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如此，四個(gè)人用兩個(gè)充電寶，還是很緊張。

    修電路的人進(jìn)不來，這波停電不知道要停到什么時(shí)候，大家都不敢摸手機(jī)，找鄰居大伯要了副撲克牌，蹲在屋里打牌打發(fā)時(shí)間。

    期間，許清和還收到裴晟燁的信息，問他幾點(diǎn)的飛機(jī)。

    許清和老實(shí)回復(fù)：【下大雨，山路泥石流，出不去，今天回不了?！?/br>
    【裴：……】

    【裴：沈東有沒有跟著你？】

    【許呵呵：有的有的，放心?！?/br>
    【裴：定位發(fā)來】

    【許呵呵：你不會是又想搞個(gè)直升機(jī)過來吧？別想了，這里到處都是山，下不來。而且，下著雨呢，別折騰】

    【許呵呵：我就是被困住，現(xiàn)在蹲屋里打牌，安全地很呢。】

    【裴：發(fā)來，有備無患?！?/br>
    許清和無奈，只得將定位發(fā)了，然后叮囑：【別過來啊，這邊山路危險(xiǎn)?！?/br>
    【裴：嗯。】

    半下午的時(shí)候，眼看停雨無望，村子里也沒收到清好路段的通知，幾人穿著張哥送來的雨衣，去村子的水井提了幾桶水回來，好歹能擦洗一下。

    到了傍晚，雨勢再次加大，嘩啦啦的，仿佛天上破了個(gè)口子，往下拼命灌水。

    別說工作人員了，連沈東都開始擔(dān)心了，不停翻看天氣預(yù)報(bào)。

    下雨無事，又不能玩手機(jī)，大家早早睡覺。

    后半夜的時(shí)候，大家被劇烈拍門聲吵醒。

    沈東第一個(gè)起來，跑過去開門。

    “快，趕緊起來?！边@幾天頗為照顧他們的張主任抹掉臉上水珠，拿著大喇叭，急慌慌地喊，“穿雨衣，帶好貴重東西，馬上跟我走?！?/br>
    雨聲混著說話聲，聽不清楚。

    許清和剛起來還有點(diǎn)迷糊，隔著房門問：“怎么了？”

    沈東沉著臉，小跑回來：“快點(diǎn)，縣里發(fā)緊急公告了，上游突發(fā)洪水，不到一個(gè)小時(shí)就要到這里了。”

    許清和：“！”

    幾人匆匆穿上雨衣，拉上行李，飛快出門。

    幾名村里干部都拿著大喇叭逐一拍門喊人，村里到處亂糟糟的，說話聲、催促聲，還有小孩哭聲，混著雨聲，吵雜不堪。

    許清和幾人不敢多停留，拉著行李箱朝著張主任指點(diǎn)的方向飛快前進(jìn)。

    路上，越來越多人匯集進(jìn)來，老的少的，拖家?guī)Э诘?，撐傘的、穿雨衣的，抱孩子的、扶老人的……擠擠攘攘，慌亂前行。

    大喇叭里，當(dāng)?shù)剜l(xiāng)話不停。

    許清和只大概聽出“不要慌”、“不要著急”、“黨和政府不會丟下我們”之類的話。

    出了村，大家一起往山上走。

    山路濕滑，又下著雨，所有人速度慢了下來。

    急得村里幾名干部在隊(duì)伍前后來回奔跑，懟著大喇叭連聲催促。

    許清和翻出手機(jī)，一手擋著雨水，一手戳開微信，想發(fā)個(gè)信息，卻發(fā)現(xiàn)沒網(wǎng)了。

    他低咒了聲，咬牙收起手機(jī)。

    前邊有人摔倒了。

    旁邊抱著孩子的年輕mama登時(shí)哭起來：“孩子他爸，別拿了?！?/br>
    摔倒的年輕小伙爬起來，迅速收攏掉下的東西，道：“我沒事，這些可不能扔，等這場雨過去，都不知道要花多少錢呢，省著點(diǎn)?！?/br>
    許清和望過去，昏暗的手電光線里，黝黑的小伙手提肩扛，帶著滿滿的箱籠，衣物被子幾大袋，背上大竹筐用雨衣蓋著，依稀能看見幾個(gè)小電器……讓人驚嘆，一個(gè)人身上怎么能掛上這么多東西。

    那年輕mama哽咽：“給我兩袋，我能背?！逼鋵?shí)她身上已經(jīng)背了一籮筐的奶粉尿布，手里還抱著個(gè)胖娃娃。

    小伙安慰她：“我可以的，你抱好丫丫?！?/br>
    年輕mama嗚咽：“都怪這場雨——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發(fā)洪水了呢，咱地里的糧食怎么辦？家里的東西怎么辦？這以后的日子怎么辦？”

    半夜被叫起來，大家著急著慌收拾東西逃命，壓根沒來得及想這些東西，如今有人提起，悲傷情緒立馬開始蔓延。

    跟在后邊的村主任一直忙前忙后，連家里也顧不上，也就上了山，才從家里人手里接了點(diǎn)東西，聽到這話，也有些低落。

    正當(dāng)這時(shí)，后邊突然有人大喊了句：“水來了?。　?/br>
    大家下意識停步，回頭往山下望去。

    雨夜里，因家家戶戶手里各式各樣的光源，近處不說亮如白晝，起碼雨絲可見。但光線僅限跟前，離了人群，遠(yuǎn)處全是如墨漆黑。

    而山下方向那片漆黑中，不知何時(shí)冒出粼粼銀光，安靜無聲地蔓延過他們方才經(jīng)過的坡下路。

    倘若他們慢個(gè)十來分鐘，這波水……

    一時(shí)間，林子除了雨水敲打林葉的沙沙聲，就只有眾人的恐懼和后怕。

    “快走！”大喇叭陡然響起，張主任嘶啞的聲音，“雨又大起來了，水還會漲??！快走！”

