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jié)果陳遲頌照舊老神在在的，連胸口起伏都沒有，知道她說誰，也比誰都清楚那些細(xì)枝末節(jié)，他漫不經(jīng)心地問：“梁京淮抱過你？”

    司嘉歪頭思考了會兒，“沒?！?/br>
    “他親過你？”

    “怎么可能?！?/br>
    “那不就行了，”陳遲頌再次抬眼，注視著她，眼神濃烈，“而且你又不是真的喜歡他?！?/br>
    這句話司嘉倒是沒反駁，因?yàn)槠叫亩?，她對梁京淮，是有過好感，但那絕不是喜歡，她分得清。

    見她沉默，陳遲頌短促地笑一記，也終于舍得撂筷，酒足飯飽了，招手叫老板買單，與此同時眉眼被大排檔上方懸著的暖黃燈泡照著，特別帥，他又慢悠悠地，定錘般地補(bǔ)了句：“你喜歡我?！?/br>
    不算重的四個字，差點(diǎn)被海浪聲掀翻。

    指腹磨著玻璃杯的動作緩緩?fù)Ｗ?，發(fā)絲被吹得亂糟糟的也沒管，司嘉一時沒說話，安靜地等陳遲頌掃碼付完錢，才淡笑出聲：“你只說對一半?！?/br>
    陳遲頌問她還有一半呢。

    “你這么聰明，猜猜看嘍?！?/br>
    說完司嘉捋著頭發(fā)站起來，聽見陳遲頌哼笑一聲，而后就在她剛要轉(zhuǎn)頭看他的時候，耳邊突然響起人群的驚呼，緊接著被另一陣巨響吸引，眼前劃過一瞬晝亮的光。

    她循聲看過去，然后被不遠(yuǎn)處的場景震住。

    已經(jīng)徹底沒入黑暗的海岸線此刻被陸續(xù)升空的煙火照得波光粼粼，煙火在天穹綻開，點(diǎn)亮整片海，整片天，過后又隨著一場大雪，紛紛揚(yáng)揚(yáng)地落下。

    極致的絢爛，和極致的白，都在她眼前鋪開。

    令人心悸得無法言語。

    海邊，雪花，煙火。

    司嘉覺得她這輩子再也不會有比十八歲生日更讓她難忘的了。

    直到一場盛大的煙火落幕，她眼睛很亮地轉(zhuǎn)向陳遲頌，卻發(fā)現(xiàn)他正看著自己，四目相對的瞬間，周遭背景都快要虛化，他們在朦朧夜色里沉沉對視，笑容一點(diǎn)一點(diǎn)收住，心跳卻愈發(fā)重，她遲疑地問他怎么了。

    但陳遲頌只不答反問了她一句，喜歡么。

    極致的熱鬧過后，海灘上又恢復(fù)了深夜該有的寧靜，其他人在觀賞完這場意料之外的煙火后，一個兩個心滿意足地打道回府，而就在這片冷風(fēng)呼嘯里，司嘉的腦子從沒轉(zhuǎn)得這么快過，從沒這么清晰過，她默了一瞬后開口：“喜歡，是你……”

    可話沒說完，被他打斷：“喜歡就好?！?/br>
    帶著不自察的欣慰和釋然，無形之中已經(jīng)給了她答案。

    他沒有邀功，甚至連提都不想提，不想這場煙火冠以他的名義，好像只是為了讓她開心，僅此而已。

    司嘉說不出當(dāng)下什么感受，一顆心臟像被泡在水里，酸脹得厲害，而陳遲頌走出幾步發(fā)現(xiàn)司嘉沒跟上來，回頭，朝她伸手，“走了?！?/br>
    連夜趕回去不太現(xiàn)實(shí)，所以他在來的路上就訂了酒店，離海邊不遠(yuǎn)，兩人步行過去花了十分鐘不到，這個點(diǎn)，酒店大廳空蕩蕩的，只有值夜班的前臺，聽聞旋轉(zhuǎn)門的動靜哈欠一收，等兩人走到近前，瞇眼打量。

    陳遲頌調(diào)出訂單給她看，說自己預(yù)訂了兩個單人間。

    前臺接過手機(jī)核對完信息，按流程拿兩人的身份證辦理入住，錄入司嘉的信息時抬頭問了句：“小姑娘剛成年啊？”

    司嘉倚在旁邊點(diǎn)了點(diǎn)頭，“嗯，有問題么？”

    前臺又看了眼陳遲頌，陳遲頌也看她，倒是沒再說什么，麻利地把兩張房卡遞過來。

    電梯門關(guān)，困勁在這會兒上頭了，司嘉抱著手臂靠在轎壁上，想起剛才前臺的眼神，懶洋洋地朝陳遲頌笑道：“那個阿姨估計(jì)覺得你是壞人，專門拐騙我這種漂亮小姑娘?！?/br>
    倒是也不吝嗇往自己臉上貼金，陳遲頌聞言也笑，偏頭看她，“那你呢？”

