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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科幻小說 - 浮世珍饈館在線閱讀 - 浮世珍饈館 第74節(jié)

浮世珍饈館 第74節(jié)

    喬金粟猛地意識到自己這是進了徐廣玉的畫了,這是夏日的湖景,在張府還是徐府的時候。

    釋月和方稷玄霎那間就趕到了,可他們只見到一間黑洞洞的屋子,昏睡著的張銅麥,其他的人都不見了。

    屬于炎霄的靈力在空氣中隱隱浮動,像是走進了一場爆竹紅碎雨,能聞到的都是硝煙味。

    方稷玄肯擅長感應炎霄的狀態(tài),釋月就見他深深皺眉,似乎是不解,就問:“怎么了?辨別不出方向?”

    “不像在近處,也不像在遠處。”方稷玄四下看了一圈,除了書硯砸掉的東西之外,沒覺得這屋里還有什么顯而易見的異狀,“卻是虛虛散散,如在云霧中?!?/br>
    “小家伙還不至于敵不過徐廣玉一個水鬼,至于菩薩像,它本體在水底,受制頗多,這是在我們眼皮子底下分身至此,又是使的什么手段?”釋月想起菩薩像腹腔里那些小精怪和畫,忽然道:“莫不是用了什么寶器將他們幾個藏匿起來了?”

    寶器有靈,定然不會覺察不到,但釋月和方稷玄細致尋了一圈,并未找到什么靈力充沛之物。

    釋月總覺得這件事里頭最蹊蹺的就是徐廣玉和菩薩像之間的關系,揣著這個念頭,她鬼使神差般拿起那本被炎霄倒扣在桌面上的畫冊。

    這畫冊上的畫都不是正經畫的,有幾副甚至是興致來了,都沒去拿筆,捏了塊炭隨便一墨,寥寥幾筆,形神兼?zhèn)洹?/br>
    釋月翻開的那一頁,紅油爆魚面香氣裊裊,不過是閑情小品,也能畫得活靈活現(xiàn)。

    徐廣玉的確是才華橫溢,若不是死的太早,留存的畫作太少,他的名望和成就遠不止于此。

    看著那碗被描摹出熱氣的面,釋月想到喬金粟曾說過徐廣玉可在一定程度上cao控自己的畫作,她瞧了一圈,就見角落里一個空置的花瓶里斜插著一個畫軸。

    一些人家的書房里也常有這樣存放畫軸的,花瓶深縱,抽取出來賞看也方便。

    見釋月盯著那幾個畫軸看,方稷玄就抽了一副出來,打開就見是一副春日湖景圖,沒什么稀奇的。

    釋月走過去把剩下兩副也抽了出來,兩人一掠而過,皆沒發(fā)現(xiàn)什么異樣。

    三幅圖之中唯有秋景圖所畫乃是湖邊夜色,圓月正空,湖邊石柱上點了燈,那燈火是朱砂點就,給人一種忽明忽暗的閃爍感。

    釋月又盯著看了一會,肯定不是自己的錯覺,當即就把用靈力把那畫中境給撬了開來。

    一瞬間秋風裹著春花夏陽卷來,方稷玄和釋月順著那團燈火就把炎霄給拽了出來,他還一手一個拉著喬金粟和書硯。

    釋月還覺察到一絲從畫中逸散開的靈體,當即將其捆住,這才發(fā)現(xiàn)是徐廣玉。

    徐廣玉的魂體看起來狀態(tài)很差,淺淡得就似一縷煙霧。

    “你和湖底佛像到底有什么淵源,為何他強留你不放,你早該投胎去了的?!贬屧掠X察到徐廣玉此時就是徐廣玉,魂體里并沒有被什么東西cao控,便問。

    徐廣玉見喬金粟和書硯轉醒才嘆了口氣,苦笑道:“它非要說我是什么使者下凡歷劫,好成菩薩的,而它則是我得道坐化之時在凡間的rou身。說我當初替它應下鎮(zhèn)澇一事,它已做了千年,此番我投胎至此,是老天給它的契機,不許我擅自輪回轉世,一定要帶上它才行,說要同我合二為一,還欠一味火靈助我們煉化?!?/br>
    “竟是這般?!贬屧乱灿X湊巧,又問:“所以你雖為魂體,而它本體在湖底卻能cao控你,概因你與它本是一緣?自有牽引?”

