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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綠萼落雪在線閱讀 - 綠萼落雪 第16節(jié)

綠萼落雪 第16節(jié)

    蘇綰綰應(yīng)好,站起身,另十幾個坐得遠的小娘子看見,連忙遣侍女來問:“扶枝可是要去打馬球?”

    蘇綰綰說是,那十幾個小娘子也連忙跟上,呼啦啦一大群人,跟著蘇綰綰走了。

    郁行安多看了女眷那處幾眼,圣人見狀笑道:“愛卿第一年來閬都,怕是不知我大裕的娘子們也有馬球賽事?!?/br>
    郁行安沉思片刻:“驢鞠?”

    “不,是騎馬。吾那阿姊年幼時說,騎驢有何趣味,高宗聽后甚悅,連辦幾場娘子們的馬球賽事,因此閬都娘子以騎馬為榮?!笔ト颂岬介L公主,神色變得悲戚,“吾的阿姊,還那樣年輕,竟就這樣去了!”

    眾人連忙勸解,圣人的悲色方慢慢消失。他說道:“愛卿是想去看女子賽事?年少慕艾,乃是人之常情,你若想去,便去看看吧!”

    在大多數(shù)時候,圣人都顯得極為寬仁,他這話不過隨便一說,眾人也隨便一聽,都以為郁行安必會婉拒。

    畢竟郁行安可是推拒了那么多聯(lián)姻的人家,連一個婢女侍妾都未曾收下,怎么可能……

    許多人都這樣想著,就見郁行安溫和道:“多謝圣人寬宥。”說罷起身,行禮告退了。

    眾人瞠目結(jié)舌。

    連圣人都微微怔住,片刻后道:“行安這是去瞧誰家小娘子?”

    “臣等不知。”眾人紛紛道,心下也是各種嘀咕。

    蘇綰綰已經(jīng)換了一襲紅色錦衣,手握月杖,騎在白馬上。交好的小娘子坐在看臺上,讓侍女們?yōu)樗艉爸?/br>
    一個騎著棕色馬匹的小娘子湊上來,問道:“你是蘇三娘么?好多人在為你鼓勁?!?/br>
    蘇綰綰微微一笑:“我是蘇三娘。你呢?”

    “我是紀(jì)五娘。”那小娘子道,“我有一個表姊在山北道練槍騎馬,我很羨慕她,也學(xué)了馬球,被分到你這一隊了?!?/br>
    郎君的馬球賽事更為正式,場地更大、看客更多、有專門的教頭幫助訓(xùn)練,各國偶爾還會出錢買人——

    高宗曾想買下一個極擅打馬球的狄人,那狄人本來已經(jīng)被銀錢打動了,狄國可汗聽說這件事,怒砸一大筆錢,那狄人最終還是留在狄國馬球隊。

    娘子馬球賽通常沒有固定隊員,賽前報個名,隊友不夠的話,就隨機組個隊。

    樂工們演奏龜茲樂,眾人抽了簽,騎馬入場。

    忽然樂聲一變,場內(nèi)響起教坊內(nèi)人們的尖叫聲和喝彩聲,蘇綰綰循聲看去,見是郁行安被一個宦者引來了。

    他今日穿的是月白色常服,面容俊美,豐神如玉。郁行安視線定在蘇綰綰身上,點了下頭,在看臺找了個位置坐下。

    喧嘩聲更大了,蘇綰綰身后是教坊的內(nèi)人,她們都以為郁行安在對她們點頭。

    看臺上的小娘子們倒是沒什么特別的舉動,她們自恃身份,只悄悄看了郁行安幾眼,就收回目光。

    ——還是好姊妹的賽事要緊!

    “郁翰林是不是在看扶枝?。俊绷旨倚∧镒虞p聲問。

    另十幾個與蘇綰綰交好的小娘子皆是微愣:“真的么?”她們不確定地偷看郁行安幾眼,再偷看他幾眼——好像還真是!

    女子賽事的場地,也是被宦者寸寸砸實,又澆了油的,不容易揚起塵埃。

    彩漆球放于賽場中央,蘇綰綰這隊著紅衣,十人;對方著碧衣,亦是十人。

    蘇綰綰這隊的隊長是陳家大娘——她平日馬球打得最多。她安排了一下戰(zhàn)術(shù),又道:“碧衣隊有一個狄國娘子——喏,就是那個皮膚較黑,又高又壯的,你們看見了么?蘇三娘,我知道你馭馬術(shù)最好,你和我負責(zé)牽制住那個狄國娘子,她很厲害。紀(jì)五娘擊球最準(zhǔn),你們誰搶到了球就傳給她……唉,我們大裕的娘子馬球隊,但凡遇上那個狄人,就從未贏過!”

