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中嬌 第1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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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此時拿著一枚空白簽牌,跟在位模樣白凈瘦弱的公子身旁,滿臉皆是嫌棄。 方柔不愿起沖突,只默默轉(zhuǎn)過身:“我本也沒打算參與?!?/br> 這邊動靜不小,許多人都聽見了這番貶低。 蕭翊皺著眉望向方柔,眸色冷肅地掃了眼那出言不遜的黃衣女子,想了想,一時卻并不記得她的出身,剛打算提步過來。 裴昭垂眸看了看方柔,笑道:“方姑娘會騎馬么?” 方柔點頭。 裴昭此時已伸手在那木盒里撈了一把,果然是空白簽。 他淡笑,對方柔輕聲道:“會騎馬就行,上馬自然會打了?!?/br> 裴昭收好簽牌,忽然握過方柔的手腕,她一抖,沒掙開,倒也不是裴昭力氣大,又或是強勢得不讓方柔掙扎。他握著她的腕,輕輕劃過她的掌心,莫名令她有了一份踏實。 裴昭帶著她朝蘇玉茹走去,因去得最遲,自然而然地站到了人群的最前面。 也就是在這一瞬間,手握空白簽牌的眾人遐思忽然落了地,不再六神無主,而是齊齊望向高大威嚴的裴昭。 原來,他們也有了可以指望的人。 于是局面變得十分耐人尋味,就連皇后也起了幾分興致。 蕭翊著一襲淡雅玉衫,貴氣逼人,英姿風(fēng)流。而裴昭一身素黑,朝氣勃發(fā),質(zhì)地磊落。 兩人身側(cè)都跟著位天香紅顏,之后更有一眾貴族子弟緊緊追隨,那些人的目光里滿是奪魁的期盼。 似乎他們生來就是要對抗的。 皇后定了陣,便讓他們下去選馬,競賽的場地就設(shè)在東園后面的沙地。 大宇朝的女子服制十分多樣,姑娘們早已知曉今日打馬球,所穿的裙衫并不累贅,無需更衣便能上馬揮桿,所以,勝負的關(guān)鍵便是選一匹合適的坐騎。 裴昭帶著方柔挑了兩匹白馬,做決定的速度極快,幾乎是毫不猶豫看中了便讓馬夫牽了出來。他本就出身軍營,眼光獨到,方柔一切以他為準,一路也沒說什么想法。 他們最先回到比賽場,皇后此時正坐在觀景高臺飲茶,目光一直不離這對意外結(jié)盟的年輕人。 方柔望著空曠的沙地,遙看白云天高,忽而起了一陣欲.念。 “公子,我可以上馬試試么?” 方柔難得主動提了要求,裴昭先是一怔,隨即笑著點頭,順手將她給托上馬鞍。 還不待他叮囑幾句,方柔揚鞭一拍,白馬輕嘶,即刻跑了出去。 明明只是那樣短的距離,方柔感受著這一刻的沖勁,那烈烈夏風(fēng)吹在她的臉頰,空氣中彌漫著自由和灑脫的氣味,叫她這般心馳神往。 無拘無束的日子已離她那樣遙遠了。 她微微閉著眼,不住抽著馬鞭,察覺蹄聲越來越快。在那剎,她甚至想要駕馬如此沖出東園而去,咫尺之遙罷了,她想不管不顧地沖破那些把守四圍的兵將,逃離這場騙局就此別去。 方柔在馬背揚鞭,一抹碧色在沙場飛揚著,如此驚心動魄。 她發(fā)自內(nèi)心地笑了起來,她如此向往自由自在的過去,在宿丘山,在丘城,在大漠,她只屬于她自己,沒有人會讓她困頓,沒有人可以脅迫她妥協(xié)。 可很快的,印象里的大漠孤煙變成了一道刺目的白墻。 那高墻將她和自由之心攔了下來,她嘴邊的笑意淡去了,化作一絲苦楚。 方柔怔了怔,不得不勒住馬韁,最終調(diào)轉(zhuǎn)身來。 沙場已有不少男女牽馬駐足,方柔打馬歸來,裴昭對她溫柔地笑著,少年意氣風(fēng)發(fā),實在動人心魄。 方柔端坐馬背回之一笑,全憑本心,仿佛她一直是那位天真爛漫的宿丘山小師妹。 這一抹笑令眾人低嘆。 