    一聯(lián)想到這么位虎背熊腰的先?生氣得跳腳大?罵的情形，就止不住笑意。

    “若不是有二師弟的信，你?們祖孫倆連我家大?門?都進(jìn)?不來?！边@句話是向著盛禺山所說。

    盛禺山尷尬地老臉通紅，更是不敢與之?對視。

    “你?們幾個(gè)小子隨我進(jìn)?來。”

    從進(jìn)?門?到現(xiàn)在，院子里全是趙衍一個(gè)人的聲音，看眾人默不作聲，他?也沒了繼續(xù)說下?去的心思，起身背手走進(jìn)?了堂屋。

    堂屋同樣冷清。

    趙衍走到八仙桌前坐下?，食指輕點(diǎn)桌上展開的一張紙。

    “你?的學(xué)?問二師弟已告知于我，雖算不上天資卓絕，也算踏實(shí)?……”

    桌上擺放著的赫然是盛葉舟在安國公府比試所寫答卷，趙衍沖盛葉舟擺了擺手：“你?便不用考校，站到一邊去?！?/br>
    盛葉舟走到一側(cè)，靜靜聽著先?生隨意考校了一番廖飛羽與陸齊銘所學(xué)?的進(jìn)?度。

    兩人基礎(chǔ)功扎實(shí)?，四書五經(jīng)光論背誦的話都能對答如流。

    這一番考校下?來，趙衍眸色終顯幾分滿意，說著指了指院子：“可瞧見院中石墻？”

    三人齊齊應(yīng)是。

    “兩日之?內(nèi)若你?們?nèi)四苡盟鶎W(xué)?詩詞歌賦寫滿院墻，我就收下?你?們?！壁w衍起身。

    三人疑惑地互看一眼，提步跟上。

    穿過院子，趙衍走到院墻旁邊，伸手指了指一塊拳頭大?的青石：“一塊石頭一首詩詞或者一幅畫?！?/br>
    三人：“……”

    “老夫還給?你?們留了機(jī)會，兩日之?內(nèi)不管翻書還是詢問長輩，反正后日之?內(nèi)寫完就算你?們過關(guān)?！壁w衍捋著胡須笑。

    “敢問先?生，若是明日下?雨的話該如何是好？”盛葉舟想起外墻留下?的痕跡。

    趙衍挑眉，眸中笑意更甚：“那就只?能算你?們倒霉，如此倒霉之?人，想必在科舉之?路上也走不遠(yuǎn)。”

    外墻莫不就是些“倒霉蛋”所留……

    “若是不愿，現(xiàn)在就可離開。”看趙衍閃爍不斷的眸光，應(yīng)是很歡喜看到他?們?nèi)四懬与x開。

    盛葉舟咬了咬唇角，干脆拱手：“學(xué)?生想去后院看看?！?/br>
    趙衍無所謂擺手。

    三人順著院墻一直走到后院，廖飛羽的嘴越嘟越高，到后頭盛葉舟耳旁甚至只?能聽到他?的吸氣聲。

    前院石頭大?得還有長條青石，可后院都是些碎石，小得跟雞蛋差不多，粗略數(shù)下?來至少?上千塊。

    “千首詩詞歌賦，我們從何處去尋？”陸齊銘沉聲埋怨：“先?生擺明了是不想收下?我們?！?/br>
    加上前院，少?說兩千塊石頭。

    三人平均下?來也有七百，兩千首怕是要?搬空書鋪才?行。

    “我們該如何是好？”廖飛羽心中也絲毫尋不到法子，只?得求救似地將眸光看向盛葉舟。

    盛葉舟沉吟半晌，伸手摸了摸墻上石頭。

    小聰明是可以耍，但如此一來，考驗(yàn)的意義又在何處，反而?在文玉先?生眼中留下?個(gè)偷jian?；挠∠?。

    “稍后去書鋪買書，今夜背誦，明日老實(shí)?寫吧?！?/br>
    “沒其他?法子了……”陸齊銘抱頭哀嚎，不敢相信他?們兩天之?內(nèi)竟然要?背誦千首詩詞：“早知道?以前多看些詩詞歌賦?！?/br>
    “歌賦太長，咱們暫且不碰，主要?背詩，齊銘可看到外墻所畫的竹子？”

    既然已經(jīng)決定要?做，盛葉舟立即召兩人一起商量起對策。

    面對此次考驗(yàn)，他?們?nèi)耸且粋€(gè)團(tuán)體，分工明確提高效率才?是真。

    陸齊銘點(diǎn)頭。

    “大?條石可畫竹，幾筆可成?，像是這等大?小的圓石用五言詩……”走到圍墻邊，盛葉舟伸手將石頭劃分為幾個(gè)種類。

    陸齊銘善畫，盛葉舟就讓他?專門?在大?條石上畫些簡單的話畫，廖飛羽就選些大?小合適的寫五言詩，最后那些填補(bǔ)縫隙的小石塊就由眼神好的盛葉舟寫些絕句。

    “盡力而?為吧。”

    最后，盛葉舟只?能擺手嘆道?。

    三人商議好垂頭喪氣地回到前院，趙衍甚至還樂呵呵地問了句：“可是想好要?放棄了？”

    回到榆木坡這三年?中，來拜師的比比皆是，其中也有不少?天資卓絕過目不忘之?輩。

    但每每到這最后一關(guān)之?時(shí)放棄的十之?八九。

    也有少?數(shù)偏不信邪的要?一試究竟，況且當(dāng)時(shí)趙衍給?那些孩子的考驗(yàn)還沒有今日嚴(yán)酷，最后都沒有一人成?功。

    等看到后院那些碎石，他?相信這三個(gè)小少?爺定會心生退意。

    “明日一早我們?nèi)藭?zhǔn)時(shí)前來?！?/br>
    沒成?想，低頭耷腦的三人面上忽然一振，盛葉舟雙眸中滿是堅(jiān)決之?色地上前拱手回道?。

    “你?們可想好了，后院那些碎石也要?寫?！壁w衍心中詫異，面上仍是一副不信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