    口音很重，許清和幾人卻也能聽明白。

    大家倏然回神，急忙回身，繼續(xù)往上爬。

    老的少的，除了步伐蹣跚的老人和幼童，所有人全都手提肩扛，帶著家里的家當(dāng)，拼了命往上爬。

    張主任托著背上籮筐，一疊聲催促：“快點(diǎn)，上面的走快點(diǎn)，給后面的人騰出路來！”

    隔著老遠(yuǎn)，也能聽到前邊領(lǐng)路的村書記聲嘶力竭地喊：“快點(diǎn)，快往上走——有力氣地走前邊開路！”

    現(xiàn)在大家都是燒燃?xì)狻⒂秒娖?，幾乎沒人砍柴做飯燒水，這山里的草木濃密非常，前邊的人還得開路找路，速度可想而知。

    好在，林木雖茂，山勢卻還算平緩，走起來不算難。

    但落在后面的，并非是路被堵住，而是因?yàn)檫@波大都混著老人，一家子連拉帶拽地帶著自家長輩，速度自然慢。

    許清和懂，張主任更懂，所以他火急火燎的，一邊往后觀察洪水，一邊拼命催促。

    許清和看看自己手里的行李箱，咬了咬牙，停下來，蹲在地上，擺平行李箱，拉開拉鏈。

    “許老師？”工作人員震驚不解，“要找什么上去再說吧？！”

    只背了個(gè)背包的沈東也停下來，皺眉看他。

    “馬上！”許清和將防水化妝袋里的護(hù)膚品全倒衣服里，把證件、銀行卡、手機(jī)充電器塞進(jìn)去，拉上拉鏈，掛到自己手臂上，再把行李箱拉鏈拉上，往旁邊一推——

    “許老師？！”工作人員跟攝影師驚呼出聲。

    許清和站起來：“里面都是洗漱用品和衣物，帶著也是累贅?！闭f完，他直接往后走。

    沈東連忙跟上。

    工作人員、攝影師剛要開口，就看到他走到一名拄著拐杖的老人家旁邊，蹲下：“大爺，我背你，上來?！?/br>
    老頭子顫巍巍的：“不用?！?/br>
    攙著大爺?shù)闹心耆四税延晁?，看他：“小伙子，你——?/br>
    “別墨跡了，沒看水都要上來了嗎？”許清和扭頭罵了句，“大爺，快點(diǎn)?！?/br>
    老頭子還在遲疑，中年人當(dāng)即將他往許清和背上推：“老爹，快點(diǎn)！”

    許清和麻溜背起老人，快步趕上前邊大隊(duì)伍。

    沈東看看他，將背包往身前一挪，跟著背起一名老人，飛快追上他。

    許清和聽到腳步聲，看到他這番舉措，朝他笑笑，道：“回去給你發(fā)獎(jiǎng)金！”

    沈東咧嘴：“好?！?/br>
    工作人員、攝影師都默了。

    工作人員拍拍攝影師：“你這攝像機(jī)老貴了，別沖動(dòng)，我去就行了?！闭f著，也跑到后邊，攙了位老人家——他這力氣，就不跟許清和他們比了，能扶著人走快點(diǎn)就夠了。

    后頭的張主任看在眼里，只覺雨太大、路都要看不清了。他趕緊低頭，抹了把臉上水珠。

    一腳深一腳淺，還得防止山路濕滑摔跤，一大群人拼了命地往上走。

    山勢平緩，走起來不難，但也正因?yàn)槠骄?，高度上不去。暴雨一直不停，銀蛇也緩慢在后面追趕。

    臨近天亮，銀蛇與落在最后的張主任幾乎不到兩米。

    恐懼陰云籠罩在所有人頭上。

    到了這會兒，所有人疲憊不堪，只是靠著一股氣拼命往上爬。

    許清和聽到自己劇烈的喘氣聲，腳跟灌了鉛似的，每一步都得咬緊牙關(guān)。

    背上的老頭子低聲：“好娃子，放我下來吧。”

    口音很重，卻字字清晰。

    許清和不吭聲。他怕自己開口就xiele那股勁。

    老頭子：“我八十四了，活夠了！你是個(gè)好娃子，以后還有￥%5￥?！?/br>
    后面實(shí)在聽不明白。許清和停下來，拉風(fēng)箱般喘了兩大口氣，抓緊他大腿，繼續(xù)埋頭向前。

    老頭子拍他肩膀：“放我下來吧?！?/br>
    許清和咬牙：“大爺別嘰歪，我聽不懂你說什么！”

    第68章

    風(fēng)大雨急, 薄薄的雨衣jian挺了半宿，卻抵不住穿的人在跌摸滾爬地爬山。

    爬坡時(shí)，拽著兩旁灌木、樹枝往上走, 雨水順著袖口往里流, 遇到阻路石塊, 得掀起下擺爬跨翻越, 三兩回下來，褲腿全部濕透。

    從臉上淌下去的雨水更是直接將上衣浸透。

    雨衣仿佛成了擺設(sh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