    徐廣玉哪里知道這些,輪回轉世之后他只是徐廣玉罷了。

    “那還不趁此機會投胎去?釋娘子收拾起那個湖怪,也不礙著你了?!眴探鹚谮s緊道,卻見徐廣玉面露猶豫之色,“你還舍不得了?”

    第84章 湖神

    ◎“應該是魂體受損過甚,瀕臨潰散,所以開始一遍遍重復死的過程,等他受不住折磨了,魂魄就徹底碎裂,再也拼湊不起來了,到那時候才叫神仙難救◎

    喬金粟只知張銅麥險些因為湖底精怪而斷送了性命, 又覺其cao控徐廣玉要取炎霄性命,定然是個惡的,卻不知這精怪一旦被消滅或是移位, 滿南蘇勢必要成為澤國。

    徐廣玉顯然是知道這一點的, 望向釋月和方稷玄的目光中充滿憂慮和為難。

    “難道, 滿南蘇的命數(shù)上定了此劫?”

    釋月斜了他一眼,詫異道:“你問我做什么?”

    她若真這么喜歡管東管西的, 巡游仙將也就一直做下去了。

    倒是方稷玄說了一句, “天宮中有命數(shù)流池, 世間萬事萬物的命數(shù)都在其中流轉不停,所以雖有命數(shù)回事,但命數(shù)又是活的, 并不是定死的?!?/br>
    若想看誰人的命數(shù), 舀出一勺便可看其未來的走勢, 但這種走勢是基于當下的抉擇, 人生之路彎彎繞繞,每一個拐角所做的抉擇不同, 走勢都有更改的可能。

    “而且你與湖怪雖前世緣分深重, 但它畢竟是后來修煉出的靈體, 你們二人各有魂魄,若煉為一體, 多半是個畸怪之物。它只是想借你的仙運脫困罷了?!?/br>
    聽釋月這樣說,徐廣玉重重嘆氣, 道:“我也知道, 但即便沒有我, 它若決意壯士斷腕, 離開湖底, 又該如何?它常言,‘我本不是鎮(zhèn)水獸,一樽泥塑白骨,怎么受得住流水日日沖刷?!?/br>
    其實災劫多發(fā)時,百姓怨恨,卻又無力阻止。

    在求神拜佛無回應之后,若是旱災,就推土地爺出來暴曬鞭笞,若是洪澇水災,就推龍王神像,乃至各種神佛像進水中泄憤的。

    天地之間最弱小的是人,但最莽撞狠辣的也是人。

    湖河中的鎮(zhèn)水獸大多是銅鐵鑄造,塑的也多是牛、龍,從這個角度而言,往湖底投菩薩像就更傾向于泄憤之舉,即便當初的本意并非如此,泥胎裹rou骨也的確不會喜歡待在水底下。

    釋月和方稷玄在此,徐廣玉就只是徐廣玉,并未受到那樽菩薩像的控制,但他畢竟長久受其控制,眼下魂體不知是出了什么差池,虛虛閃閃的。

    釋月稍微一探,發(fā)現(xiàn)是因為他盲目汲取炎霄的靈力,又沒有菩薩像幫他融合,以致于被反噬灼傷了。

    而炎霄周身的靈力黯淡無比,已經藏進方稷玄懷中躲著了,若他們來晚一步,難保不會有個什么差池。

    釋月和方稷玄心中自然憤怒,想要教訓那泥怪,動了它又怕給滿南蘇帶來災劫,她鮮有這樣左右為難的時候。

    徐廣玉忽然抖了一下,像風中的微弱燭火。

    喬金粟神色復雜的看著他,道:“怎么了?”

