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萼落雪 第28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熱戀她、穿成年代文私奔女配、軟櫻桃、我不是個壞女人(NPH)、情人的女朋友有什么區(qū)別嗎?、圣眷正濃、離婚夜,我被前夫纏上了、占有欲(黑暗.無節(jié)cao)、南墻(np)、佘二太太風韻錄(孕 生子 產(chǎn)奶 出軌)
此時天色已晚,蘺州刺史姓鄭,長得儀容端正,威容嚴恪,一看就是適合當官的好相貌。 他聽說欽差來了,連忙出來迎接:“不知欽差大臣來此,下官有失遠迎……”, 他一番涕淚,請眾人入府,一路說自己如何勞心費力,卻仍舊無力回天,只能眼看赤地千里。 刺史府很大,鄭刺史將他們安排在相隔不遠的院子里,半路上,蘇綰綰看見一個相貌丑陋之人,他抬頭瞥了蘇綰綰等人一眼,就匆匆走了。 百里嫊等人仍舊未到蘺州,蘇綰綰獨自一人居于小院,鄭刺史給她撥了兩個侍女。 晚上是一桌好菜,蘇綰綰想到城外景象,有些食不下咽。她勉強吃了幾口,跟鄭刺史說好,明日要去查勘虞江渠。 鄭刺史對她的言辭大為驚詫,但見郁行安面色平靜,顯然是支持之意;又聽她說自己是百里嫊的弟子、蘇太保的女兒、蘺州已敗落的大族張家的外孫女,便允了,著人明日帶她去看。 “那人相貌丑陋些,但是個會辦事的。小娘子明日看了就知道了?!编嵈淌愤@樣道。 蘇綰綰并不在意人的相貌,她回了屋,寫下明日要測的數(shù)據(jù),望了一會兒窗前的月光,打算出去轉(zhuǎn)轉(zhuǎn)。 她也不出府,只是在大門口看一看。 回來之后,郁行安已經(jīng)不見蹤影,聽說連夜去賑災了。 蘇綰綰轉(zhuǎn)過廊廡,瞧見大棗在那張望。 大棗手中拿著一個食盒,看見她,迎上來道:“小娘子今日晚膳沒有胃口,刺史府正好有一個擅做玉錦糕的廚役,郎君便吩咐人做了玉錦糕?!?/br> 蘇綰綰拒絕。 大棗道:“小娘子放心,這玉錦糕只是格外費工夫,食材倒是簡單,無非是麥和糖,又容易克化,不會糜費的……” 蘇綰綰心想,是誰知道她的心意? 是大棗嗎?還是郁行安? 他連夜去賑災之前,還想到了她今日晚膳的食不知味? 蘇綰綰打發(fā)大棗走了,帶著侍女回了小院。接下來幾天,兩人一個賑災,一個修補虞江渠,忙得腳不沾地。 他們很少再碰面,但郁行安總是遣人來問候她。 他遣人告訴她賑災的進展,遣人給她送來關心勸慰的只言片語,遣人帶來玉錦糕。她聽說他發(fā)落了許多人,和各大糧商談了生意,一碗一碗的稀粥從粥棚里送出去,一群一群的災民得以存活。 她知道來人說的都是真的,她走過虞江渠時,聽見百姓開始稱頌圣人和欽差的功德。 蘺州飛快地煥發(fā)生機,蘇綰綰這日站在虞江渠畔,頂著秋季的烈日,看見大棗又來了,向她匯報賑災的進展。 大棗滿臉不解之色,因為他實在沒見過江湖兒女談情說愛時這樣哄人的,連日來,他總是都是摸不著頭腦,但還是盡職盡責地匯報。 蘇綰綰聽著聽著,忽然笑了。, 大棗一愣。 蘇綰綰將手撫上粗糲的堤壩,抬頭,看見大雁南飛。 她想,倘若人也會飛就好了,此地發(fā)了澇災,便統(tǒng)統(tǒng)飛走,人們便不會被淹死,也可以去別處覓食,不必為了搶半塊麨米餅而頭破血流。 金色的葉子在半空打著旋兒,即將飄到她的發(fā)頂。, 郁行安騎著馬,從她身后出現(xiàn)。 他伸出修長手指,接住了即將飄落到蘇綰綰頭上的落葉。 