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瓊枝有些害怕，便上前兩步叫道：“陛下，陛下？”

    皇帝似是回過神一般咳嗽起來，又稍稍轉(zhuǎn)過臉去，道：“怎么燈熄了？”

    衛(wèi)瓊枝壓下心頭大驚，回答道：“方才陛下還說太亮，這才暗了些的?！?/br>
    “不是，”皇帝搖搖頭，“現(xiàn)在是熄了?！?/br>
    “那……那我再把燈去點上?！毙l(wèi)瓊枝拿過還在燒著蠟燭的燭臺，手一晃便有幾滴辣油灑下來，她顧不上燙，連忙去引燃了另一支燭臺。

    “陛下這回好些了嗎？”她舉著燭臺到皇帝床前問道。

    可才不過短短片刻工夫，皇帝已經(jīng)無法再回答她。

    眼看他出氣多進氣少，衛(wèi)瓊枝趕緊朝外面叫了人進來，趁著里頭忙亂起來便想尋著空隙偷偷溜出去，哪想剛走一步便看見蔣端玉急急往里而來。

    衛(wèi)瓊枝被堵了個正著。

    她暗暗在心里罵了一句晦氣，看來命該如此，逃不掉了。

    皇帝還讓她回京城之后給皇后遞信，可是她都未必能比皇帝活多久時間。

    蔣端玉也一眼看見了她，原本還緊蹙的眉舒展開來，顯出一絲笑意，猶如獵人終于看到了獵物。

    經(jīng)過她的身邊，蔣端玉沒有停留，而是徑直朝著皇帝走去，而隨即他的侍從便把衛(wèi)瓊枝給押了起來，一路押到了外面。

    不久后，里面?zhèn)鱽韼茁暱蘼?，很是簡短倉促，很快便有銷聲匿跡下去。

    衛(wèi)瓊枝知道，是皇帝已經(jīng)沒了。

    大約才過了半柱香的工夫，蔣端玉便從里面出來，站到了衛(wèi)瓊枝面前。

    衛(wèi)瓊枝此時也不想再與他虛與委蛇，反正逃跑被他抓了個正著，便狠狠地瞪著他，一臉嫌惡。

    蔣端玉看不出是否有被她激怒，倒是先命人將她放開，然后悠悠道：“想跑？跑到哪里去？”

    “自然是離開這里?！毙l(wèi)瓊枝道。

    “離開？”蔣端玉輕笑一聲，手指摸了兩下下巴，“你以為你能逃走？便是里頭那廢物沒有叫住你，你也跑不出這行宮?！?/br>
    衛(wèi)瓊枝毫無畏怯，以冷笑回應(yīng)他道：“逃不逃得掉的，如今也被你抓住你，你又待如何？”

    蔣端玉上前一步，衛(wèi)瓊枝周身便一凜，想往后退卻也無路可退，眼看著蔣端玉的手已要摸過來，他卻忽然往下垂去，手指挑起了衛(wèi)瓊枝的廣袖。

    “嫁衣破了幾處。”他道。

    “反正我也不會嫁給你，破不破的又有什么關(guān)系！”衛(wèi)瓊枝咬牙重重道。

    蔣端玉聞言便大笑起來：“你以為裴衍舟會來救你？他就算想救怕是也救不了，無論我去哪里，都會把你帶上?！?/br>
    他指了指地下。

    “蔣端玉，你口口聲聲懷念你的亡妻，卻把風(fēng)馬牛不相及的我拉過來做她的替身，如今自己走到末路要死了，還要讓我給你陪葬，下面你妻子看見你還帶了另外的女人，你就不怕她生氣嗎？”

    “末路也是你們逼的，”蔣端玉一把抓住她的肩膀，不由分說把衛(wèi)瓊枝往便上的屋室里拉進去，“我的妻子溫柔又賢惠，根本不會因為我多納了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妾而生氣，早些年我總以為她死了是我的報應(yīng)，可明明你好端端地又出現(xiàn)了，老天為什么不把她還給我？”