    鼓聲大作,蘇綰綰手持月杖,騎馬上前,竟率先搶到第一桿。

    教坊司內(nèi)人們大聲叫好,給郁行安引路的小宦者,也高興道:

    “蘇家小娘子真是了不得!那狄人娘子名喚阿圖布加多,往年都是她搶到第一桿!不過,光搶得快也是贏不了的,那阿圖布加多曾帶著兩名娘子,打敗吾國十名娘子,拔得二十籌呢!閬都許多人都說她是娘子馬球賽的神人,還有很多商人用她開賭盤……”

    小宦者說到這里,訕訕閉嘴。

    大裕禁賭!他也是才入宮不久,見郁行安溫煦,又被場上的熱烈氣氛感染,一時說漏了嘴。

    郁行安似乎沒有察覺到小宦者提到賭博之事。他的目光追隨著場上的蘇綰綰,今日仍然天光大盛,卻不像上回那樣讓他覺得刺目。馬蹄聲、鼓點聲、眾人的歡呼聲交雜在一起,蘇綰綰一襲紅衣,如一簇寂靜燃燒的火。

    蘇綰綰的月杖再次擊中彩漆球的瞬間,郁行安說:“她會贏。”

    “什么?”小宦者愣愣問道。

    “我說,大裕會贏。”郁行安坐在看臺上,夏日烈風(fēng)吹動他的衣袖,他的視線始終未曾挪開。

    第20章 心跳

    馬蹄聲如同驚雷,蘇綰綰和隊員們一起對彩漆球緊追不舍。

    這球比蹴鞠更小,場面又極其混亂,所以為了讓人看清,它被漆得五彩斑斕,一旦被擊飛,就如太陽一般顯眼。

    蘇綰綰騎馬追著這個木質(zhì)的小小太陽,在某個瞬間,她聽見一群很尖利的聲音高喊:“大裕!勉哉!陳大娘!勉哉!紀(jì)五娘!勉哉!……蘇三娘!勉哉!”

    蘇綰綰抓緊月杖,將彩漆木球狠狠擊出去,看一眼聲音的來源。

    是一群小宦者,大約二三十個,站在郁行安身邊,不停重復(fù)著那句“勉哉”。

    也不知郁行安是從哪里找來這么多小宦者。他們喊了大裕,喊了紅隊每一個小娘子的名字,最后喊一聲“蘇三娘”。

    郁行安似乎一點也不覺得吵,他平靜地坐在這些宦者身邊,等他們喊到“蘇三娘”的時候,他也輕輕開口,道一聲“勉哉”。

    蘇綰綰望過去的時候,郁行安正好說:“蘇三娘,勉哉?!?/br>
    隔著這么遠,蘇綰綰其實并不能聽清他在說什么。

    但她聽見了小宦者們的呼喊,她猜到了郁行安的話。

    兩人隔著千百人的人海,天光照在兩人身上,郁行安望著她,露出微笑,比了一個助威的手勢。

    蘇綰綰的內(nèi)心忽然很軟地塌陷了一下。

    賽事結(jié)束時,紅衣隊的架子上插著二十面紅色旗幟,在風(fēng)中獵獵作響。這意味著紅衣隊贏了。

    眾人下了馬,退到合歡樹的樹蔭下。狄人娘子看上去不太高興,但還是和蘇綰綰等人禮節(jié)性地告別。

    “我要離開閬都了。”狄人娘子阿圖布加多說,“我憑借馬球賽事在閬都立足,商人們每年都給我銀錢。但我如今輸了,閬都物事太貴,我要走了?!?/br>
    “你的馭馬術(shù)很厲害?!卑D布加多對蘇綰綰說,“你記得去尋西市商人,讓他們給你開賭盤,你終有一天能為自己贖身的?!?/br>
    蘇綰綰頓了頓:“我不是她們買來打球的……”

    阿圖布加多怔住,她仔細打量蘇綰綰:“你是高門的小娘子,你不是奴仆?!?/br>
    紀(jì)五娘正在一旁跟陳大娘說話,聽見這話,轉(zhuǎn)過身笑道:

    “蘇三娘怎么會是專打馬球的奴仆呢?你太看不起我們大裕人了,你看她的掌心和衣裳?!?/br>
    “是么?”阿圖布加多盯著蘇綰綰的手掌,“你們都穿得很華麗,我分不清。蘇……三娘?你掌心都是寫字留下的繭,你是讀書人,你還會繼續(xù)打球么?”

    “我打得很少,下次再打,應(yīng)是明年的這個時候。明年再抽簽,我們不一定會對上。”

    阿圖布加多明顯喜悅起來,這意味著她仍可以繼續(xù)當(dāng)馬球場上的常勝將軍。

    她道:“你是值得尊敬的人,我欲對你行狄人的勇者至高禮!”

