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理期悄然而至，裴芙晨起一掀被子發(fā)現(xiàn)淺色床單上一小塊血漬，成功搞砸一整天的心情。她最討厭這種計劃之外的變數(shù)，隨著經(jīng)血而來的是尾椎腰腹的不適，她清楚這種隱痛與煩悶至少會伴隨她兩天，直到后幾天才會稍微好捱一點。

    “我把空調(diào)溫度調(diào)高一點，你覺得要除濕嗎？”裴閔伸手去調(diào)面板，她也沒搭話，樣子懨懨的。

    日光銷匿，裴芙今天沒有工作，一整天都縮在沙發(fā)里。裴閔沒聽到她答話，自作主張開了除濕，折返回來，抱著裴芙一起縮進沙發(fā)靠枕里，順手扯過旁邊一條毯子蓋在她肚子上。

    裴芙胸脯被裴閔捂在掌心里揉了兩圈：“還漲？”

    裴芙的腦袋一直靠在爸爸肩窩里亂蹭，頭發(fā)弄得裴閔很癢。他耐不住裴芙坐在腿上動個不停：“別坐在我身上亂扭屁股?！彼拇笸壬蠅褐S腴飽滿的臀rou，中間的那一小片熱乎乎的，沒有太多阻礙地貼緊他，她應該是用了棉條。

    裴芙輕輕打他一下：“腰好痛，好奇怪，下面也痛……”

    她上網(wǎng)查了半天沒查出什么毛病，忍不住無理取鬧：“是不是你害了我！我明明不痛的，是不是你做多了才會不舒服啊……”

    “你鬼扯！”裴閔說：“明明是你要我粗暴一點，還好意思講我……”

    “我說要你……”裴芙還是不好意思青天白日地把床上的話拿到臺面上來說，壓低了嗓子，“那是一種情趣，不是真的要你死命沖……”

    裴閔覺得如坐針氈、懷里是一個燙胸山芋。他想要捂她的嘴，回想起晚上的事情，耳朵又憋紅。幾番欲言又止后，嘴巴總算撕開膠條：“……我平時虧待你了？你就想我對你做些不干不凈的事情。”

    裴芙坐在他懷里摟著他的脖子，認真道：“你還真別說。其實我前一陣子也仔細想過這個事兒，為什么我總是想要你在床上更兇一點……”

    裴閔知道她要開始長篇大論了，索性先把電腦休眠了專心聽她講。他喜歡和她坐在一起聊天，有時候一聊就是兩個小時，誰也不玩手機、不分心。

    她一到經(jīng)期確實虛弱了一些，嘴唇?jīng)]有那么紅潤、氣色也憔悴了一點。他心里有點憐愛，自己不是女人就不能切身體會辛苦，只能學著體貼一點，用暖和的手掌心壓住她的肚子輕柔地揉動。

    “……因為什么呢？你說說看。”裴閔有點不好意思，他眼睛垂下去盯著自己的手，他知道耳朵已經(jīng)燙紅了，也還要繼續(xù)聽裴芙講話。

    “因為被壓抑了。你那天晚上問我，你愛上我之前我有沒有覺得寂寞，我想了一天才想明白了這個問題?！?/br>
    裴芙柔腸百轉(zhuǎn)，抬頭親了一下裴閔的下巴，嘴唇點在那顆小痣上，一觸即分。

    “你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是，我撞見你自慰那一次……和我說不要對性羞恥，當然我現(xiàn)在是不羞恥了。”

    裴閔心里吐槽似的嗯了一聲，但沒敢發(fā)出來。

    “但很長一段時間里我是很壓抑自己的，我覺得有罪惡感，因為我對爸爸有了不該有的心思。我在自慰的時候，心里其實很苦?！?/br>
    “可能我一直都在向往一種解脫，總是不自覺假設如果是你先愛上我就好了，你先對我有這種違背道德倫理的欲望，像我強迫你一樣來強迫我，那我可能就輕松一點，因為我什么都沒有做錯，我是被迫的?！?/br>
    裴閔的手緊了緊。

