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當(dāng)時他并不喜她做些小玩意兒，也不喜歡她學(xué)著掰竹筍抓魚。

    但他會在她扎到?手的時候為?她包扎，在她摔跤時第一時間將她抓起來?抱回南苑，一言不發(fā)地吃完她做出來?色香味全無的魚。

    無奈地看著她，卻并未阻止。

    她會笑，會鬧，會和盧嫂子學(xué)著和商戶討價還價，一文?錢一個的小螞蚱被她學(xué)了jian商做派，漲價到?三文?錢一個，然后去京里糕點最香的鋪子買新出爐的糕點，飛奔回家就為?和燕珝分享第一口熱騰騰的香甜。

    那是她，無比懷念的時光。

    若是當(dāng)初的她被人欺負(fù)，肯定會狠狠地叉腰，大呼小叫地把?燕珝叫來?給她撐腰，然后讓小順子一個一個狠狠敲他們的腦袋。

    是從何時開始變的呢？

    阿枝說不清，埋頭給茯苓涂上藥，“歇息吧，我累了?！?/br>
    “娘娘睡會兒便起身吧，睡久了倒也不好?！?/br>
    茯苓關(guān)切道。

    阿枝睡的時辰一日長過一日，每日昏昏沉沉不算清醒，請來?的郎中都說身體沒有大礙，傷口好了很多?，只是心里郁結(jié)，多?休息也好。

    阿枝點頭，“不睡，我整日看著這空蕩蕩的院子，總覺得?心里發(fā)慌?！?/br>
    看茯苓又想說話，她道：“好好好，今日不睡那么?久，定然早些起身?！?/br>
    茯苓這才滿意，伺候她入寢。

    燈油燃盡，冬雪消融的時候，阿枝起身，松松挽了長發(fā)，坐在窗前看著黑沉的夜空。

    茯苓端來?湯藥，“娘娘，郎中開的安神的湯藥，多?少用些?！?/br>
    阿枝最近飯沒用多?少，藥倒是一碗一碗地喝，都快成了個藥罐子，看著深褐色的湯藥，深深嘆口氣。

    “真不知道這些藥是來?救命的，還是要命的?！?/br>
    “娘娘可別這么?說，我看這藥不錯，娘娘每次喝了精神都好很多??！避蜍邉裰磳m里來?了人，向?阿枝講今日發(fā)生的事。

    貴妃娘娘得?知此事，將韓文?霽并同韓夫人一起叫進(jìn)了宮，訓(xùn)斥了一番，又帶來?了不少賞賜作?為?賠禮，讓她安心，莫要多?想。

    阿枝看著滿箱珍寶，懶懶應(yīng)聲，“替我多?謝貴妃娘娘?！?/br>
    宮人垂著頭，“娘娘還說了，外頭的事那都是男人們的事，女人在內(nèi)院過好自己的日子，不給郎君添麻煩就是最好的了，側(cè)妃娘娘安心，貴妃娘娘是向?著您的。”

    阿枝笑了笑，“貴妃娘娘的心意我自然懂得?，還請娘娘安心?！?/br>
    宮人走后，茯苓看著那箱子，“娘娘，這珠寶……”

    “對我的安撫罷了，”阿枝覺得?無趣，“哪里真的斥責(zé)，你我都知道，韓文?霽若能掉半根汗毛，那才算是新鮮事?！?/br>
    “韓娘子這樣?欺負(fù)娘娘，竟無人可管了嗎？”

    “還真就無人，”阿枝想了想，“太后皇后不在，貴妃便是后宮之首，官眷夫人們都以娘娘為?尊，貴妃不喜我，四公主又與韓娘子親近，韓娘子頂多?遭點訓(xùn)斥，無人會真正處罰她。”

    “殿下會幫娘娘的?！避蜍甙参康?。

    “他……縱是愿意幫我，只怕也會惹得?一身腥?！?/br>
    戰(zhàn)事未定，他幫的不僅是妃子，還是北涼公主，若此時有人揪著說事，只怕他會被那些文?官煩死吧。

    阿枝不懂，她也只是道聽途說，如今朝中隱隱分為?兩派。以武將韓大將軍為?首的主戰(zhàn)派，和以文?官之流為?首的主和派。

    一派主張打下北涼，一派主張休養(yǎng)生息，在朝中爭論了許久，如今也算是有了定局。

    文?官之首付太師的長子，成了此次帶兵的將軍。

    更何況，現(xiàn)在將要打仗，韓將軍在軍中多?年威望，即使?已然年邁，但在朝中有著不小的影響力。燕珝怎么?可能為?了她，得?罪整個韓家，以及韓家背后的武將們。

    阿枝不甚聰明，腦袋沒有燕珝靈活，但她在后宅這么?久，也算是摸清楚了些。

    女人們的事和男人們從來?就沒割開過，看起來?是她們的私怨，實則稍一不慎，牽扯甚廣。

    眼看著此事只怕又要不了了之，就像當(dāng)時驚馬一事一樣?。

    明明是她被害，而最終受罰的，也只有她一人而已。

    玉珠從院外走來?，見里屋燈還亮著，步入臥房。

    “娘娘，付娘子遣人送來?的帖子，邀您明日一同去永興寺上香祈福。”

    “這帖子，他人看過嗎？”

    阿枝坐在窗臺前，并未接過。

    玉珠一愣，跪地將帖子舉高，“……沒有，娘娘且放心，奴婢不曾給任何人看過。”

    阿枝淡淡“嗯”了一聲，“我信你。”

    “娘娘，”玉珠遲疑了會兒，還是道：“娘娘可要去？這付娘子可……”

