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中嬌 第1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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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為此事了結,黃氏正打算安慰幾句,不料屋外忽來了位嬤嬤,福身低語:“夫人,管家勞您到前廳去一趟?!?/br> 黃氏松了沈清清的手,正聲:“何事?” 嬤嬤竟遲疑了片刻,聲音更低:“是、是寧王府來了人?!?/br> 這一語落,黃氏的五指一抖,差些摔了杯子。 就連沈清清也當即止了淚,猶疑地望了眼黃氏,不知王府來人所為何事。 黃氏到底是當過家擔得起事的,她面色稍變,很快定了神:“好,我去瞧瞧。” 嬤嬤得了答復,快步回前廳去知會來人。 沈清清有些焦急:“阿娘,殿下真要追究此事么?” 黃氏已站起身,想了想,搖頭道:“不像。真要追究,當即就發(fā)落了,哪需要事后追討,顯得不上臺面?!?/br> 她安撫著沈清清,人往外走。末了,腳步頓了頓,又把她拉過身前,“你也一同去,瞧瞧到底怎么回事,也好長記性!” 沈清清心底忐忑,可又想到現在畢竟在將軍府,這是她的家,還有母親撐腰,便理了理儀容,擦干淚痕,跟隨黃氏出了院子。 二人還未到前廳,便聽得老管家在招呼人。 說話間和風細雨,聽著并不像是在發(fā)落,倒更是尋常閑談那般隨意。 黃氏又與沈清清悄悄對視一眼,先不表態(tài),步子快了些。 沈清清便看見了來人是何沉。 他恭敬地朝二人行了禮,眼眸掃過沈清清時很平靜,瞧不出更多。 黃氏到底是將軍府的主子,對待下人仍有威儀,何沉也很守規(guī)矩,語氣是得體的:“夫人,殿下命小人將此二奴帶來,他已替沈姑娘發(fā)落過了?!?/br> 黃氏一怔,這才瞧清楚何沉腳后擺了兩席白鋪蓋,慘白、整齊,可白布之下的模樣沒人想看上一眼。 沈清清手一抖,差些失儀驚呼,還是被黃氏一個冷眼給瞪了回去。 黃氏正神,笑了笑:“有勞何侍衛(wèi),是府上教女無方,還讓殿下憂心cao勞?!?/br> 旁的什么也沒說,什么也沒問,似乎這件事雙方早已知會過、溝通好,只等著塵埃落定,一起邁過。 事已辦妥,人已帶到,何沉盡聽蕭翊的吩咐,多的提點半句沒有,向黃氏和沈清清行了禮,轉身便要離開。 黃氏喊住他:“何侍衛(wèi),請留步?!?/br> 何沉便又回身,只聽黃氏道:“妾感恩殿下替小女懲戒了心思活泛的下人,至于府上的丫鬟,妾已讓她們挨了罰,今后必當緊著做人,不會再犯糊涂?!?/br> 何沉默了默,沒想到黃氏會主動說起,他也知曉這是黃氏在求他遞話,事情畢竟已經發(fā)生,多少雙眼睛都盯著,沒人想節(jié)外生枝。 他最后只是頷首,沒給個準信,提步上馬匆匆離去。 何沉這一走,黃氏懸著的心才落了地,長舒一口氣,心道寧王是個不露聲色的,連帶著心腹侍衛(wèi)也主意難測。 不過,那人是個聰明謹慎的,瞧他的態(tài)度,寧王是沒打算再追究此事。畢竟犯事的下人已被處理了,把尸體抬過來將軍府不過是當面提個醒,叫沈清清今后安分守己些。 眼眸一擺,又瞥見了那刺目的白,眉心一皺:“快抬走,莫要再生是非了!” 