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嘉朝她看了眼，“謝謝阿姨，但我mama一會就帶飯來了。”

    郁卉迎臉上的笑意微僵，司嘉視若無睹，她擦著郁卉迎的肩要走，可下一秒郁卉迎突然問起陳遲頌，“昨天晚上跟你一起來的那個男孩呢？”

    司嘉腳步頓住，偏頭看她。

    “哦……是你爸的意思，說要好好感謝他一下?！?/br>
    “是么？”

    “嗯。”郁卉迎接著說：“因為我之前還跟你爸提了一嘴，他就是幫你補課的那孩子?！?/br>
    這話一出，司嘉頓兩秒，然后整個人調(diào)轉(zhuǎn)，直面著郁卉迎，一高一低的對視，郁卉迎莫名從她臉上看到了和孟懷菁如出一轍的銳利眼神，而正這樣想著的時候，走廊倏地傳來另一陣腳步聲，視線偏移的那一秒，孟懷菁就這么出現(xiàn)，手往司嘉肩膀上一搭，也打量著郁卉迎，問：“聊什么呢?！?/br>
    司嘉眼神一收，扭頭回道：“沒什么，阿姨問我吃沒吃飯?！?/br>
    所以那頓午飯，是四個人一起吃的，司嘉坐在孟懷菁右邊，和司承鄴對坐。

    病房安靜，醫(yī)療儀器發(fā)出的嘀嗒聲夾雜在細細的咀嚼聲里，塑料快餐盒挨著玻璃保鮮盒，孟懷菁燒的菜不比外面館子差，司嘉埋頭吃著，前半段誰也沒說話，直到孟懷菁伸筷要夾小炒牛rou時，司承鄴開口說一句：“這菜挺辣的。”

    司嘉抬頭，郁卉迎也一頓，而孟懷菁反應(yīng)過來，“你還記得我不吃辣呢。”

    司承鄴的默認換來孟懷菁挺淡然的一記笑，“也就年輕的時候恃寵而驕，這也挑，那也嫌，這不是到歲數(shù)了，在國外待了這幾年，沒忌口了，酸甜苦辣都能吃?！?/br>
    然后無視司承鄴默不作聲看過來的視線，她照舊落筷，夾一塊牛rou往嘴里送，末了還朝郁卉迎笑一笑：“你在哪家店買的？味道蠻不錯的?！?/br>
    郁卉迎回她一個店名和地址。

    午飯后孟懷菁就讓司嘉回去了，一堆作業(yè)花了她一下午的時間，期間有給陳遲頌發(fā)過兩道不會的題，他也回了，語音，但聽著狀態(tài)確實不好，司嘉說想去看看他，他就又直接打了個視頻過來，鏡頭晃兩下，他入鏡。

    頭發(fā)微亂，毛衣寬松露出線條流暢的鎖骨，無聲的勾人，偏偏他還不自知，撐著額，懶洋洋地笑道：“喏，現(xiàn)在看到了吧?！?/br>
    司嘉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陳遲頌又俯身，臉猝不及防地靠近，棱角分明，不管皮相還是骨相都優(yōu)越，沒一點死角，笑意更張揚，“那你什么意思？想來我家?。俊?/br>
    司嘉還沒回答，他先搖頭：“不巧，我爸媽出去吃飯了，家里就我一個人?！?/br>
    “……那不是正好？”

    陳遲頌在那頭的動作終于一頓，他看過來，目光有一瞬的變化，很沉，喉結(jié)微微滾動，“司嘉，要不要聽聽你自己說了什么？”

    司嘉后知后覺地在腦子里回放了一遍，有點燥地別開腦袋，說我不是那個意思。

    陳遲頌聞言笑出來，笑得特別好看，也特別混：“行了，我沒事，別擔(dān)心，也別一直想著我?！?/br>
    “誰一直想你？”司嘉不甘下風(fēng)，回完這句就直接掛了視頻，可是沒想到話雖然這么說，當(dāng)天晚上卻做了個和他有關(guān)的夢，沒睡好。

