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難看嗎？”云煙遲疑，她自己覺得還行啊，哪有他語氣中那樣難看。

    這么嫌棄嗎？

    “嗯，不好看，”燕珝長腿一邁，“你心?不誠，朕怕折壽?！?/br>
    云煙有些微惱，臉上也不知?怎的竟泛著些粉。心?里起了壞心?，柔軟的指尖在他掌中作?祟，特意曲起手指，不讓他握住。

    誰知?她越動(dòng)?，男人拉得越緊，不松分毫。

    云煙只能作?罷。

    她跟上腳步，去?了前殿。

    他身邊隨侍的宮人一直都不算多，云煙看他屏退眾人，只留了孫安茯苓和一個(gè)小太監(jiān)在旁布菜，端坐著，道：“這是你煮的？”

    云煙看著那湯面，因著時(shí)?間過去?，已然有些坨了。湯汁收干，面融作?一團(tuán)，看著賣相并不好。

    原本心?中的惱意消散，換上幾分赧然，點(diǎn)頭后才道：“時(shí)?間太長了，自然會(huì)如此。”

    言下之意，都怪燕珝太過磨蹭。

    燕珝自然聽?出了她的弦外之音，“是，都怪朕。”

    孫安看著小太監(jiān)將湯盛入碗中，又挑了些面，想?起那多放的一勺鹽，實(shí)在不忍再看。

    燕珝氣定神閑，等著湯，還有閑心?看向云煙。

    “你做的湯，不應(yīng)該由你給朕盛么?！?/br>
    小太監(jiān)停住手，云煙扯扯唇角：“是，聽?陛下的。”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六郎在獄中說不定還吃不上什?么東西呢，看著這面，心?中難免帶了些怨氣，夾了好大一坨，滿滿當(dāng)當(dāng)堆了好大一碗，看得孫安忍不住摸了摸肚皮。

    這一碗下去?，應(yīng)該能頂?shù)胶韲怠?/br>
    云煙帶著笑，笑盈盈地看著他。

    “陛下，請用?！?/br>
    一碗湯帶著rou，一碗湯面，兩碗擺在燕珝身前，他也不住沉默了瞬，才拿起湯匙，在碗中攪動(dòng)?。

    “聞著倒是香?！?/br>
    “陛下要嘗了味道才知?道好喝?！?/br>
    云煙坐下，茯苓給她也盛了一碗。

    燕珝喝了一口。

    抬眼看她。

    她也看著燕珝，亮晶晶的眸子帶著點(diǎn)疑惑，像是在問為?什?么這么看著她。

    “味道如何？”

    面容真誠，不帶一絲虛偽，比方才請安時(shí)?給他行的禮真誠多了，看著是真心?實(shí)意在同?他詢問自己的湯味道如何。

    “味道……甚好。”

    燕珝擦了擦唇，怕她對此回?答不滿意似的，補(bǔ)充了句：“十分鮮美，朕很滿意?！?/br>
    “那便好，”云煙心?情真的好了許多，自己也嘗了口，“是很鮮。陛下若喜歡的話，便多用些?！?/br>
    她視線落下在他身前的兩個(gè)碗中，“陛下是男子，想?來這樣兩個(gè)小碗，應(yīng)當(dāng)能用完罷?！?/br>
    “……”

    燕珝罕見地默了一瞬，孫安立刻會(huì)意，眼神示意著他那干兒子小太監(jiān)上茶。

    那太監(jiān)也機(jī)靈，御前侍候的都有幾分本事?在，捧著茶杯便來道：“陛下，今日桌上都是葷腥，這是些清爽解膩的茶，用了不至于油膩?！?/br>
    燕珝接過，“你有心??！?/br>
    小太監(jiān)下去?，云煙看了看桌上，倒也不至于他口中那般油膩，微微蹙眉，嘗了口湯。

    并不油膩呀。

    燕珝看她模樣，只能用下，稍有遲疑，便聽?她道：“陛下為?何不用了，是不好吃么？”

    見她眼眸中帶著微光，燕珝實(shí)在無法說出任何一個(gè)不字，忍著咽下，“好吃，不必多想?。”

    “就是……”

    燕珝聲音微凝，云煙集中精神，“怎么，有何不好？”

    小心?翼翼的模樣帶著點(diǎn)失落，好不可憐。

    “只是稍微，稍微有些咸，”燕珝看她眸中閃動(dòng)?，只怕讓她傷心?，強(qiáng)忍著道：“只是一點(diǎn)罷了，味道極好，基本都湯的鮮味掩住了?！?/br>
    “不妨事??！?/br>
    得了他的話，云煙又嘗了口，她感受不到咸不咸，只是嘆氣，“還以為?這個(gè)有多好吃，陛下會(huì)很喜歡呢?！?/br>
    “……你親手所做，自然是喜歡的?！?/br>
    燕珝看著她的眼神終于恢復(fù)神采，才松了口氣。

    云煙真心?展現(xiàn)?出自己的關(guān)懷，貫徹付菡口中所說的對他態(tài)度好些，見他喝完一碗，主動(dòng)?同?他搭話：“陛下覺得味道如何，可飽了？還要不要再添一碗？”