管家得令退下,黃氏又看了看沈清清:“你如今知曉了?算計到殿下面前,沒甜頭嘗!” 沈清清低聲說是,心有余悸地又瞥了眼地上的白席,忍著那陣惡心,轉身隨黃氏回了后院。 第25章 ◎第一個愿望◎ 方柔這一晚睡得昏沉,還沒徹底進入酣夢,蕭翊便回來了別院,可她沒力氣動彈。 榻上的人卻格外有興致,瘋起來不管不顧,逼著她發(fā)出聲音,作出反應,如此又盡興了一回,方柔連開口說話的力氣也沒了。 天轉亮,蕭翊神采奕奕地去了早朝,方柔本還想偷些時間安靜休息,可宮里來的嬤嬤打斷了她的困意。 得知她受皇后吩咐前來王府,春桃慌了神,連帶著方柔都即刻坐起身。 那嬤嬤是由府上的丫鬟領進別院的,此刻規(guī)矩地在院里候著,春桃手忙腳亂地替方柔梳洗,選了身極不搶眼的黛色長裙,這便出了里屋。 來人奉皇后懿旨,特來請方柔入宮小敘,王嬤嬤既不敢忤逆皇后,卻又不敢冒著被蕭翊責罰的風險,一時僵持不下。 最后還是馮江出面,讓方柔跟著嬤嬤進了宮。 只是方柔甫一踏出王府,派去傳話的人已候在了正殿之外,只待蕭翊下朝通傳。 這已是馮江力所能及下最周全的打算。 其實他也無非是要明面上有個交代,他心底十分清楚,寧王府的暗衛(wèi)會一直跟著方柔,直到確認她果真踏入皇宮,并沒有被帶去別的地方。 可是無人知曉,這卻是方柔第一次意識到,原來蕭翊的手也有夠不到的地方,那個地方,就是后宮,而他不能公然忤逆的人,是天子和皇后。 她動作極慢,倒不是故意造作,而是皮膚上的傷痕來不及抹藥,此時正發(fā)癢發(fā)疼。 嬤嬤打宮里出來,多年服侍兩朝妃嬪,自然一眼瞧出了緣由。她默不作聲在馬車上加了幾張軟墊,再扶方柔斜倚著坐下。 方柔有些難為情,但心底很是感激。如此搖搖晃晃進了宮城,落了馬車,再一步步慢慢跟著嬤嬤走。 皇后居住的宮殿寬敞華貴,里外皆候著許多宮女,這里瞧著金碧輝煌,皇后享有無上恩寵,可是方柔只覺得后宮孤獨而冷清。 一如寧王府,她甚至錯覺這就是另一處西辭別院。 方柔見了皇后,行過禮,貴人仍如昨日那樣讓人賜座,又叫她不必拘謹。 由此,方柔才得以抬起眼,真正與皇后對視上。 這一下,皇后又被她難以掩蓋的容姿晃了眼,心中不住暗嘆,不論是蕭翊或者裴昭都應了那句古話,英雄難逃美人關。 她又叫人賜熱茶,方柔便仍恪守規(guī)矩地謝了恩,皇后一時沒有言語。 過了會兒,才緩緩開口:“昨日時間緊,未與你說得許多。本宮見你生得靈秀,性子乖巧,很討我喜歡,所以才喊你進宮說說話?!?/br> 方柔眼皮一跳,又是那句討人喜歡。這天家貴人是否大多如此,拿旁人當物件、當貨品,全依照自己的喜樂,話里話外都是高高在上。 可嘴里只得應:“謝娘娘賞識?!?/br> 這也是孫嬤嬤教導過的,心底再有不愿意,面上也得對主子謝恩。說來甚奇,哪怕孫嬤嬤已離開王府這樣久,她當初的種種教誨卻深深地刻在了方柔的腦子里,讓她不知不覺間對諸事應對自如。 她不知該感激,還是該悲哀,因她本性與此背道而馳。 皇后又靜了靜,才問:“你多大了?” 方柔答:“回娘娘,民女十六了?!?/br> “如花年歲,真好?!被屎蟮Γ晦D話,“在丘城,這般年紀的姑娘可許人家了?” 方柔一怔,不知她為何忽然提到家鄉(xiāng),可也只得如實作答:“丘城百姓慣來嫁娶晚,一般還未許的?!?/br> 皇后:“果然如此,上回我問起阿弈,他也是這樣說?!?