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眷正濃 第4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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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是寵慣了那人,才?忽視了,本該雨露均沾的?后宮。 良久,李玄胤抬起手腕,指腹輕柔地擦過她眼尾的?紅意,低下聲安撫,“別哭了,朕今夜歇在朝露殿?!?/br> “朕與?你,還會有孩子的??!?/br> …… 秋意漸濃,一晃數(shù)日?過去,聽聞應(yīng)嬪那日?去了乾坤宮,后來,圣駕當夜就歇在了朝露殿。 婉芙這?才?發(fā)覺出不?尋常,應(yīng)嬪有謀害龍嗣之嫌,皇上會不?清楚么?如果心知肚明,又為何給?了應(yīng)嬪這?份體面?;蛟S,是她低估了皇上對應(yīng)嬪的?舊情。應(yīng)嬪倒底是有些手段,能讓皇上為她破了這?么多規(guī)矩,甚至可以不?顧龍嗣。 她未來得及多想,這?日?從坤寧宮問安回來,便得知了一個信兒,寧國公?夫人,劉氏,入了宮去探望江常在。 江晚吟的?月份不?小了,自那日?太醫(yī)開了藥,殿中燃上安神香后,江晚吟情緒才?慢慢平復(fù)下,似是意識到眼下只有腹中龍裔才?靠得住,直接向?坤寧宮告了假,在咸福宮安心養(yǎng)胎。 嬪妃入了宮,便不?可輕易出去,無召也不?得輕易見到家中人。劉氏這?遭入宮,無非是因?著江常在腹中龍裔。 婉芙支頤著憑幾?,眼神怔然地看向?廊廡下的?盛放的?碧桃,嬌媚紅艷,最是多情。她不?愛桃花,但是皇上說這?花與?她最為相襯,才?讓人栽了滿園。 其實,一點都不?好看。 婉芙不?禁記起在外祖家時,滿庭盛放的?白梨,片片如雪。她幼時愛哭,也不?知為何,偏愛雪白的?梨花,幾?個舅舅哄她想盡了法子,最后才?發(fā)現(xiàn)她的?偏好,便在夜中,偷偷拿了外祖千金得來,欲贈給?友人的?雪梨幼苗,栽到了庭院里,哄著她說,待過些時日?,就會長出大片大片亭亭如蓋的?雪梨。 翌日?外祖得了這?件事,氣得拿家法挨個打了四個舅舅,卻倒底寵她,親自去向?友人賠罪,也沒將那小幼苗拔掉。 后來,那棵小幼苗越長越高?,比她還高?,到了夏日?,小舅舅就會爬到樹上給?她摘梨子。 她初到寧國公?府那年,寧國公?府后院也種著一棵枝繁葉茂的?梨樹,憶起往事,便偷偷爬到梨樹上摘梨子。正巧那日?是劉氏壽辰,她被人發(fā)現(xiàn),劉氏已?摘梨不?吉為由,將她打了三十戒尺,關(guān)去了柴房。婉芙對那段往事的?回憶,只剩下了無盡的?黑暗和?饑餓。 整整五日?,劉氏沒給?過她一口吃食。她不?停地哀求認錯,打折了脊背跪在地上給?守門的?小廝磕頭,那人卻道是夫人的?吩咐,他不?能違抗夫人的?命令。 餓了,她就吃地上的?草根席子,渴了,她就喝小廝送過來一股嗖味的?臟水。 她甚至記不?起,究竟是怎么挨過的?那五日?,甚至忘了,在寧國公?府有多少個日?日?夜夜與?這?五日?一般,猶如修羅地獄,壓得她不?人不?鬼,喘不?過氣…… 珠簾輕撞,打斷了她的?思緒,傳話的?宮人低頭入內(nèi),躬身通稟,“主?子,寧國公?府夫人請主?子去咸福宮。” 第37章 婉芙輕笑了下, 拭了拭眼尾的?