    衛(wèi)瓊枝被他拽到屋子里頭，也沒人敢進來點燈，里面黑燈瞎火的，不知已有多久無人居住甚至進來過，滿是灰塵。

    蔣端玉把她甩到一張軟塌上，映著從窗外照進來的稀薄的月光，空中滿是從軟塌上揚起來的細碎塵埃，蔣端玉的臉在塵埃腫異?？刹琅で鐗m封了數(shù)年的僵尸，從前的溫潤端方已不見蹤影。

    衛(wèi)瓊枝知道自己已經(jīng)幾乎再也沒有機會了，于是雙手雙腳都在用力地蹬著，可那些拳腳打在蔣端玉身上，卻仿佛沒有任何用處一般。

    她啐了一口到他臉上，厲聲道：“報應(yīng)也該報在你這無恥之徒身上才是，何必報在你無辜的妻子身上，想必是她早知道你是這樣的人，所以早早離開了！”

    話音剛落下，蔣端玉的手便掐上了衛(wèi)瓊枝細瘦的脖子。

    這截脖子溫?zé)?，又脈搏在跳動了，可是只要蔣端玉稍稍用一點勁，就立刻可以將其折斷。

    他一點一點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并且一字一句道：“過了今夜，便也容不得你再這般胡說八道了。”

    衛(wèi)瓊枝死死抓著他的手腕，被他掐著脖子，說不出一句話來。

    很快她眼前便開始一陣一陣發(fā)黑，間或夾雜著斑駁的顏色，似是早起天上的魚肚白，又像是黃昏時分燒紅了云朵，她像是一條被撈到地上的魚，用盡全力也透不過氣。

    她不甘心就這樣死了，可也沒有辦法了。

    衛(wèi)瓊枝已經(jīng)有些慢慢閉合的雙眼忽地又睜大開來，杏眼中的怒意仿佛是漫出的血色一般，直直地朝著面前的蔣端玉涌了過去。

    蔣端玉經(jīng)不住一愣，手上也松了一下，然后便徹底放開。

    他想不到自己竟會是這般反應(yīng)，但看見衛(wèi)瓊枝倒在軟塌上，也沒有繼續(xù)反抗他的能力，便又冷笑道：“我這會兒不殺你，不僅不殺，一會兒等裴衍舟到了，我還要帶著你見他?！?/br>
    聽到裴衍舟就要到了的確切消息，衛(wèi)瓊枝還沒來得及高興片刻，旋即便身上一涼，血紅的嫁衣已經(jīng)被蔣端玉拉了開來。

    她臉色一變，連忙用手去捂，然而蔣端玉卻比她更快，已經(jīng)俯身上來。

    絲絲鼻息噴在衛(wèi)瓊枝白皙透嫩的肌理上，她怕得顫抖起來。

    可蔣端玉卻因著她的戰(zhàn)栗而更加興奮起來，還沒扯開她身上僅存的遮蔽身子的里衣，蔣端玉便高聲往外喚了人進來，讓他們進來點燈。

    “亮了才能看清楚些?！笔Y端玉壓低了聲音，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衛(wèi)瓊枝說道。

    衛(wèi)瓊枝咬住下唇，一句聲響都沒有，她心里只想著一件事，她身上已經(jīng)沒有任何可以用來防身的物事，若是一會兒蔣端玉真的要對她用強，失了身子事小，但失身給蔣端玉這樣一個丑惡的人卻事大，倒不是為了貞潔，她自個兒是決計不能接受的，倘或在蔣端玉上來之時，用牙齒咬住他的脖頸，將他咬死的機會能有多大？