    “王娘子怎么?說？”阿枝看著夜空中點點星子閃爍，打斷道：“王娘子不會讓你告訴我，不要去吧?！?/br>
    笑意淺淡，好像轉(zhuǎn)瞬就能不見，玉珠一驚，拜倒在地。

    “奴婢是娘娘宮中帶出來?的，對娘娘忠心天地可鑒，萬萬沒有背主的道理！”

    玉珠跪在地上，光潔的額頭緊緊貼著冰涼的地面。任誰都說不出趕她走的話，模樣?像個一等一的忠仆，處處都無可挑剔。

    “沒有就好，我也沒說什么??！?/br>
    阿枝示意茯苓給她扶起來?，看著玉珠的模樣?，“我不是個好主子，你心里有什么?想法自可告訴我，若不愿意在我這處，隨便去哪，我再無用，或許這點忙還是能幫上的。”

    “奴婢就待在娘娘這里，絕無二心?！?/br>
    玉珠聲音沉靜，好似在心里說過千百遍。

    “你想清楚了？”

    阿枝皺眉，她以為?玉珠是不想待在她這里，才頻頻有些小動作?。她主動給她機(jī)會走，怎的還不愿？

    難不成這樣?直白地問，她不好意思說？

    “奴婢一直都清楚的，娘娘是好主子，待奴婢們極好，奴婢愿意待在娘娘這里?！?/br>
    阿枝看了看茯苓，茯苓也茫然回望。阿枝嘆口氣，罷了，她和茯苓都不適合在這后院生存，來?人說的真話假話她們都分不清楚。

    “罷了，隨你。”

    阿枝揮手讓她下去。

    玉珠走后，茯苓看著付菡娟秀的字跡，問道：“娘娘，咱們明天去嗎？”

    阿枝坐上榻，又覺得?有些困倦。

    “去吧，”她打了個哈欠，很是疲憊，“幫我拔出箭矢的恩情也得?多?謝她?！?/br>
    “可娘娘今日……”茯苓看她那一副沒有精神的模樣?，有些擔(dān)心，“娘娘今日有此禍?zhǔn)?，要不還是不去了吧，約付娘子改日？”

    “我也想散散心，茯苓?！?/br>
    阿枝睡倒，悶悶的聲音從被中傳來?。

    “或許求神拜佛，能讓我心里安寧些。”

    第二日一早，下了些小雨，付家的馬車早早停在了晉王府門?口。

    天色不算晴朗，茯苓撐著傘，跟在阿枝身后：“娘娘，今日有雨，要不還是不去了吧?！?/br>
    “我瞧著雨不算大，或許待會兒便停了。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人家，不好毀約?！?/br>
    王若櫻今日沒出現(xiàn)，阿枝出門?的時候還算順心。

    上了付家的馬車，瞧見多?日未見的付菡，她正坐在車上斟茶。

    馬車不算很大，但中間有個可以放書放茶點的小桌，上面燃著小爐，里面的熱茶咕嚕嚕冒著泡。

    “娘娘安?！?/br>
    付菡不忘禮數(shù)，阿枝趕緊讓她免禮，訕訕坐下。

    她自己都忘了這事兒，付菡比她守禮多?了，她有些拘束，生怕自己在付菡面前露怯。

    付菡拿著茶碗遞給她，“娘娘用茶，嘗嘗這云霧茶，正是火候?！?/br>
    茶有些燙，阿枝端在手上，隔著茶托，熱熱的暖意從茶碗傳來?，暖和了凍得?有些僵直的手指。

    阿枝偷偷打量著付菡。

    她長得?極文?氣，和最初聽到?名字時想象的差別不大，一看就是飽讀詩書的模樣?。

    上回在圍場相見，因為?出行穿得?簡單，不甚繁復(fù)，更顯雅致。此次是冬日，許多?阿枝認(rèn)不出的好料子一層層堆疊，顯得?整個人既精致，又貴氣。

    付菡眉眼很淡，如墨山水，很是文?氣。像是那潔白的山茶花，淡然雋永。

    潑墨山水中有一點靈動，嫻靜淡雅，看著不覺得?疏離，反倒讓人忍不住想要親近。

    和她是截然不同的類型。

    “娘娘怎的一直盯著民?女，”付菡有些發(fā)笑，“是哪里有些不妥么?？”

    “不、不是……”

    阿枝偷看被發(fā)現(xiàn)，還有些慌亂，移開了視線看向?自己的繡鞋，眼神一動不動，好像黏在了上面一般。

    “娘娘看著年紀(jì)……并不很大？”

    付菡主動開口，阿枝看向?她，愣愣點頭。

    “我十五便來?了大秦，”她算了算時間，“如今過去三年了?！?/br>
    付菡一笑，“這么?看來?，民?女比娘娘還大些。娘娘若不介意，民?女便與娘娘姐妹相稱，可好？”

    “自然是好，”阿枝臉紅撲撲的，不知是被這車?yán)锏臓t子熏的還是如何，“看不出來?你比我大?！?/br>
    “娘娘似乎是八月的生辰，民?女比娘娘大上一歲又三個月?！?/br>
    付菡將糕點擺在她面前，“我是jiejie，照顧下meimei?！?/br>
    阿枝很想笑，又莫名端著儀態(tài)，憋著唇角發(fā)酸。

    “好吃嗎？”

    付菡看著她，阿枝莫名對她很是信任，似乎付菡就是有這種能力，讓人看見就心生歡喜。

    “味道不錯?！卑⒅π⌒〉貒L了一口，甜絲絲的味道從舌頭鉆入口腔，添補(bǔ)進(jìn)每一個角落，綿潤的口感泛進(jìn)了心里。

    “不錯就好，我想著娘娘來?自北涼，應(yīng)該愛吃這些牛乳羊乳做的糕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