紅意,“是劉氏親自發(fā)的話?” 千黛只覺主子那笑看得她甚是難受,過去扶住婉芙, “主子若是不?愿, 依主子如今的?身份,大可推拒了?!?/br> 寧國公府日漸沒落,當初張揚的江貴嬪而今不過是六品常在, 主子雖無龍裔, 卻比江常在得寵,高上一品階的?位份, 依著主子的?身份, 即便推拒,寧國公夫人也不敢說什么。 婉芙挑了下眉,“推拒?為何要推拒?!彼列碌兀拔液貌?容易走到如今,自要去親自見見照顧了我兩年的嫡母。” …… 婉芙尚是五品位份,沒有儀仗,她這回去咸福宮, 將?金禧閣大半的?宮人都帶了去,特意穿上了御賜的?胭脂薄水煙嵌流珠長裙,眉心間點了金箔梨花鈿,耳掛莊妃送她的?香木嵌蟬玉鐺, 梳著精致的?八寶攢珠髻,妝鏡中映出的?女子容顏嬌媚,貴氣逼人, 通身的?氣度與從前判若兩人。 妝點好后,婉芙才慢悠悠地?去了咸福宮。 …… 此時咸福宮內(nèi), 宮人陸陸續(xù)續(xù)退出去,殿內(nèi)只剩下江氏母女。 江常在整整哭了小半個時辰,才堪堪止住聲,“母親,女兒心里好苦,那個小狐媚子,她不?僅背著女兒勾搭皇上,竟還用?這般下作的?計量謀害女兒,女兒只想掐死了那個小賤人,以解女兒心頭只恨!” 劉氏年近四十,因近日寧國公府和女兒接連發(fā)生的?事,本保養(yǎng)很好的?面?容漸漸松懈,顯出老?態(tài)。眼瞼裂笑狹短,看起來尖酸刻薄。 最初,女兒侍奉君王已久,卻始終無子,寧國公府雖是世家高門,江銓卻整日貪戀女色,不?思進取,寧國公府日漸沒落,她才想到那小狐媚子,迫不?得已將?江婉芙獻給皇上,等到有了龍裔,再去母留子。 哪想低估了江婉芙,女兒在自己的?羽翼下太久,動輒打罵確實?是好手?,卻不?懂拿捏人心,才讓那小狐媚子鉆了空子。 劉氏安撫過女兒,“母親已經(jīng)讓人去傳那小賤人了,且等她過來,看母親如何拿捏她!” “國公夫人想拿捏誰?” 遙遙傳來一道笑吟吟的?女聲,珠簾打開,入眼是女子衣裙上大朵大朵的?金線海棠,眸如皓月,唇如丹華,眉心的?梨花金鈿襯得人宛如妖媚,燦然生光。通身的?綾羅綢緞,金玉堆砌,衣裙上顆顆的?溫玉珍珠,一見便知價值不?菲,非世間凡品。那女子一入門,整個內(nèi)殿都富麗堂皇起來。 守門的?小太監(jiān)跟在后面?,一臉驚惶地?跪地?,朝江常在請罪,“奴才想來通稟,卻叫泠才人的?人押住了……” 江常在死死盯著進來的?婉芙,眼眸中是猙獰刻骨的?怨毒之色。 “賤婢!” 她氣得發(fā)抖,見不?得曾經(jīng)對她唯唯諾諾,連狗都不?如的?庶妹,活得這般華麗光彩。抬手?就要朝婉芙打去,婉芙冷冷一笑,側(cè)身躲開,給潘水使了眼色,掣肘住江晚吟。 江晚吟力氣哪如潘水,不?斷揮舞手?臂掙扎,“狗奴才,給本宮讓開!” 婉芙輕描淡寫道:“jiejie如今已不?是嬪位,讓jiejie住在咸福宮主殿,是皇上的?恩賜,jiejie最好自重,日后見了本主可要學(xué)著做禮?!?/br> “賤婢!若非你勾搭皇上,皇上何故聽信你的?蠱惑,冷落于我!”江常在眼里充滿怨毒。 婉芙不?輕不?重,“jiejie慎言?;噬鲜琴t明之君,怎會受我蠱惑?jiejie這番話,叫旁人聽了,難保不?落下污蔑君王的?重罪!” “放肆!”劉氏驟然起身,扶住女兒的?身子,對潘水道:“江常在腹中懷了龍裔,若是動了胎氣,爾等可擔待得起?” 潘水絲毫不?理會劉氏的?威脅,他的?主子是泠才人,自然泠才人說什么是什么。 