    “好冷?!毙鞆V玉的魂體變得更淡了,有那么一瞬間,幾乎被淹沒在窗外漏進來的月光中。

    徐廣玉的表情忽然變得痛苦起來,他癱在地上,拼命的掙扎咳嗆,漸漸不再動了,身下洇出一灘虛無的水,很快在月光中消失了。

    喬金粟差點要伸手扶他,被釋月一攔,又見徐廣玉古怪的叫了兩聲,又‘活’了過來,嘴里又是叫著好冷,似乎開始了無窮無盡的死亡循環(huán)。

    “這是怎么一回事?”喬金粟又是畏懼又是同情的看著徐廣玉。

    “應該是魂體受損過甚,瀕臨潰散,所以開始一遍遍重復死的過程,等他受不住折磨了,魂魄就徹底碎裂,再也拼湊不起來了,到那時候才叫神仙難救?!?/br>
    釋月說這話的時候太平靜了,可喬金粟卻只覺得一陣揪心,覺得徐廣玉真是可憐。

    “釋娘子,那,那要怎么辦,害人并非出自他的本心?!眴探鹚讵q豫了一下,終于還是開口替徐廣玉試探求情了。

    炎霄從方稷玄懷中探出腦袋來,它都變回火苗的形態(tài)了,蔫頭耷腦地說:“阿娘,這副湖景圖雖然是徐廣玉畫的,但因為圈住了這片湖,所以受湖底精怪cao控更甚,它原本要通過湖景圖將我們直接拽進湖底的,是徐廣玉帶著我們順著畫中景逃著躲藏,所以才能撐到你們尋到我的時候?!?/br>
    與其說徐廣玉是為虎作倀的倀鬼,還不如說他是個倒霉蛋。

    釋月想了片刻,伸手一點,飄出兩點精光融進徐廣玉的身體里,他的魂體才勉強穩(wěn)住。

    “召鬼差來吧,如若真是西天使者歷劫輪回,冥府必定不敢怠慢,即便是那泥怪胡謅的,在冥府休養(yǎng)幾載也好投胎了?!?/br>
    方稷玄聞言便從懷中取出一個圓形的銅牌,上頭烏銅金絲纏繞出牛頭和馬面兩位守門者,隨著方稷玄的轉動而更替位置。

    這些喬金粟都看不見,她忽然連徐廣玉也看不見了。

    因為釋月將她和書硯、張銅麥一并掩在了結界之后,冥府鬼差自帶森然鬼氣,活人怎好沾染?

    所以喬金粟只看見方稷玄抬手在虛空中擰了幾下,起初也未有什么反應,但月光忽然淡了下來,像是被一層黑紗罩住。

    桌布翻飛如有風從地下冒出來,但一尺之隔的喬金粟足邊,卻很平靜,床幃都沒有顫動一下。

    有釋月和方稷玄在,喬金粟并不覺得害怕,坐在床邊撫了撫書硯的頭發(fā),又摸了摸張銅麥的手,然后望向徐廣玉躺著的那個墻角。

    忽然,喬金粟感到一點震顫,緊接著她發(fā)現(xiàn)自己能看見一個單薄透光的徐廣玉了,他正絕望地望向窗外。

    “出了什么事???”喬金粟慌忙問。

    “肯定是它覺察到我要投胎了,不行,我不能去。”

    徐廣玉說話的時候,地面震顫更為嚴重,喬金粟直接站不穩(wěn),要朝桌角砸去。

    徐廣玉想去拽她,就見釋月一把將喬金粟拉住了,道:“真是個菩薩心腸,我眼下倒有幾分信你是佛前使者歷劫來了?!?/br>
    那樽菩薩像顯然是要出來了,釋月都能聽見湖底的巖石與淤泥碎裂膠著的聲音。

