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燈火如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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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葉輕舟,還挺有詩意的,輕靈飄逸,可惜是個心思深沉的人。 沉月溪牽著馬走在城里的康莊大道上,無聲罵了一句。少年跟在她身邊,距離三四尺,目不斜視。 說他jian詐,確實用近似威脅的手段逼迫沉月溪對他不離不棄,但在某些方面,他卻有點不太機(jī)靈的感覺,心無旁騖地往前走,連沉月溪已經(jīng)停了也沒注意到。 沉月溪望著越去越遠(yuǎn)的少年,翻了個白眼,無奈喊道:“這里!” 前方的葉輕舟聞聲回頭,只見沉月溪站在一家醫(yī)館門口。 她還有哪里不舒服嗎,應(yīng)該都好了才對,除了胳膊上的皮rou傷,還需幾天自行愈合。 葉輕舟沒有多問,依言折回去,跟著沉月溪進(jìn)到店里。 醫(yī)館掌柜是個瘦個男人,正在柜臺抓藥。沉月溪闊步上前,掏出半兩碎銀,指著身后的葉輕舟,說:“大夫,給他看看吧?!?/br> 一旁的葉輕舟愣了稍許,直言道:“不用了。” “你說不用就不用?你死了我找誰去?大夫,別理他,給他看?!闭f著,沉月溪直接按著葉輕舟的肩膀去了內(nèi)間看診,完全不顧他的推阻。 實話講,沉月溪暗爽了一下,也有她讓他吃癟的時候。 這種愉悅的心情,在葉輕舟脫下上衣后,徹底煙消云散。 他真的很瘦,沒有一點rou,以至于每一根骨骼都清晰可見。這樣干瘦的軀干上,遍布猙獰潦草的傷痕,新舊不一,有割的,有磨的,尤其是胸膛處,好幾道寸長的刀口。 凌虐,沉月溪只能想到這個詞,有點心噎的感覺,退了出去。 這樣嚴(yán)重的傷勢,饒是行醫(yī)多年的掌柜看了也瞠目結(jié)舌,一邊心中默嘆奇跡,一邊小心翼翼替少年清理傷口。 上藥諸事,掌柜交由小藥童,自己凈了手,出到外間,只見陪同的女子插手站在門口望天。 掌柜大夫走近,緩道:“小公子脈息很亂,傷得很重。” “嗯,”沉月溪點頭,可能是醫(yī)館肅穆的氛圍讓她不自覺把聲音也放低了,“多久能好?” 能好的吧。 “少說也要一年半載吧。雖然小公子是個福大命大的人,但這傷不是鬧著玩的。一定要好好吃藥,好好修養(yǎng)?!?/br> “嗯?!?/br> 大夫交代完病情,不失時機(jī)地說:“我這里有些天山的蟲草,對體虛之人大有裨益,姑娘要帶點給小公子嗎?” “嗯?!?/br> 里間的葉輕舟整理好出來的時候,沉月溪正好在付錢,至少二兩銀。 她一手拿劍,一手拿藥,對他說:“走吧。” 經(jīng)過成衣店時,沉月溪又幫葉輕舟買了兩件衣服。沉月溪雖然許久沒下山,但還是知道,山下的世道,總是免不了先敬羅衣后敬人,而且沉月溪看到破破爛爛的葉輕舟也覺得礙眼。 幸好二師兄給了沉月溪不少盤纏,不過錢總是不經(jīng)花的,況且她現(xiàn)在不僅要養(yǎng)自己,還有一個藥罐子,以及一匹馬。 秉持著能省則省的原則,沉月溪只定了一間下等客房。 再下等,那也是頭頂青瓦、腳踏灰磚,比風(fēng)餐露宿不知強(qiáng)多少。沉月溪愜意地躺在床上,左右翻滾了幾圈,又伸了個懶腰。 