    司嘉挑眉：“嗯？”

    “現(xiàn)在覺得我是好人還是壞人？”

    因?yàn)檫@一句話，記憶被拉扯回他生日那天，在他的房間里，他說過似曾相識的話。

    而與此同時，電梯門叮的一聲響，緩緩打開，走廊的光線斜進(jìn)來，司嘉站直身體，“再看看嘍，不急著下結(jié)論。”

    陳遲頌勾了勾唇。

    兩人一前一后地出電梯，陳遲頌把她送到房間，沒急著走，檢查了一下門鎖，又開著手電筒在房間里晃一圈，司嘉靠在門框邊看著，知道他是在看有沒有攝像頭，最后他走進(jìn)浴室，檢查完鏡子才折回門口。

    四目相對，房間的走道燈不算亮堂，陳遲頌喉結(jié)滾了下，手搭上門把，和她說完晚安，卻在擦肩而過的那一秒被拉住手腕。

    腳步被挽留，他站在原地。

    司嘉動了下身體，走到他面前，就著拉他的力道，輕聲說：“謝謝你的生日禮物，我很喜歡。”

    頓了頓，她笑意盈盈地松手，卻又轉(zhuǎn)瞬在少年側(cè)臉印下一吻。

    “晚安?！?/br>
    陳遲頌沒有回頭地走了。

    房間里只剩下司嘉一個人，她在床邊坐下，指腹磨著手機(jī)邊緣，后知后覺過去三個多小時就像一場夢。

    一場陳遲頌為她編織的美夢，絢麗又盛大。

    而后隨著手機(jī)嗡的一聲震動，回歸現(xiàn)實(shí)。

    有人卡點(diǎn)給她發(fā)來一條生日祝福，全因她當(dāng)初注冊微信時，隨手填的基本資料，生日那欄多劃了一天。

    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12月22日凌晨，冬至降臨。

    窗外那場雪還沒休止的跡象。

    她解鎖點(diǎn)進(jìn)微信，看到陌生的頭像，沒有備注的昵稱，以為是哪個同學(xué)，就客套地回了句謝謝，卻沒想到這一句發(fā)出去，那人秒回，一副作勢要和她聊上的感覺：【還沒睡呢？】

    司嘉皺眉，問：【你是？】

    那頭先發(fā)來六個點(diǎn)，然后問：【你連我是誰都不清楚就通過了我的好友申請？】

    司嘉也挺無語的：【這有什么因果關(guān)系？】

    她列表里多的是不熟的人。

    按孟懷菁的思維，這些將來都能是潛在的朋友，人脈，這一點(diǎn)她被熏陶得很好。

    又等了兩秒，那頭發(fā)來一條語音，司嘉點(diǎn)開，一道熟悉的聲音驟然在房間里響起：“我是李今朝?！?/br>
    短短五個字，讓她眉頭緊皺，根本記不起來自己是什么時候加的他，但李今朝也不給她多想的時間，緊接著又發(fā)來一條語音，長達(dá)十秒。

    “前陣子我出去比賽了，沒時間找你，這不趕回來給你過生日了？你要沒睡的話，要不要出來，我?guī)闳ネ妫俊?/br>
    一半解釋，一半邀約，司嘉原以為李今朝長時間沒出現(xiàn)，是安分了，放棄了，畢竟像他這種男生，說起來應(yīng)該不缺女朋友，自尊也不會允許他在同一個妞身上吃這么多苦頭。

    但現(xiàn)在的發(fā)展態(tài)勢完全和她想的背道而馳。

    也不知道這人執(zhí)著個什么勁。

    無奈地嘆一口氣，拇指按住語音鍵，她說：“李今朝，再絕的話我也說過了，你非不聽，非要耗，其實(shí)挺沒意思的，追我的人缺你一個不少，多你一個不多，我不喜歡你，以前是，將來也是，這事就這么簡單，你懂不懂？”

    頓兩秒，她又自我否定：“算了，你不懂。至于我生日，早就過完了?！?/br>
    說完，手指一松，眼看那條消息成功發(fā)送，她直接把李今朝的微信刪除。

    第34章 霓虹

    ◎“我不想等了?！薄?/br>
    第二天司嘉睡到自然醒, 窗簾遮光，但仍有一絲暖陽透進(jìn)來。她摸到床邊的手機(jī)，看了眼時間, 已經(jīng)將近十點(diǎn)。