    第二天去學(xué)校人都是懵的，上課老師叫她兩聲才聽見，下課晁藝檸笑嘻嘻地問她昨晚是不是去做賊了，一副困成傻逼的樣子。

    司嘉沒好氣地拍掉她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文明點兒?！?/br>
    晁藝檸嘿嘿笑兩聲，司嘉懶得再搭理，轉(zhuǎn)向尤籽杉，問她要作業(yè)冊，想把課堂筆記補全。

    結(jié)果尤籽杉支吾著說自己也沒記全，說著還想把作業(yè)冊收進桌肚，被司嘉按住手。

    半分鐘后，司嘉翻著她被涂滿紅墨水的作業(yè)冊，皺眉，問她：“誰弄的？”

    尤籽杉不說話，她就壓著脾氣又問了一遍是誰弄的。

    “……李亞雯?！?/br>
    司嘉點頭，然后猛地站起身，椅腳在地上發(fā)出一聲刺響，前面晁藝檸聞聲回頭問她去哪，她沒答，徑直從前門出，大喇喇地進一班教室。

    那時下著課，走廊吵，教室里也鬧，但司嘉的突然闖入硬生生壓下了一班所有的聲噪，男生女生都向她投來注目禮，噤聲看著她穿過走道，走到第三排李亞雯的座位前。

    “啪”的一聲，司嘉把尤籽杉的作業(yè)本按在她桌上，與此同時把她和另一個女生的插科打諢逼停了，短暫的愣神后，李亞雯站起來，但因為沒司嘉高，只能仰頭質(zhì)問她干什么。

    司嘉聽笑了：“我干什么？這話應(yīng)該我問你吧？欺負別人有意思嗎？這種低級又無聊的事，我以為只有幼兒園里的小孩才會做，多謝你讓我開了眼?！?/br>
    周圍的目光開始在她和司嘉身上來回飄，李亞雯沒想到司嘉就這么把這事掰開了揉碎了，當(dāng)眾開撕，面子上已經(jīng)掛不住，但氣勢上不服輸：“我又不是故意的，我跟她道過歉了！”

    “是么，誰知道你嘴里的話幾分真幾分假，當(dāng)然，所有的校園暴力都可以被你用一句不是故意的蓋過去?！彼炯屋p飄飄地笑，然后話鋒一轉(zhuǎn)：“再說，你道歉了就要被原諒嗎？原諒你很高尚嗎？”

    李亞雯胸口起伏，瞪著她。

    “你欺負她的時候眨眼睛了嗎？”司嘉盯著她又問。

    “你講點道理行不行？”

    就這一句，司嘉的笑容收住，她不動聲色地朝李亞雯后面的葛問蕊撂一眼，兩人的視線隔空對上幾秒，她平靜地收回，而后壓低了聲音對李亞雯說：“德育處我去得比你多，領(lǐng)檢討這事我比你熟，別跟我講道理，也別再讓我看到有下次。”

    話撂完，預(yù)備鈴響，司嘉也沒多留戀，拿起尤籽杉的作業(yè)冊要回班，卻在轉(zhuǎn)身的時候被人從后面叫住：“司嘉?！?/br>
    教室又是另一陣靜默，所有人都循聲看過去。

    抱臂在后排看了半場戲的陳遲頌終于起身，他拎起自己椅背上搭著的那件棒球服，慢條斯理地穿過大半個教室，在司嘉面前站定，“衣服洗干凈了，還給你?！?/br>
    第27章 霓虹

    ◎高三（2）班，司嘉?！?/br>
    司嘉看著他。

    幾秒后她伸手接過, 眼睛仍然對著眼睛，似乎渾然不覺這個舉動有多曖昧，當(dāng)時沒說一句話, 但又好像知道, 在快要走出一班教室的時候, 她突然停步，轉(zhuǎn)身，然后就站在門口, 朝陳遲頌的方向指了指。

    隔著半個教室, 她用口型說了四個字。

    后排男生見狀瞬間爆發(fā)一陣起哄，但轉(zhuǎn)瞬被上課鈴蓋住, 一班英語老師剛好從前門進來, 和司嘉擦肩，她這張臉在年級里并不生, 作為辦公室里的?？?，那句你哪個班的根本不需要問, 英語老師直接問她來干什么。