    “但是我知道不可能的，因為你是一個很好的…家人。你不會允許自己做那樣的事情，這和我做錯是不一樣的概念，我還小不懂事，但是你呢？你是明知故犯?！?/br>
    裴芙貼住他的面頰：“但也是我把你拉下水變成共犯……爸爸。這也是我說我很自私的原因，我原本是想要給我自己開脫，逼你承認你在更久以前也對我動心，你比我更不干凈，那樣我可能會好受一點?！?/br>
    “嗯?！迸衢h任由她像小動物一樣用頭和鼻尖蹭自己的脖頸，他們一向喜歡對彼此如此親密，但是現(xiàn)在裴芙是在逃避他的視線，她想做鴕鳥。

    裴閔聽她說話，很冷靜地把自己拆開成一片一片，每把自己剖開一點就越脆弱一點。最后講得喉嚨發(fā)澀發(fā)堵，已經(jīng)像被雨水打濕的一團臟貓，還是倔強到不愿意讓裴閔覺得她可憐。

    她總是在性里找愛，找自己想要的、匱乏的，然后把他一點點填進來。這些他都知道，很久以前他就明白她想要的愛是什么樣子，十七歲的她自以為是地恫嚇父親，逼他褻瀆自己的女兒。她或許直到現(xiàn)在還以為裴閔是對她有了情欲，實際上是爸爸妥協(xié)讓步，不愿意再看孩子自我折磨、放逐。

    裴閔說：“沒關(guān)系。”

    想了想又補充：“我愿意。”

    他的手蓋在她的手背上，手指穿過她的指縫，扣住她，合攏成一團，就像把她的心也裹起來。他想要她發(fā)泄出來，可他既想看到月亮暗面，又舍不得她破碎。

    也許是因為他的答復，裴芙聲音忽然有一點顫，但是沒有掉眼淚，她的身體壓抑著生理性的抖，牢牢地攀住他，她想把自己塞進裴閔的身體里。

    裴閔握著她的手，輕輕拍她的背，等她平靜下來，他覺得自己沒什么好說的，只是平靜地當一張網(wǎng)，把她接住、包裹，讓她安心下來。他親吻她的額頭：“呼吸，寶寶，深呼吸……”他的手掌貼著她潮濕的臉頰，“慢慢來，就不會發(fā)抖了?！?/br>
    “嗯、嗯……”裴芙牙關(guān)也打顫得厲害，她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明明很平靜地在說話，但是越來越抑制不住，這種生理的緊張與恐慌反應究竟來源于什么？是她曾經(jīng)抑制過的狼狽與心酸？她把它們埋得那么好，還以為自己真的已經(jīng)忘記。

    “我、我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

    “別說話，你只是太激動了……爸爸抱著你，慢慢就好了。還想要我親你嗎？”

    “嗯……”裴芙輕輕點了點頭，裴閔輕輕吻她的嘴唇，愛人的吻和擁抱、撫摸都有鎮(zhèn)定的作用，裴芙漸漸平息了下來，面頰上一滴淚滑下，沁入他的衣領(lǐng)里。

    她覺得自己突然變得軟弱，又慶幸他能接住她這份赤裸的孱懦。裴芙在他懷里總算好起來：“奇怪……我不想哭的?！?/br>
    “你在我面前可以哭，我也在你面前哭了很多次。這不是什么大事，生理期激素影響情緒很正常，對不對？”裴閔扯了幾張紙巾來給她擦臉。他讓裴芙靠在自己懷里，以前覺得感同身受是很虛偽的詞，但是裴芙，哪怕她說自己不痛，他也會替她成倍地痛。

    “芙芙……”他嘆氣：“再來多少次我也會愛你的?！?/br>
    “我沒有寂寞很久，真的。但是我一開始好害怕，我在學校里每天晚上都睡不好，以為你真的要離開我了。后來也很害怕你是為了我妥協(xié)，因為你一直都對我那么好……”

    裴閔打斷她：“……你聽我說?！?/br>
    他把裴芙的臉抬起來正視自己：“我也沒有和你說過我是怎么想的。一開始我的確不能接受，但是后來我發(fā)現(xiàn)我不能割舍你。”

    “……無非是從一種愛到另外一種愛，我多愛你一些，回報你先愛我的這一些。”他說：“我想讓你開心，想讓你幸?！蝗晃沂菦]辦法幸福的。我想了很多種我們之間的可能性，最無法接受的是和你分開。其實我一直都明白等你長大了你就要自立成家，但是我從來都刻意忽略掉，不去想，也可能是不敢想。哪怕到了你高中的時候，我都覺得你這輩子都應該在我的身邊，爸爸永遠是你的家，你不用出去。”