蘇綰綰聽見馬蹄聲,回頭看見郁行安。 他坐在馬上,這些日子他許是太忙,滿臉風霜之色,視線卻仍然溫和。 他給了蘇綰綰一片鳥的羽毛。 “在路上瞧見的,這樣粗鄙的東西,本不應送你?!庇粜邪餐?,輕聲道,“但我見它如此自由,心里又想,也許你見了會高興?!?/br> 第30章 破廟 天邊一抹云霞,郁行安坐于馬背上,手指修長,骨節(jié)分明。 蘇綰綰先看他,再看那片羽毛,倏然想起來一件很遙遠的事情。 那時候她很小,阿娘還在,幾乎所有人都對她疼愛有加。算學、騎術、游水……如今她擅長的一切,都只是她年少時的游戲。 阿娘將小馬翻雪贈給她,眾人帶她去騎馬。蘇綰綰問,這馬會咬我嗎?蘇瑩娘笑著說不會。阿娘讓蘇敬禾親自牽馬,帶著她奔跑。, 當風刮過臉頰的時候,蘇綰綰在馬上顛簸,假裝自己暈倒,嚇得蘇敬禾停下來,緊張得說不出話。她猛然睜開眼睛,氣得蘇敬禾拂袖而走,眾人忍不住大笑,又催她去哄他。 再后來,她闖了禍,被關在屋子里。她數(shù)著局腳榻的足,尋思足的數(shù)量與面的大小之間的關聯(lián),但直到她想完了,算完了,將自覺重要的結(jié)論寫在紙上,都沒有被放出來。 雖然有奶娘在屋中陪伴她,但她還是感到委屈。那天,她看見阿娘的繡鞋在門簾下徘徊,于是故意對奶娘說:“我再也不要喜歡這個世間了?!?/br> 奶娘連忙攬住她:“小祖宗,這是怎么了?” 她伏在奶娘懷里假裝哭泣:“每個人都對我好壞,待我長大,我要……我要燒光所有人!” 奶娘連忙勸慰,她抬起毫無淚意的眼睛,悄悄看門簾。阿娘的腳從簾子下走過,而后離開。 當晚,她果然被放出來了。第二天,阿娘、蘇瑩娘、蘇敬禾帶她逛了她當年最喜歡的金鳥寺,看了百戲,吃了糕糜。她逛累了,阿娘給她擦汗,蘇敬禾給她買來玉錦糕,繃著臉遞給她。 她那時候其實知道蘇敬禾不太喜歡自己,只是阿娘總是叮囑他要照顧阿妹,又叮囑她要對阿兄溫柔體貼。她以往都很聽話,那天卻繃著臉接過玉錦糕。 阿娘嘆氣,將她抱在懷里:“阿娘已將那事解決了,陳家想讓你去長跪認錯,阿娘知道你那日是為了保護星水才與人發(fā)生沖突,不忍讓你去認錯,才暫且關了你?!?/br> 阿娘問她還喜不喜歡這個世間,她撇開腦袋,緘口不言。 阿娘說要喜愛這世間呀。 蘇綰綰問,喜愛有何用。 她知道父親不再喜歡阿娘,是因為阿娘的母家失了權勢。她知道身邊人人對她笑臉相迎,是因為她出身高貴。但她擔心說了讓阿娘傷心,于是只問了那一句。 喜愛不像權勢那樣矚目,不像財富那樣耀眼。喜愛一個人,也許會遭受背叛,也許會愛而不得。倘若只是要讓人喜歡自己,那么只要有權有勢,就多的是人趨之若鶩。 阿娘輕撫她的發(fā)頂,柔聲告訴她:“喜愛是給予幸福的能力?!?, 阿娘說,學會了喜愛他人,就可以給予你喜歡的人幸福;學會喜愛自己,就可以給予自己幸福。扶枝,阿娘擔心你刻板偏執(zhí),你這樣聰慧,偏執(zhí)起來,只會比旁人走得更遠。 蘇綰綰那時仍舊沒有說話,但她心里想,好的,阿娘,我會去喜愛這個世間的。如果我學會喜愛人,也可以給予阿娘幸福了吧? 后來阿娘快走了,蘇綰綰問阿娘,有沒有從她這里得到過幸福。阿娘那時已經(jīng)說不出話,卻仍然點點頭,露出一個蒼白的微笑。 如今,蘇綰綰盯著郁行安手上的羽毛,忽然意識到,他也是想給予自己幸福的。 他洞悉她的心意,時刻想讓她高興,就連半途中看見一片鳥的羽毛,都想起了她。 那天眾人落水,她在江水尋覓。她總是聞到若有似無的腥氣,卻沒有想到是他流了血。他總是陪伴著她,沉默溫柔,像照耀她的一抹日光。 