他們起先嘲諷方柔的出身,奚落她的愚笨沒見識,道她只是個鄉(xiāng)野女子,哪怕今日宴席見著,也還能酸溜溜嫌棄一句,長相不過如此。 而此刻美人如花綻放,沒人再能否認她的脫俗與絕色。 方柔的笑深深刻在蕭翊的心里,可在這一剎,她的笑卻并非因他而來。 他冷眸拉著韁繩,手掌的青筋暴起。 他見著裴昭伸手接她落地,方柔因策馬運力,此時臉頰微微潮.紅,微風(fēng)輕拂而過,碎發(fā)落在她俏麗的臉頰,如此絕色,又惹來人群中一陣低語。 她竟對裴昭毫無保留地笑著,持續(xù)那樣久,姿態(tài)那樣柔和、乖順,這令他嫉妒不已。 蕭翊甚至根本不明白,他怎會嫉妒裴昭這樣一個寒門出身的戍邊將軍,他是比不過自己的,更何況,方柔早已是他的人,他根本無需在意。 第19章 ◎握住她的手◎ 方柔落了馬,喘得厲害,胸口起伏著,心中卻有莫名的暢快。 已經(jīng)許久沒有這樣輕松愜意的感覺,她方才坐在馬上,只覺自己終于回到了心心念念的家鄉(xiāng)。 她在宿丘山時常策馬前往大漠游玩,那里的風(fēng)光是一望無際的,沒有壓抑的看守,沒有森嚴的規(guī)矩,沒有人可以握著權(quán)勢欺壓另一個人的意愿。 裴昭笑意盈盈地望著她,目光柔和,充滿欣賞之意,發(fā)自內(nèi)心因她的笑而感到情意舒暢。 他遞了張帕子過去,方柔接過,輕輕擦了擦臉頰的薄汗。那帕子也如裴昭其人,只有一陣淡淡的皂角香,干凈、妥帖,聞著格外舒服。 他見方柔將帕子捏在手心,不好意思就這樣還回來。 垂眸,又將視線回轉(zhuǎn),落在她仍有一抹淡紅未退的臉:“你騎術(shù)好,一會兒我教你揮桿,得個第一好不好?” 方柔本來對打馬球并無了解,也談不上多有興趣??煞讲挪唏R跑了幾圈,那心底的渴望忽然冒了起來,在沙地飛馳的感覺讓她找回一絲重獲自由的希望,哪怕只是那樣有限,哪怕最后不得不停下,可也足以令她神往。 她不是個扭捏的性子,又見裴昭氣魄蓋人,這番話由旁人來說免不了被奚落不自量力,可聽他說出來,卻莫名多了分把握。 當(dāng)即笑答:“好?!?/br> 話音才落,耳畔忽聽“嗖”得一聲,一個拿來練手的小球如箭出弦,飛入了遠處的洞網(wǎng),又準又快。 四周有人驚嘆叫好,方柔一怔,終于轉(zhuǎn)頭望去,正落入蕭翊深沉的眸光里,她的心躍動不止。 沈清清語氣里有莫大的崇拜:“阿翊哥哥好厲害!” 蕭翊單手持桿,冷眼拂過她的臉,一句話也沒說,卻已叫方柔心底生出絲寒意。 那小球是蕭翊擊出的,他的臉上沒有什么明顯的表情,可方柔太了解他,她知曉他細微的情緒變化,他現(xiàn)在的心情并不愉快。 直到這一刻,方柔才忽然意識到,她怎么敢,怎么會? 怎么就在莫大的不情愿、不痛快的驅(qū)使下,貿(mào)然答應(yīng)了蘇玉茹的小把戲。 聽她在耳畔輕聲建議:“你若不愿與殿下一對,我與你悄悄交換,如何?有皇后在,殿下不會拿我置氣。” 方柔先是驚訝,本能地想拒絕,可是,她又在那一刻憑著本心,拉動了蘇玉茹的袖子。她的意志里有強烈的不愿,她不想要事事都在蕭翊的擺布下,哪怕她離開了王府,也需要看他臉色,聽他命令。 哪怕是這一瞬的違逆,好叫她騙騙自己,其實蕭翊也不是如他所言那樣只手遮天,仍是有那么些事物,是他不能隨心所欲玩弄于股掌之間的。 方柔的心砰砰直跳,她忙移開了眸子,甚至背過了身,只當(dāng)見不到蕭翊便能將這份恐懼延遲得久一些。 這下沒防備,她“哎呀”一聲低哼,忽而撞上了誰的胳膊。抬頭,裴昭垂眸望過來,偏頭一笑:“怎么走神了?” 方柔被他看得臉一紅,這是完全不由自控的反應(yīng)。 裴昭手里握著兩支長桿,掂了掂,遞了其中一支給方柔。她握緊,還不得要領(lǐng),結(jié)果裴昭在她耳畔低聲:“得罪了?!?/br> 他的手包裹住她的五指,幫她調(diào)整著握姿,邊轉(zhuǎn)動手腕,讓她明白發(fā)力的角度和勁道。 