    即便是不能將他咬死，那也定要給他咬下一塊rou來。

    正思忖期間，已經(jīng)有人進來點燈，兩三盞羊油蠟燭一照，里面立刻亮堂起來。

    蔣端玉一轉(zhuǎn)頭，驀地看見她眸子被燭火照得亮亮的，竟也不見絲毫膽怯，反而看起來通透澄澈，便更起了玩味，調(diào)笑道：“看著我做什么，是點了燈的緣故？”

    衛(wèi)瓊枝自然不理他，蔣端玉又道：“給我時是這副模樣，給裴衍舟時呢，犟成這樣以他的性子怕是要將你直接丟出府去?！?/br>
    “他比你好千倍百倍！”衛(wèi)瓊枝氣急，轉(zhuǎn)念又嘲諷道，“他又比你年輕許多歲，自然是比你強上許多的?！?/br>
    因著實在氣憤，衛(wèi)瓊枝說話時氣息紊亂，而鎖骨旁一片白皙隨著她的話語上上下下，如今在燈下便看得愈發(fā)清晰。

    蔣端玉上前便要扯去她身上那些礙事的里衣，才剛靠近，竟不防衛(wèi)瓊枝卻反而撲了上來，一口咬住了他的脖子。

    “啊——”蔣端玉叫出了聲。

    他想甩開衛(wèi)瓊枝，可衛(wèi)瓊枝的牙齒已經(jīng)深深嵌進了他的皮rou里面，又怎么都不肯松口，蔣端玉怕用力推了她之后又傷到自己，竟不敢再動作。

    門外的隨從聽見動靜也復(fù)又匆匆進來，衛(wèi)瓊枝心下一狠，在他們進門的時候便嘴下用力，直接撕下一塊rou下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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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8章 結(jié)局（下）

    ◎你什么時候能嫁給我◎

    蔣端玉是文弱書生, 從來提不起刀劍，不比裴衍舟從十五歲上便去了軍中，渾身都是傷, 被砍一刀便和吃餐飯一樣隨便。

    蔣端玉受不住。

    一塊rou被衛(wèi)瓊枝咬下來, 他脖子上劇痛, 再看衛(wèi)瓊枝滿嘴鮮紅，連一口潔白的銀牙都染了血色，上頭還叼了一塊又白又紅的東西, 燭光打在她側(cè)身上，一身的血紅, 仿佛來索命的鬼。

    蔣端玉不敢再看她嘴里的東西一眼，只是連連往后退, 很快便被上前來的侍從扶住，而下一刻, 衛(wèi)瓊枝已經(jīng)“呸”的一聲, 把嘴里的rou吐在了地上, 蔣端玉的面前。

    “真腥臭，真惡心。”衛(wèi)瓊枝連連往rou上吐了好幾口唾沫, 把血沫子吐盡，這才停下來。

    蔣端玉已經(jīng)用干凈的帕子捂住傷處, 面色煞白，不知是疼的還是氣的，指著衛(wèi)瓊枝半日沒說出話。

    再思及方才的心思, 卻猛然發(fā)覺自己已經(jīng)沒了興致, 再對著衛(wèi)瓊枝也是無論如何都沒了任何興趣。

    蔣端玉忍不住道：“真不知道裴衍舟是怎么看上你的！”

    衛(wèi)瓊枝用衣袖抹了一把嘴巴, 冷笑道：“他就喜歡我這樣的, 你管得著嗎？”

    “粗俗, 粗魯，裴衍舟也是一個樣子……”蔣端玉又罵了兩聲，忙令人收走地上的rou，“好好好，等他來了，我讓你們死在一塊兒。”

    說著便問侍從：“什么時辰了？”

    侍從答道：“已經(jīng)快到寅時了?！?/br>
    蔣端玉捂著脖子稍坐了一陣，才略止了止血，便對侍從道：“把她捆起來?！?/br>
    衛(wèi)瓊枝被捆住之后，蔣端玉才再次上前，看著她一身凌亂不堪，笑了笑：“不知他見了你這樣會怎么想?！?/br>
    然后便把衛(wèi)瓊枝帶到了行宮一處高地上，這里是在一座削平了山頂?shù)陌肷缴?，周圍綠茵花樹皆是精心栽培，上頭立了宮苑，平時是用來賞月的地方，所以最前頭的宮室高挑開闊，四面臨風(fēng)。