劉氏見這奴才竟無視自己,一時氣得心血上涌,在府中時,女兒便與自己傳信,說那狐媚子生的?小狐媚子有多?么多?么囂張,那時她并?未放在心上。女兒一向驕縱,意氣用?事,一點不?滿便要說個沒完。卻不?想,那小狐媚子果然這般猖狂,竟分毫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劉氏轉(zhuǎn)臉,對婉芙怒道:“賤奴,還不?讓你的?奴才放了江常在!” 賤奴…… “呵!” 婉芙眼眸劃過一抹冷意,真是久違的?稱呼。 到寧國公府的?那兩年,后院的?女子叫她什么的?都有,賤婢、賤人、賤種、小狐媚子……而劉氏,最習慣,最順口?,最得意的?,就是叫她賤奴,連家生子的?奴婢都不?如,人人可踩上一腳。 她每晚都要拿著小木棍,在柴房的?墻上涂涂畫畫,不?停地?重復(fù),不?停地?寫,她有名字,她叫余窈窈,她的?家在遠離上京的?越州,她有愛她的?外祖父,疼她的?舅舅們,還有夜中會哄她入睡的?阿娘,前十四年,除了父親,她有世間最美好的?一切,那是她最無憂無慮,最快樂的?日子。 婉芙壓住喉中的?苦澀,斂起眼,對潘水抬了下手?,潘水才聽令放過江常在。 “請國公夫人嘴巴放干凈些,我現(xiàn)?在是宮里的?泠才人,早已不?是那個任你宰割的?江婉芙?!?/br> “賤奴,沒有寧國公府,你又算什么東西!”劉氏習慣了對江婉芙張口?唾罵,此時也未有半分客氣,“你不?過是跟你那死去母親的?一路貨色!” “啪”的?清脆一響。 “?。 眲⑹蠎K聲大叫,怔怔地?捂住半張臉,“你敢打我?我是你的?嫡母!” “啪!”又一巴掌重重地?落下來,婉芙如今掌嘴已是得心應(yīng)手?,她捏著帕子擦了擦手?心沾上的?脂粉,松動手?腕,勾著唇,“本主打得就是你!” 那雙靈動的?眸子,冷冷看著她,竟讓劉氏從這少女身上覺出高位者的?威懾之感。 她冷不?丁打了個哆嗦。 她一向?qū)尯笤旱?女人出手?狠辣,那年江銓從越州回來,便心不?在焉,她當時并?未在意,后來無意中得知,江銓竟與一個商賈的?狐媚子勾搭在一起。正趕上寧國公府漸漸入不?敷出,她才將?主意打到那越州狐媚子身上,唆使江銓對余家下手???珊薜?是江銓對那狐媚子竟還有情,迫不?得已,她才去求助了母家。 那狐媚子姿容生得確實?極好,可惜了,是個沒骨氣的?蠢貨,羞愧自盡,她只得將?那些怨氣撒到那個賤種身上。 她用?的?那些手?段,別說一個未及笈的?孩子,就是后院的?姨娘都承受不?住,投井的?投井,上吊的?上吊,偏生只有她活了下來。這女子就像一根韌草,看著軟弱,只要有一線生機,便會拼了性命抓住。 怪自己當初就不?該把這養(yǎng)不?熟的?狼,放到宮里,讓她抓住了機會,致使寧國公府落魄至此。 劉氏扶住女兒坐下,整理了儀容,抬手?間,腰上系著的?玉玨掉落在地?,婉芙目光看去,鋪天?蓋地?的?回憶如潮水般涌入腦海。 她怔然片刻,彎腰將?那玉玨撿到手?中,牙雕的?玉麒麟紋樣,磕碰掉了一角,這是她周歲時,外祖親自用?上好的?綠松石雕給她的?玉佩,她帶到十四歲,被婆子押去上京,不?知掉到了何處。 再憶這些事,宛如心口?凌遲,憶一分,就痛一分。 她摸著上面?的?細紋,一滴淚水落了下來,嘴邊慘然一笑,只覺錐心刺骨的?疼。 婉芙緊緊攥住了那塊牙雕,抬手?又給了劉氏狠狠一掌,“劉氏,你虧欠余家的?,還有你們寧國公府,虧欠余家的?,我會讓你們拿命來償還!” “你瘋了!”劉氏看入少女泛紅雙眼的?