    而微信里只有一條未讀消息, 是陳遲頌四十分鐘前發(fā)來的——

    【醒了跟我說一聲?！?/br>
    她照做地回了一句我醒了, 然后劃過再無其他的列表，孟懷菁和司承鄴都沒有發(fā)來任何消息，看樣子是完全沒發(fā)現(xiàn)她連夜飛往了一座陌生的城市, 也沒有一個人察覺到她此刻不在家, 就這么垂眼看了會兒，看到眼眶微微發(fā)脹, 自嘲地扯了扯唇角, 覺得自己哪天要是真的失蹤了，也不會有人知道。

    陳遲頌的消息也沒再過來, 但估計(jì)是算著時間，她剛洗漱完, 房門直接被敲響。

    她捋著頭發(fā)，邊扎，邊移到門邊，打開就看到一個明晃晃的陳遲頌, 還是昨天那身衣服，可精氣神經(jīng)過一夜，變了, 走廊的自然光掃過他的肩身, 少年感十足, 眉眼熠熠, 身上一股沐浴露的清香, 特別好聞。

    他也不客氣，熟門熟路地進(jìn)，幫她把窗簾拉開，問她昨晚睡得還好嗎。

    也是到這時才發(fā)現(xiàn)陳遲頌給她訂的這間是個朝陽的海景房，站陽臺就能眺望大海，這會兒外面雪停了，放晴了，整個世界白雪皚皚的，陽光灑在海面上，和昨晚的煙火映照不同，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波光粼粼。

    很美。

    剛剛的那點(diǎn)可悲瞬間一掃而空，司嘉推開移門，卻始料未及迎面一陣?yán)滹L(fēng)，陳遲頌隨后拉她手腕，她重心不穩(wěn)跌進(jìn)他懷里，肩膀被攬著套了件羽絨服。

    陳遲頌斜下腦袋問她是不是想感冒，司嘉自知理虧，沒答，她只說陳遲頌，我餓了。

    陳遲頌聞言嘆一口氣，“衣服穿好，帶你吃早飯去?！?/br>
    說是早飯，但退完房，到地方也已經(jīng)十一點(diǎn)了，午市都已開餐，他找的是當(dāng)?shù)乇容^正宗的一家海鮮面館，口碑好，人不少，差兩桌就要排隊(duì)等位。

    司嘉挑了靠窗的那一桌。

    中午暖洋洋的陽光透過窗，灑進(jìn)來，她睡飽了，按理說不會犯困了，但等餐時對著手機(jī)看了會兒英語詞匯，兩個眼皮又開始打架，陳遲頌見狀笑了聲，說行了，不差這一天。

    司嘉就任由他抽走自己的手機(jī)，往桌邊一擱，兩碗面也隨之端上來，她接過那碗有蔥的，邊往里倒醋，邊攪拌，說：“陳遲頌，我還挺想和你考一個城市的。”

    不是一個大學(xué)。

    因?yàn)榍宄约簬捉飵變桑僭趺囱a(bǔ)也不可能補(bǔ)到陳遲頌這種層次，他的學(xué)校她注定考不上，那抬頭看見同一片天空就挺好的。

    陳遲頌聽著，筷尖挑著面，不以為意地笑了笑，“行啊，那到時候高考出分了，你先填志愿，我對著你的學(xué)校填?！?/br>
    結(jié)果司嘉動作一滯，緊接著抬起桌底的腿踢了他一下，滿眼警告：“你可別，這種自毀前程的事想都別想。”

    陳遲頌卻仍笑著，半邊肩膀浸在陽光里，吃著面，吃得挺起勁，還有心思問老板要一碟辣椒，似乎半個字都沒聽進(jìn)去。

    司嘉就又踢他，“陳遲頌?！?/br>
    陳遲頌這才看向她，往她面前的碗撂一眼：“不是說餓，再不吃面就要坨了。”

    但司嘉也跟沒聽見似的，一動不動地盯著他，就這么盯到他敗下陣來。

    他微嘆氣，從自己碗里挑了塊雙頭鮑給她，然后開始不疾不徐地給反應(yīng)：“你再差也差不到哪兒去，我是不是說過這話，初三你有資格參加自招，就說明底子不差，腦子不笨，高考也不止考努力，還考能力，你以為我天天給你補(bǔ)的是基礎(chǔ)知識？”

    司嘉沒答，他搖了搖頭，一臉“爺本事大著呢”的表情，“反正你就跟著我，再學(xué)半年?！?/br>
    跟著我這三個字他咬得特別重，頓了頓又意味深長地笑：“膽小鬼別不敢想，說不定我們兩個就成校友了。”

    司嘉一字一句地聽著，過了會兒才慢悠悠地夾起那塊雙頭鮑，抬眼看他，“行啊陳遲頌，這些話今天我聽進(jìn)去了，未來半年你最好一直陪著我，不然我……”

    陳遲頌接上問：“不然你怎么樣？”

    “我轉(zhuǎn)頭就去找別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