    到了上面之后，蔣端玉便自己過來押著衛(wèi)瓊枝走到前面，衛(wèi)瓊枝往下一望，直接沿著山腳下已經(jīng)被行宮剩下的侍衛(wèi)們拱衛(wèi)住，明顯是蔣端玉讓他們過來的。

    衛(wèi)瓊枝暫且忍著，沒有說什么話。

    又等了不知多久，只見遠處有蜿蜒的火光，一路曲折而來，時而停下想是遇到阻礙，時而便行路順暢。

    直到那些火光快要到山腳下時，蔣端玉才貼著衛(wèi)瓊枝的耳朵道：“他來了。”

    衛(wèi)瓊枝使勁瞇了瞇眼睛，但周圍終歸是太黑，她看不分明，更看不見裴衍舟到底在何處。

    漸漸地火光越來越近，很快下面便傳來刀槍劍戟之聲，行宮的侍衛(wèi)已經(jīng)和裴衍舟帶來的人馬開始打了起來。

    衛(wèi)瓊枝憋住一口氣，忽然大聲喊道：“陛下已經(jīng)駕崩了，你們不要再聽蔣端玉的話，快些停手！”

    這些侍衛(wèi)們一來算是蔣端玉的人，二來也是因著皇帝確實在這里，只要皇帝在他們跟著蔣端玉便有翻盤的可能，贏了便能回京，甚至加官晉爵，然而皇帝一死，京城的新帝便更是名正言順，他們一切所作所為便沒了立場，再繼續(xù)下去只會成為亂臣賊子。

    蔣端玉明顯沒料到衛(wèi)瓊枝竟然會突然這么喊，但要阻止已經(jīng)來不及，況且本也已經(jīng)是強弩之末，頹勢已不可阻擋，雖心下還是憤恨，但竟也沒有下文，只是等著裴衍舟前來。

    雖然衛(wèi)瓊枝這里離得不近，但還是有人聽見了，近處的人群中兀地便有人喊道：“陛下駕崩了！”

    霎時便如一滴水濺入了油鍋當(dāng)中，蔣端玉方的人聽見便很快開始大亂起來。

    裴衍舟自然也在兩方中間，他早先便遠遠看見山頂上宮闕中站著幾個人，其中有一人的身形像極了衛(wèi)瓊枝，只是不敢確定，一時又被阻攔住，兩方糾纏起來，他也不得上前，又不能貿(mào)然突圍出去，只得先耐下性子來。

    衛(wèi)瓊枝的那一聲喊他是沒聽見的，但裴衍舟很快便察覺到兩方中皆是有人在說陛下已經(jīng)沒了的話，立刻便反應(yīng)了過來，大聲道：“陛下已經(jīng)駕崩了，立即棄暗投明，我饒你們不死！”

    如此反復(fù)幾遍之后，那邊的軍心更為動搖，裴衍舟見狀便帶著一對人馬強行破開了一個口子，一路往前面而去。

    直走到山腳之下，裴衍舟抬頭一望，心里便是被什么東西重重一錘。

    他沒有看過，站在上面的人果然是衛(wèi)瓊枝。

    幽深的夜幕之中，月色被濃云遮蔽不見，她迎風(fēng)而立，頭上吊著兩盞晃晃悠悠的燈籠，投射下兩道慘淡的光，照在她的身上。

    只見衛(wèi)瓊枝一身紅彤彤的衣衫，裴衍舟不信，便又用力盯著她多看了幾眼，這才終于確定，她身上穿著的竟是嫁衣。

    他握著劍柄的手攥得越來越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