裴昭的手很大,五指修長,因微微發(fā)力青筋鼓起,那是習(xí)武之人慣有的手,舞文弄墨之人的手一般如玉,而于方柔看來,他的手如修竹,有鮮明的男性力量。 他近乎是將她環(huán)抱在懷里,可舉止卻仍很克制,沒有非分之舉。像是個合格而嚴謹?shù)慕虒?dǎo)先生,穩(wěn)穩(wěn)地握著方柔的手,隨后忽一發(fā)力,方柔只覺胳膊被帶了起來,球桿揚起,那小球猛地飛出,落到了更遠的網(wǎng)里。 周遭先是一靜,隨后蘇玉茹先笑了:“弈宣擊得好?!?/br> 兩方陣營的公子姑娘們也不由自主地暫時放下立場,紛紛跟嘴贊賞,無人留意到蕭翊眸色如冰。 裴昭帶她揮了一桿,隨后退了半步,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恭敬守禮,任誰也挑不出毛病來。 他問:“你試試看?” 方柔默默點頭,隨后學(xué)著他方才揮桿的方法,輕松擊出。雖準頭差了點,距離也不遠,但對于從沒打過馬球的人來說已算得上領(lǐng)悟神速。 裴昭笑了笑:“方姑娘習(xí)過武,功底果然不差?!?/br> 方柔驚訝地望向他,又想他本就是習(xí)武之人,瞧得出她有些淺薄的內(nèi)力實屬正常。 眾人練了練手感,都已準備就緒,方才蕭翊和裴昭若有似無進行了一番比試,兩方人馬都覺著跟對了領(lǐng)袖,各個胸有成竹,盼著奪魁拿彩頭,也好回頭吹噓一番。 皇后發(fā)了令,大家紛紛騎上馬,一場比試便正式開始。 正常的馬球規(guī)矩與此不同,男女是不混在同場較量的。只因花程節(jié)特殊,設(shè)場馬球賽專為年輕男女制造相處機會,由此輸贏規(guī)則不盡相同。 花程節(jié)這場比試,落馬即是出局,雖勝負仍看最后擊球得分的總數(shù),但陣營中在場人數(shù)不斷被削減的話,一方很快就會暴露劣勢,結(jié)果自然出來得快。 兩方人馬已列到兩對邊,蕭翊端坐馬背站在最前,他左右各列一位年輕公子,瞧著器宇軒昂,與蕭翊關(guān)系似乎很親近。 蕭翊左手邊是兵部尚書的獨子李明錚,他拉馬近身,眼睛微睨:“殿下,你府上那位美人果真絕色,偏巧竟跟去了裴昭身邊,這小子還旁若無人那般與方姑娘親近,實在不成體統(tǒng)!” 右側(cè)的鎮(zhèn)北侯府世子傅亭揚按下馬,不由冷笑:“裴昭這般目中無人,自恃功高蓋主不知收斂,假以時日他大權(quán)在握,誰知會不會是下一個禍患?!?/br> 這兩位的父親皆是寧王黨羽,他們與蕭翊年紀相仿,共同長大,自然也唯蕭翊馬首是瞻。 李明錚點頭稱是,顯然也很瞧不上裴昭,“殿下,不如我與亭揚兄替你出口氣?” 蕭翊冷著眸子,拂了左右一眼:“孤要贏他,不需要如此下作的手段?!?/br> 二人旋即噤聲垂首,深知惹了蕭翊的忌諱。 他是如此高傲的天家王爺,而裴昭不過是為他蕭家戍邊的臣子,二人根本就無可比之處。就算方柔陰差陽錯與他結(jié)了盟又如何?也不過是這樣短的一場比試,更生不出什么旁的意外。 裴昭就算對方柔存了什么非分之想,難不成他能忤逆不久后重返邊關(guān)的圣意?就算他敢,真就是個沖冠一怒為紅顏的傻子,可裴家軍大部遠在千里之外,那隨行南歸的十幾近衛(wèi)不足為懼,他單人匹馬陷入京城,這龍淵之地到底還是他蕭翊說了算。 蕭翊半點也不擔(dān)憂,可,雖是如此篤信,他偏是將他二人方才的親密看進了心里。 不僅如此,眼下那沙場對面的情景也令他暗自嫉恨。 不知裴昭說了些什么,方柔輕掩嘴對著他笑,他似乎都能聽見那嬌聲順風(fēng)而下,飄進他的耳畔,那曾經(jīng)只屬于他。 他的東西,何時輪到旁人染指,何況是方柔。 蕭翊的心中是憋著一股邪火的,無處發(fā)泄,正巧,他們二人偏就分在了對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