    司嘉也沒絲毫局促，她當(dāng)著一班所有同學(xué)的面，笑了笑：“不好意思老師，走錯教室了?！?/br>
    說完, 老師眼睜睜地看著她轉(zhuǎn)頭回二班，教室里的躁動根本止不住，只能一拍桌子, 粉筆頭殺雞儆猴地扔向最后一排：“上課鈴都當(dāng)耳旁風(fēng)了是吧？張昊然你給我站起來！”

    張昊然也不怵, 罰站得特別順溜, 只是在起身前按了按陳遲頌的肩膀, 朝他豎了個大拇指。

    陳遲頌看著他, 掛在椅背上的手臂一收，指間的筆轉(zhuǎn)著，不置可否地哼笑。

    一節(jié)課沒什么心思聽，等到下課鈴響，沒給張昊然堵他八卦的機會，他先拿起桌上的試卷，出門，但二班數(shù)學(xué)課拖了會兒堂，同層的學(xué)生走來走去，就看到一個明晃晃的陳遲頌站在二班門口。

    竊竊私語漸起，引得二班靠窗幾排的人看過來。

    但他置若罔聞，垂著頭，懶洋洋地靠著欄桿，來往有相熟的幾個男生，和他打招呼，他才抬頭應(yīng)一聲。樓宇間陽光明媚，在他肩身鍍了層金線，也映得他手里捏著的那張試卷透明如蟬翼，風(fēng)一吹就簌簌地飄，左上角用黑色水筆寫的名字昭然若揭。

    ——高三（2）班，司嘉。

    沒過多久，教室前門開，數(shù)學(xué)老師端著保溫杯出來，有些詫異地和他打了個照面，他先反應(yīng)過來說老師好，多的交流倒是沒有，二班學(xué)生對陳遲頌的出現(xiàn)已經(jīng)見怪不怪，該吃吃，該喝喝，只有幾個女生看多少次都不覺得膩，目光一直粘著。

    而司嘉從他在走廊上那會兒就看見了，覺也不補了，悠哉哉地坐在位置上看著他進門，等人走到自己面前，她仰頭，撐著下巴笑道：“不是讓你食堂等我的嗎？還沒到吃飯的點呢。”

    陳遲頌對上她笑吟吟的眼睛，把手里的卷子往她桌上一放，斜額示意：“這不是你故意留的？”

    司嘉瞄了眼：“啊，我說我的卷子怎么找不到，原來是落你們班了呀。”

    陳遲頌一副“你再裝”的樣子垂眼看著她。

    前面的晁藝檸聽著已經(jīng)憋不住笑，肩膀輕微聳動，司嘉卻還是一臉天真，眨了眨眼，從桌肚里摸出一顆糖，拉過陳遲頌的手，往他掌心里放，“不管怎樣，謝謝你幫我送過來咯。”

    陳遲頌也沒看是什么，把手緩緩插回褲兜，勾了勾唇角，又看她一眼，才不緊不慢地轉(zhuǎn)身離開，進班的時候辛凱康正坐在他的椅子上，和張昊然聊著昨天剛出的新賽季英雄，注意到他回來，立馬嬉皮笑臉起來：“呦，你怎么來了？”

    陳遲頌撩起眼皮看他。

    “哥幾個還以為你轉(zhuǎn)班去隔壁了。”說著他朝二班努了努嘴，又朝張昊然一擠眉一弄眼，張昊然立馬接上話：“就是啊，一下課就沒影了，唉，原來是去二班了?！?/br>
    陳遲頌懶得搭理兩人的陰陽怪氣，隨便抽了張椅子坐，兩條腿散漫地翹起，從口袋里摸出司嘉給他的那顆糖。

    牛奶味的。

    他扯唇笑了笑，撥糖紙的時候朝張昊然睨一眼，“你英語小測寫完了？”

    張昊然臉上的笑意頓時一收，認慫也特別快：“哥，哥，我錯了，快借我對一下，要是小測我正確率再墊底，老紀真該叫家長了?！?/br>
    說著就要拿陳遲頌桌上的試卷，被他按住，張昊然順勢看到他手邊的糖紙，一愣，“我靠，陳遲頌?zāi)悴皇遣怀蕴鸬膯?？?/br>
    辛凱康也驚奇地看向他。