    “可否將整個滿南蘇裝進闊口廟中?”方稷玄飛快地問。

    闊口廟便是那個廟怪死后留下的一個寶器,可容下一座城。

    “可是可,但這只是一時得救,活物在闊口廟中存不過一月,否則也會死,一個月難道就退水了?到時候要取出來卻無處安放,難道憑空將這官道港口都串聯(lián)的滿南蘇放到荒漠之中,還是深山里頭?滿城百姓都經此異事,一個受不住就要神志瘋癲,到時候冥府又要啰嗦,罪責豈不是要算到你我身上?。俊?/br>
    釋月雖有幫人之愿,卻也要為自身考量。

    喬金粟聽得幾番想要插話,最終還是沒能說出一句來。

    震動越來越大,喬金粟根本沒辦法站穩(wěn),撲到窗外,看著渾濁的湖水從大門縫隙中倒灌進來,猙獰如一條條奔涌的水蛇。

    “那該如何?兩位仙君難道就看著滿南蘇的百姓盡數(shù)淹死?”

    看著徐廣玉如此激動,釋月卻是一笑,道:“我的確沒有太好的法子,但你有啊?!?/br>
    徐廣玉不明白釋月在說什么,她又道:“你第一次同粟粟見面的時候不就說了嗎?只差火靈就能成湖神了,你既是西天使者下凡歷劫,一旦遷躍神位,必定法力大增,除非是你舍得不自己的大好前程,不愿只做個小小湖仙,更不愿為了這滿南蘇的百姓而多停留些日子?”

    釋月說得輕描淡寫,但所謂‘停留些日子’肯定是漫長的歲月。

    喬金粟望向徐廣玉,他幾乎沒有怎么猶豫就道:“好?!?/br>
    釋月并不驚訝的樣子,只是一揮手,召出當初從冥府兌來的火蓮,用這株火靈充沛的蓮花給徐廣玉的魂魄做了棲身之所。

    余下的事情喬金粟并不太清楚,釋月、方稷玄和徐廣玉消失之后,她只見到最后一波水猛烈地潑在窗子上,順著縫隙滴滴答答的留下來,難看又腥臭。

    然后那些水就一層層地退了回去,彷佛是一個荒誕夢境的結尾,昭示著天將明,她將要醒來。

    不過喬金粟沒有睡著,她一點點看著天亮起來,聽見外頭嘈雜紛紛,人聲漸漸喧鬧起來。

    下人們都醒了,一個個張惶無措看著滿地的淤泥魚糞,崩裂的地面,拱地而出的老樹盤根。

    很快就就有人來叩門,一開門,喬金粟還是那樣鎮(zhèn)定自若,吩咐他們清掃院子,又遣了幾個機靈麻利的下人去街面上打探情況。

    昨夜宅院里的下人們睡得沉,滿城的百姓可沒受釋月法術cao控,定然受驚不小。

    院里眾人一忙起來,就顯得熱火朝天,生機勃勃,看著叫人心熱。

    很快回來了一個下人,手上還小心翼翼地捧著一盞不合時宜的明亮油燈,說是釋月給喬金粟的。

    “橋下的小食肆,開門了?”喬金粟猶疑地問。

    小丫鬟點點頭,道:“開了呀,不過只有方郎君在店堂里,也是他遞燈給我,釋娘子倚在二樓的窗邊,叮囑我要端牢。”

    喬金粟鄭重地接了過去,擺在張銅麥的床頭。

    “方郎君和釋娘子瞧著可還好?”

    “挺好的,不過昨夜應該也嚇著了吧?肯定沒睡好,我瞧釋娘子打散了頭發(fā),應是要睡個回籠覺呢?!?/br>
    張銅麥的面色rou眼可見的鮮活了一些,喬金粟松了口氣,又聽小丫鬟報說外頭都在說昨夜江臨的都城被東泰的軍隊攻陷了,上天因此痛惜示警。

    ‘這還真是能自圓其說上?!?/br>
    只是喬金粟心中五味雜陳,經過昨夜一事,她覺得朝代更迭都算不得什么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