    蘇綰綰從未聽說過狄人的勇者至高禮,她點了點頭,下一瞬,她被阿圖布加多抱起來,在原地旋轉(zhuǎn)。

    阿圖布加多還有兩個狄人隊友,她們在旁舞蹈,說一些嘰里咕嚕的狄語。

    蘇綰綰曾經(jīng)學(xué)過幾句狄語,她能猜到這是祝福的話,但她好暈,這真的是禮節(jié)嗎!轉(zhuǎn)得好快!阿圖布加多力氣好大,難怪連贏這么多年!

    她懷疑自己被騙了,一陣眩暈,卻感覺自己的指尖被三個狄人依次輕握一下,完全沒發(fā)現(xiàn)自己是怎么被放下來的。她往后踉蹌了幾步,感覺天地都在倒懸,正想叫個人扶住自己,忽然被一只有力的手攙住。

    蘇綰綰嗅到了檀香木和雪松交織的氣息,很淡,若即若離,像一個遍尋不獲的夢境。

    她抬眸,看見郁行安半垂著眼,正低頭看她。

    合歡樹的影子籠下來,他眉目若春水,氣質(zhì)如松柏,用一種平靜的,甚至有些溫柔的嗓音說:“當(dāng)心。”

    蘇綰綰的腦袋還被阿圖布加多轉(zhuǎn)得眩暈,此時卻莫名心中一縮。她往后退了一步:“多謝?!?/br>
    “不必多禮?!庇粜邪彩栈厥帧?/br>
    林家小娘子正從看臺走下來,看見這一幕,對其余小娘子使了個眼色:“我說的沒錯吧!”

    其余小娘子“嘖”了幾聲:“還是你有一顆七竅玲瓏心!”

    林家小娘子得意洋洋:“你們可莫要說出去,閬都的老古板可是越來越多了,平白影響扶枝的名聲!”

    “這是自然,我們一處長大,又豈是那不知事的?!逼溆嘈∧镒觽冞B忙道。

    圣人沒有去看娘子馬球賽,但聽聞阿圖布加多首次有了敗績,也略微驚訝,喚來宦者,詳詢當(dāng)時的情況。

    宦者頭一回有了在圣人面前露臉的機會,一路上打了好幾遍腹稿,在眾人面前繪聲繪色講了一通:

    “……還是那蘇家小娘子厲害,紀(jì)家小娘子的遠射也極準(zhǔn),當(dāng)時鑼鼓喧天,樂工們也不拘什么曲子了,只一通亂敲,馬蹄聲急促,奴還沒找到那彩漆球傳到哪里,只聽教坊內(nèi)人們一聲驚呼——嘿,大裕的球又進了!”

    圣人顯然聽得極為愉悅,馬球場上的勝利,似乎一掃山北道的軍士被狄國打得節(jié)節(jié)敗退的恥辱。

    “可惜是一群娘子?!笔ト说溃叭羰抢删齻兇蜈A了狄人馬球隊,那才叫威風(fēng)?!?/br>
    其實在壽和年間,娘子馬球賽也極受重視,精彩程度常常更甚郎君,娘子們的勝利也是普天同慶之事。只是圣人對女學(xué)、女官的態(tài)度有目共睹,眾人不去自尋無趣,只紛紛附和幾聲。

    工部的佘尚書趁機湊趣道:“圣人有所不知,這蘇家的三娘,還有個了不得的來歷呢。”

    “哦?是何來歷?”

    佘尚書笑道:“她是百里嫊的親傳弟子,上回微臣獻給圣人的閬東渠修繕圖,其中也有她的一份力?!?/br>
    提到百里嫊,許多大臣都是一靜,圣人卻笑道:“原來如此,名師出高徒啊。行安,你常去肖家,可知這蘇三娘文才如何?”

    那些安靜的大臣連忙看向郁行安,郁行安道:“臣偶然于肖公處讀過她一篇算學(xué)文章,可稱才思敏捷,乃不櫛進士?!?/br>
    圣人悅?cè)坏溃骸昂芎?!吾國又多一人才耳!葛知忠!?/br>
    “奴在?!?/br>
    “你從內(nèi)庫挑兩匹夾纈綢緞,賜予蘇三娘,還有那支隊伍的另幾個小娘子,也每人一匹?!?/br>
    “是?!?/br>
    蘇綰綰收到綢緞時,發(fā)現(xiàn)自己比紀(jì)五娘她們多了一匹。

    她覺得有些奇怪,但送布匹的宦者實在臉生,她便悄悄去尋二兄蘇敬禾。

    蘇敬禾正坐在合歡樹下,玩一根月杖。這月杖極為華麗,不僅裹了白虎皮,還鐫刻牡丹花紋。

    蘇綰綰說了布匹的事。

    蘇敬禾一聽,笑道:“郁翰林和佘尚書在圣人面前夸了你,圣人才多賜你一匹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