    陳遲頌對兩人的目光照單全收，挑了挑眉，“你管我？”

    張昊然反應(yīng)半分鐘，又和辛凱康對視一眼，舉起雙手佯裝投降：“ok，你當(dāng)我放屁?！?/br>
    陳遲頌這才懶洋洋地松了手，與此同時齒間的牛奶糖化開，甜味濃郁，他不著痕跡地皺了下眉，然后慢慢咽下。

    -

    上午的課一晃過去，到了飯點陳遲頌和張昊然他們一塊兒往食堂走，大概是三個年級同時放的緣故，一路上人群熙攘吵鬧，不少人為了那一口香噴噴的雞腿而奔跑，時不時碰撞過他的手肘，他都無動于衷，直到手肘被張昊然猛地一頂，他不滿地嘖了聲，偏頭剛要說話，被張昊然搶了先：“唉你看，那是司嘉吧？”

    他又徐徐轉(zhuǎn)頭，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

    食堂門口的那一抹白實在顯眼，司嘉半靠著進門處那根圓柱，一手插兜，一手垂在身側(cè)，拎著個帆布袋，與之相反的是站在她面前的男生，一身黑，看模樣是低年級的學(xué)弟。

    說了什么聽不見，只能看見司嘉朝那男生招了招手，那男生朝她走，司嘉面前的陽光隨之被盡數(shù)遮去，而不長不短的十秒后，光亮重現(xiàn)。

    那男生走了。

    司嘉興致缺缺地想換個方向等，結(jié)果一轉(zhuǎn)身就撞上不遠處陳遲頌的視線。他的肩膀被張昊然搭著，也不管張昊然在耳邊說了什么，他正目光沉沉地看著她。

    她愣了兩秒，回過神后抬腳朝他們走：“你們下課好晚，我等半天了?！?/br>
    張昊然解釋說老師拖了會兒堂，然后在兩人間掃了眼，撂下一句我先去買飯，身影很快淹沒在排隊大軍里。

    陳遲頌不置可否，彎腰接過司嘉手里的東西，半晌后才抬了抬下巴，慢條斯理地開口：“行情挺好?！?/br>
    司嘉知道他說誰，“你也不差?！?/br>
    空下來的兩手就插在羽絨服的口袋里，目不斜視地往食堂里走。

    陳遲頌的聲音從背后轉(zhuǎn)移到身側(cè)：“他來跟你表白的？”

    “嗯?！彼炯螞]否認，食堂里穿梭的人很多，隊伍也是冗長的一條，不經(jīng)意的摩擦連司嘉自己都沒來得及察覺，肩膀已經(jīng)被陳遲頌攬住，往身邊一帶，整個人就靠在了他的胸口，她側(cè)頭，陳遲頌在看路。

    但下一秒他問：“答應(yīng)了？”

    司嘉腳步一頓，陳遲頌被迫停下來，低頭看她，周圍很吵，她的一字一句卻那么清晰，“我讓他回去好好學(xué)習(xí)，想跟我早戀，先牛逼過高三的年級第一再說?！?/br>
    說完她也沒去管陳遲頌的反應(yīng)，只是走了兩步發(fā)現(xiàn)他沒跟上來，才又停下，站在人潮擁擠的食堂里轉(zhuǎn)身，“陳遲頌，你走的好慢啊?！?/br>
    陳遲頌抬眼看她。

    陽光從食堂的窗邊照進來，明亮的一束，馬尾在光下隨著她回頭的弧度劃出一道金線。

    恍惚回到兩人初見的那一年。

    司嘉等了幾秒見他還是沒動，失笑地嘆了口氣，折回他面前，拽著他的袖子，把他帶到靠窗的一張空桌子坐下，再把袋子里的保溫盒小心翼翼地拿出來，打開其中一個蓋子，“這是我媽特意熬的當(dāng)歸排骨湯，說昨天辛苦你了，還說要讓我看著你喝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