    他說：“我也很自私，你用什么捆住我，其實反過來我也是一樣。那你能不能原諒我？”

    先做后愛，根本就是是抄近路的作弊。裴芙手忙腳亂想要補齊中間的空缺，裴閔停下腳步，陪著她一起慢慢來。

    他給她一種永遠不必急于求成的愛。

    裴閔有很長一段時間確實走得比她要快，也不怎么回頭看她?？赏Ｏ聛淼臅r候，才恍然她已經(jīng)走到自己身側(cè)，讓他明白，洪流一樣沉浮的人生，他始終被一個人牽掛。

    他說：“我愿意為你活到一百歲，只能戴假牙。”

    裴芙在他懷里哭得不能自已。她突然釋放情緒，從七年前的委屈到大學四年異地的辛苦、讀研的折磨。她讀研的時候跟一個特別嚴苛的導師，論文每每上交總是心驚rou跳，每次打回來重寫，起碼都要刪去五千字。她從小到大從來沒有受過那么大的否定，都快要質(zhì)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蠢笨至此，還是此前的人生太順風順水，封閉的溫室讓她接觸到的全是溢美之詞。

    她崩潰到去校外開了酒店哭也不愿待在學校里，破天荒在工作時間給裴閔打電話。裴閔坐在辦公室里，聽見她撕心裂肺的抽泣還以為是她出了什么事，嚇得一顆心都要停擺。

    裴芙哭完了掛了電話，迷迷糊糊睡了一覺，醒來打算點個外賣，恰好爸爸電話打過來，他問她現(xiàn)在在哪里，他來了。

    上一次大哭居然還是那個時候。裴芙覺得可能最近工作壓力太大，她的情緒才會這么容易崩盤。她環(huán)著裴閔的腰抱得很緊，她什么也不想說了，只想這樣靜靜地抱著他。裴芙時常感到幸運，因為至少還有一個親密的愛人可以這樣緊緊地相擁。好像外面的世界天崩地裂也不關(guān)她的事，她只需要這個擁抱，它來自一個絕對愛她、絕不背叛的，永遠值得信任的人。

    裴芙想起讀過的文獻，想起一切關(guān)于戀父的理論剖析。她大學曾經(jīng)瘋狂攝入這些名詞解釋，試圖在里面找到能解說自己與裴閔關(guān)系的字句，后來才發(fā)現(xiàn)一切的言語都那么蒼白甚至荒唐。她難以割舍的愛怎么可以由別人來下定義？如果沒有他，她或許會覺得一切永恒的定義都是悖論，而現(xiàn)在她知道，裴閔是無限朝升的、永恒的太陽。

    這段無法被制服的禁忌之戀把裴芙和裴閔同時囚禁在以彼此為圓心的家里。她時常因為過濃的愛而生出些微的恨意，她恨裴閔為什么要讓她明白被愛的滋味，他的愛豐沛直白、令人靈魂戰(zhàn)栗，此后她居然不敢想象沒有他的愛會怎么樣，她對外的社交需求比同齡人低很多，她原本覺得自己是不怕孤獨的人。只是真正相愛后才知道，孤獨不可怕，有參照值的孤獨才可怕。

    她寫書，寫的是大院里的家，卻怎么也寫不出舊式的陰暗感，筆下一派溫情、控制不住地流淌出來。后來去寫美食專欄，偏好里也是掩蓋不住的和裴閔養(yǎng)成的市井口味。對此她又苦惱，又有點小小的驕傲，心里忍不住唾棄自己矯情。

    總之她可以確定自己和裴閔絕對是會愛到地久天長，烈火烹油式的愛恨早就在十幾歲時上演過，從此往后看，怎么都是好日子。

    她哭過了，打了一陣子嗝，裴閔給她端了溫水來。她接過那個舊保溫杯，忍不住笑他：“這么舊了換一個吧！”

    “舍不得?！?/br>
    裴芙把杯套摘了，那刻字倒是被他保護得完完整整，貼了一節(jié)小小透明膠免得劃傷，和新的也沒差別。她就著裴閔的手喝了一口溫水，他保溫杯里泡的是野枇杷，是老家那邊喜歡喝的東西，據(jù)說能潤肺，有種樸素平淡的香味，從小開始，喝了好多年。

    裴閔也笑了，他摸了摸她哭得還有些泛紅的眼角，說：“那上頭還有你定制的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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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天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