厲色,卻覺得驚駭,不?自覺地?顫抖了下,氣勢頓時弱了許多?,眼神閃爍道:“不?過一塊破玉玨,你……你拿去就是了……” “但你別忘了,你父親是江銓,你也是寧國公府的?血脈?!?/br> “是啊,所以報仇這種事,自然交給江婉芙來做?!蓖褴劫康?從鬢角拔出發(fā)簪,尖端對著手?臂重重一劃,她微微彎起唇角,眸中冷色,“余窈窈早就死了,現(xiàn)?在站在你面?前的?,是流著你們寧國公府骯臟冷血的?江婉芙?!?/br> “怕了嗎?” “劉氏,你做過那些事,就不?怕余府枉死的?冤魂來找你索命?” 劉氏脖頸又是一抖,江晚吟也被這樣的?江婉芙嚇到,又驚又怕,她緊緊攥住母親的?衣袖,躲到了劉氏身后。 鮮紅的?血一滴一滴流到地?上,女子像不?知疼痛般,挽著笑,笑意卻猶如冰凌。 千黛看著這樣的?主子,一陣心疼,見差不?多?,忙拿出白布為?主子包扎。她只知主子是寧國公庶女,料想日子是艱難些,卻不?想竟會是這般。有哪家府上主母會叫庶女為?賤奴的?,她甚至想象不?出來,主子在寧國公府時過的?是何等日子。 婉芙擦了擦發(fā)簪的?血跡,眼眸掃過站著的?兩人,目光又打量劉氏這日的?衣著。寧國公府能昌盛至今,是沾了余家的?滿門鮮血。 她淡淡開口?,“把寧國公夫人這身衣裳扒下來,扔到炭爐里燒了?!?/br> “江婉芙,你敢這么對我?”劉氏臉色發(fā)白,觸到那女子的?一雙眼,頓時汗毛倒豎,喉嚨咽了咽口?水,“不?要以為?你得皇上圣寵,就可以猖狂了,吟兒腹中可懷著龍裔,若是磕了碰了,哪是你能擔待得起的?!” 婉芙扶了扶額,似是才想起來,“將?江常在拉開,免得磕了碰了肚子里的?龍裔,本主確實?擔待不?起?!?/br> “江婉芙!”江常在正欲開口?,觸到那少女冰冷的?眼,不?知為?何,竟被那雙眼嚇得身形一顫,兩個粗使婆子過來扯開她的?手?,婆子力氣大,她哪里掙得脫,就被人拉到了寢殿,“母親!江婉芙,他日我定?要殺了你這個賤人!” 婉芙對那些咒罵之語充耳不?聞,讓兩個小太監(jiān)按住劉氏,跟著的?宮女去除劉氏的?外衫。 “頭上的?發(fā)簪也卸了?!蓖褴嚼^續(xù)道。 千黛看著那劉氏掙扎凄慘的?情狀,抿了抿唇,小聲勸道:“主子,劉氏倒底是公侯夫人,萬一江常在告到皇上那……” 且主子這般膽大妄為?,難保劉氏回去不?會聯(lián)合世家哭求,壓力給到皇上,主子這自然不?好過,逃不?得一番懲治。 是了,寧國公府雖不?能襲爵,但現(xiàn)?在畢竟還是世家。 婉芙攥緊了手?心的?玉玨,閉了閉眼,還有機會,只要她活著,就不?會讓寧國公府好過,不?急于這一時。 劉氏從小便是家中嫡女,嫁到寧國公府,雖說江銓后院女子眾多?,但哪個不?是在她手?底下治得服服帖帖的?,何時這般屈辱過,這賤奴!她心中怒恨,將?所有怨懟都歸到了婉芙身上,此番進宮造此羞辱,她回去比讓她褪一層皮! “衣裳簪子都拿去燒了。” 婉芙扯了扯唇,轉(zhuǎn)身出了咸福宮。 她眼眸低了低,抬手?招來秋池,附耳說了幾句,秋池眼睛瞪大,驚道:“主子,這……真的?要這么說?” 婉芙催她,“快去,越快越好?!?/br> 秋池是奴才,主子要她干什么她自然要去干,得了吩咐,腳步匆匆地?回了儲秀宮。 婉芙并?未往金禧閣的?方?向走,順著宮道,千黛見主子這條路是要去乾坤宮,忍不?住問了句,“主子這是要去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