蘇綰綰眼睫顫了顫,伸出手接過他的羽毛。 兩人手指無意間碰了一下,蘇綰綰感覺自己像被清茶灼燒。她這回沒有收回手,甚至想抬起頭,再望一眼他漆黑的雙眸。 但她最后轉(zhuǎn)身凝望堤壩:“我確實很喜歡?!?/br> 她停頓許久:“多謝?!?/br> 蘇綰綰繼續(xù)查勘堤壩,郁行安今日似乎得了閑,陪她走了一圈。 大棗遠遠跟在兩人身后,那個相貌丑陋的官員,看了他們一眼,就告退了。 兩人相隔半步,蘇綰綰手撫堤壩,對郁行安說了近日修繕的成果,一回首,見到郁行安仍望著她。 她耳尖微燙,隨意說了幾句,和他一同離開。 回到刺史府,收到了一封來自百里嫊的信。 蘇綰綰展信一看,才知百里嫊等人匯聚在一起,沒有再遭逢危機。只是百里嫊年歲漸大,因落了水,濕寒之癥復發(fā),耽擱在路上。 他們聽見行商們歌頌欽差大臣一清如水、文采風流,才知兩人已經(jīng)到了蘺州,試探著發(fā)了一封信過來。 蘇綰綰一看便憂心,正好郁行安說圣人急召他回閬都,賑災之事已了,虞江渠也修復得差不多了,兩人便再次結(jié)伴而行,一個去往閬都,一個去拜見恩師。 離開蘺州以后,郁行安騎馬跟在她的馬車旁,說道:“那蘺州刺史是個巨貪,還與虞江道節(jié)度使有所聯(lián)系。” 蘇綰綰微愣。 虞江道下轄二十六州,蘺州就是其中之一。她早看出這地方的官員不清廉,卻沒想到郁行安會主動解釋。 二兄從來不會對她說得這樣詳細的。 蘇綰綰“嗯”了一聲,聽見他又說虞江道的鄭節(jié)度使手握重兵,與鄭刺史同屬一族,和西南道的崔節(jié)度使乃是姻親。 路上的那幾波刺客也是虞江道節(jié)度使派來的…… 她安靜地傾聽,目光透過搖晃的車簾,看見他的馬的鬃毛,偶爾可見他袖袍一角,清澤無雙,腕骨如玉。 他說鄭刺史已被他糊弄,所以才放他們離開。 蘇綰綰道:“但那刺史也可能回過味兒來?!碑吘褂粜邪操c災時的盡心竭力,可謂有目共睹。 郁行安道:“無妨,圣人已準我調(diào)江北道的小股兵馬?!?/br> 幾人匯了兵馬,一路北上。即將離開虞江道時,果然遭遇大批蒙面刺客。雙方廝殺,郁行安用手擋住她的眼睛:“莫看?!?/br> 溫熱的液體濺到她臉上,蘇綰綰眨了一下眼睛,盯著他的手掌。 他并沒有覆住她的雙眸,這樣近的距離,才知道他的手掌掌紋清晰,指尖修長,在相術學里,這大約是極好的手相吧。 郁行安平靜掃過廝殺場景,垂眸,看見蘇綰綰仍在盯著他掌心。 他微微怔住,卻也沒有收回手。 一行人且殺且退,最后刺客終于被打退了。一行人退到一間破廟,外頭下起了雨。, 雨水沖刷大地,洗去滿地的血腥味。大棗“呸”了一聲:“什么鬼天氣,竟是雨夾雪!” 此時已是半夜,雨聲濤濤,涼風呼嘯。蘇綰綰打了個寒噤,又困又累。 馬車已經(jīng)被砍破了車轅,歪歪斜斜的。郁行安上了馬車,親自拿了花毯給她,讓她披著御寒。 破廟的佛像后頭有一處避風之處,郁行安吩咐一個沒受傷的小兵拾掇好了,又仔細看了一遍,讓蘇綰綰在此休息。 “委屈小娘子了?!庇粜邪驳?。 蘇綰綰搖頭,抱著花毯,坐到鋪設好的褥子上。這花毯上似乎還有郁行安的余溫,褥子鋪得整整齊齊,她坐下去,才陷出幾絲褶皺。 蘇綰綰仰頭望著郁行安,看見他漂亮的喉結(jié)、下頜,然后是眼睛。也許是因為眸色漆黑,他看人時目光深邃,像一片寂靜汪洋。 蘇綰綰看了片刻,見他似要說話,連忙轉(zhuǎn)開視線:“郁翰林,我累了,先歇息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