正自享受,木門煞風(fēng)景地推開。 沉月溪懶懶地坐起,手撐在身后,注視著進(jìn)來的少年。 人靠衣裝馬靠鞍,不是沒有道理的。只是稍微沐浴拾掇一下,束起發(fā),換好衣,他整個人都清爽了,像一棵年幼的銀杏樹,秋葉金黃,枝干纖細(xì)。 連身軀上的斑駁,也如出一轍。 “衣服,”沉月溪吊兒郎當(dāng)?shù)靥袅颂粝掳?,“脫了?!?/br> 聞聲的瞬間,葉輕舟僵在原地,一些痛苦的記憶涌現(xiàn),緊張而干澀地問:“什么?” “脫衣服,上藥,”沉月溪從一堆藥里翻出藥膏,見葉輕舟還傻不愣登地站著,催促道,“快點?!?/br> 葉輕舟緩緩松了一口氣,“不用了?!?/br> 沉月溪不耐煩地嘖了一聲,“你這個人是不是有點諱疾忌醫(yī)???” “我自己來就可以了?!?/br> “背上的你怎么來?”沉月溪作勢擼起袖子,“別逼我動手?!?/br> “……” 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熟練用蠻力逼迫他就范。 葉輕舟無奈,只能照沉月溪說的做,坐到床邊,褪下才換上的衣服。 藥膏噬滲,痛得少年背部肌rou緊縮,仍是一點聲音也沒有,只有腦門的冷汗控制不住溢出。 沉月溪感覺自己手心也在冒汗,她真的已經(jīng)下手夠輕了。 上完藥,沉月溪收拾好瓶瓶罐罐,從床上搬下一張被子,攤到地上。 還有些發(fā)虛的葉輕舟困惑,“你睡地上嗎?” “不然呢,讓你睡地上?” 老弱病殘,葉輕舟占三樣。但凡葉輕舟沒把她治這么好,沉月溪都會把他一腳從床上踹下來。 簡單整理好,沉月溪便要去吹燈。 沉月溪深吸了一口氣,正要吹出去,身后悠悠傳來一個有點怯弱的、試探的聲音,“可以……不熄燈嗎?” 沉月溪啊著嘴回頭看了一眼,沒有回話,然后毫不猶豫吹熄了燈盞,“呼——” 葉輕舟低下頭,隨著燭火一盞一盞熄滅,暗色漸漸侵蝕他的側(cè)臉。 黑暗卻沒有完全籠下,還有越來越亮的光源靠近。 一身素白的沉月溪一手捧著一盞小燈臺,一手?jǐn)n著火,慢慢走到他面前,隨手放到他旁邊的幾子上,說:“太亮我睡不著?!?/br> 言畢,她瀟灑躺到方才攤好的被子里,閉上了眼,道了一句:“早點睡吧?!?/br> 就著如豆的燭光,葉輕舟觀察到女子清秀的側(cè)臉,遠(yuǎn)山一樣起伏。 她仿若山,又若水一樣無常。 葉輕舟忍不住問:“那時……你為什么要救我?不是說不管嗎?” 為什么呢?也許是想起多年前流浪的自己,也許是跟隨師傅的步伐,誰叫她被逐下山第一個遇到他呢。 無處可去的浪人和孤苦無依的乞兒,也算絕配。 救人,又何須那么多理由。 “你給我磕了三個響頭,就算是我的人了。師父,當(dāng)然是要保護(hù)徒弟的,”沉月溪沒有睜眼,自嘲一笑,“現(xiàn)在想來,還不如不管呢,讓你死在他們手上,總好過禍害我?!?/br> 葉輕舟輕笑,“不會死的。” 只會生不如死。 “你也不用多擔(dān)心我暴斃?!备挥觅I那些有的沒的藥,沒有那些他也不會死。 “那樣最好?!彼Ь氲卣f,胸口起伏平穩(wěn),好像已經(jīng)陷入睡夢中。 葉輕舟卻一點睡意沒有,始終側(cè)身躺著。 他看著幾上的燈。 唯一一盞燈,沉月溪留給他的燈。 *** 【作話】 沉月溪就是那種逛藥店結(jié)果被安利了一堆保健品的大怨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