    一會(huì)兒又道：“再喝口湯吧陛下?！?/br>
    見他停住，又道：“陛下說好喝，為?何只用這么一點(diǎn)？難不成是誆妾的，罷了，妾就知?道……”

    “停。”

    燕珝深嘆。

    “再倒杯茶來，”他吩咐，面上稍有抽動(dòng)?，“朕能吃?！?/br>
    云煙笑意更甚。

    好嘛，多吃些有什?么不好，她也只能用這樣的方式出出氣了。

    都說了味道好，那就多用些。

    眼睜睜看著燕珝用完，云煙才心?滿意足。

    “陛下若喜歡，明日妾還給陛下燉湯?！?/br>
    燕珝面色凝重，沒了起初的淡然。

    “湯這一類大補(bǔ)……也不好日日喝，你也莫要日日下廚了?！?/br>
    燕珝輕咳兩聲，“朕用好了，你回?去?歇息罷。”

    云煙見好就收，不給他惹生氣了，免得到時(shí)?候惹禍上身。只求他能記得今日午間她這樣盡心?侍候……

    臨離去?之時(shí)?，云煙想?起此事?，探出腦袋，輕聲喚道：“陛下?！?/br>
    燕珝回?頭，看她。

    “何事?？”

    “陛下今日，可開心?？”

    云煙緊緊盯著他的神色，生怕錯(cuò)過他的任何一絲表情。

    她已然不怕直視天顏了，在她自己都不清楚的時(shí)?候，她已然同?他這般親近，甚至敢于在用飯時(shí)?特意作?弄他。

    同?他的親昵，好比潤物?無聲的細(xì)雨沁潤而來，在不知?不覺中便如此發(fā)生，長出枝芽。

    其實(shí)，也不過兩日而已。

    云煙自己尚未發(fā)覺，燕珝卻輕易察覺到了她話語間的熟悉感，語氣雖然還是云煙的語氣，帶著對上位者不算恭敬的恭敬，卻能讓他一次次想?到南苑的阿枝。

    可二者之間仍有著細(xì)微的差別。

    阿枝是想?讓他開心?，別無所求。如今的云煙卻心?中有自己的計(jì)較——只要想?到她待自己的好，是受了付菡點(diǎn)撥，且不知?她心?中有幾分是為?了那季長川……

    面色稍緩，他轉(zhuǎn)過身去?，“還成吧。”

    “還成吧是什?么意思……”云煙喃喃，告退離去?。

    他究竟，滿不滿意??？

    云煙回?了福寧殿，還在糾結(jié)此事?。吃也吃了，喝也喝了，這個(gè)時(shí)?候用那樣平淡的語氣說一個(gè)“還成吧”是什?么意思。

    “他什?么意思??？”

    茯苓大約明白些，道：“娘子莫要糾結(jié)了，做什?么事?不是一步步來的呢。說不定陛下心?中開心?，但是不好意思表露在娘子面前罷了?！?/br>
    “其實(shí)我也這樣想?，看陛下午間，心?情并不差，”云煙又蹙起眉頭，“這樣說會(huì)不會(huì)顯得我有些……自大?！?/br>
    “不會(huì)，”茯苓搖頭，看她模樣，“娘子若覺得不放心?，慢慢來便是。一日不成再來幾日，只要功夫深，鐵杵都能磨成針呢。娘子這樣好，還怕陛下不心?軟么？”

    “你說的倒也有理?，只不過只憑著這張臉，真能讓陛下對我……”云煙喉頭稍稍凝噎。

    “對我一再容忍嗎？”

    她看著窗外的天色，等到天色漸沉，也沒看見燕珝的身影。

    用過晚膳，聽?孫安來道陛下今晚忙，應(yīng)當(dāng)不會(huì)來了，讓她早些休息。

    云煙臉色微紅，這樣待她，好像她在等他似的。

    可她如今也確實(shí)在意燕珝的情緒，只怕他稍有不愉，六郎在牢中便會(huì)受到酷刑。

    等孫安走后，云煙才拉著茯苓道：“你說，陛下究竟喜歡什?么樣的？”

    她看遍了話本子，腦袋十分發(fā)散。

    “陛下喜歡先皇后是板上釘釘?shù)氖?，否則也不會(huì)憑著這張臉就非要我也進(jìn)宮，還和他的好兄弟都要反目成仇，”云煙有些惆悵，“可沒人告訴我先皇后是如何模樣，我要如何討陛下歡心?，全憑自己……我哪里做過這樣的事?情?！?/br>
    茯苓輕輕拍著她的后背，道：“娘子好好想?想?，說不定會(huì)有法子的?！?/br>
    “陛下不喜歡我，我便救不了六郎……喜歡我……”她像被什?么掐住脖子一般，頓住。

    面上稍帶著些紅：“罷了，他這種人也不會(huì)喜歡我?！?/br>
    話未說完。

    喜歡她的話，就算能救六郎，能讓付菡這樣好的娘子婚事?順?biāo)?，那她呢?/br>
    陛下喜歡她……她還能離開么。

    云煙心?里矛盾，用了晚膳便躺下，心?中郁郁，翻來覆去?睡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