/br> 方柔聽得這一聲稱呼,又是過了會兒才醒神,知曉皇后說的是在丘城云尉營帶兵的裴昭,而不是寧王蕭翊。 只是她心中十分古怪,皇后似乎非要在她面前惹蕭翊的忌諱,幾次三番要提到這個稱呼,惹得她每每分神。 方柔不知如何作答,只得又輕輕應了一聲。 皇后微微擰起了眉,很快如常。 她的確有心試探,英雄難過美人關是常事,何況是這一等一的大美人。 裴昭事關蘇家的籌謀,蘇玉茹嘴上再忤逆,也擺脫不了蘇家女的命運,棋局既已開了,就沒人能中途棄子求和。 她與父親要確保事情仍能控在手里,不會生出別的枝節(jié)。 而就剛剛這番對答,皇后覺著方柔不是個有二心的,她對裴昭沒有特別的好奇,甚至在她故意混淆那兩人的名諱時,她看得出來,方柔第一時間想到的是蕭翊。 皇后定了定神,又笑:“我已聽母后說過,寧王請了圣意要封你作側妃,大婚當日與沈家姑娘一同行禮。” 方柔聞言一怔,那不愿面對,無可反抗的事情再度被翻了上來,卻聽旁人的語氣里滿是恭喜,她心中卻無比抵觸。 皇后笑意盈盈:“我心中對你有偏愛,沈姑娘那邊就罷了,可于你,我倒想賞些東西?!?/br> 方柔幾乎是本能般地拒絕了。 皇后以為她守禮,又說:“不必拘束推辭,我的賞賜出自真心。又或者,你有什么想要的、想求的,也可直接與我說明,無妨,我喜歡聽真話?!?/br> 方柔低著頭,本沒將這話過心。 直到她忽而想起今早馮江的姿態(tài),想起她最終竟擺脫了蕭翊的把控,跟隨一位宮里來的嬤嬤,輕而易舉地離開了王府大門。 無人再攔,也無人敢攔。 她的心砰砰跳動著,那深藏在心底的渴求似乎要在那剎沖破牢籠,可她還是猶疑了。 皇后與蕭翊都是貴人,是主子,他們高高在上,向來沒嘗試過被人忤逆拒絕的滋味,又能理解她許多? 皇后察覺到她欲言又止,徐聲:“說出來,我自然知曉該如何決斷。” 這一聲低語,像是被人落了蠱,種進方柔心底,引誘得她失了戒備,沒了顧慮。 她就這樣怔然開口:“皇后娘娘,可否讓我回到丘城,回去宿丘山?” 方柔能明顯察覺到皇后忽然換了臉色,眉宇間霎時染上了提防和不解。一息的沉默后,皇后張了張嘴,卻仍舊未發(fā)一語。 方柔不敢主動開口,她心中的希冀在話音落下的瞬間便熄滅了。她怎會? 她失了分寸,被皇后騙出了心里話,這番話,難保不會傳到蕭翊耳朵里,他們是一家人,她是蕭翊的皇嫂,更代表了皇族的顏面,怎會容許一名小小的鄉(xiāng)野女子造次忤逆? 若蕭翊得知此事,必然再不會松懈,更不會讓她輕松自在地生活在王府,方柔心底發(fā)涼,連手也止不住地輕輕顫抖起來。 可此時,皇后卻忽然問:“方柔,你可知自己在說什么?” 語氣里沒有責備,也不是質問,似乎更多的是不解與好奇,這姿態(tài)緩解了方柔的不安,可,皇后是在問她的…… 她再次跪了下來,向京都這位同樣權勢滔天的貴人低了頭。原來,人只要跪倒過一次,再示弱、再服軟,就變得沒那樣難以接受。 “皇后娘娘,民女離家太久,實在不忍師父牽掛,師兄擔憂。方柔不敢肖想側妃的位置,也怕自己性子散漫服侍不了殿下,只愿求個自由身獨自離去,望娘娘成全?!?/br> 她終于明明白白地說出來了,她不愿卷入這天家是非之中,更無意與誰爭搶寵愛,她如此思念故鄉(xiāng),如此記掛親人,這絕非借口,而是真心實意的想法。 蕭翊從來都不懂,他也不愿仔細聽一回方柔的心底話。 既然如此,方柔只得找一個愿意聽、愿意懂的人,也許,她與皇后同為女子,在某個瞬間總能惺惺相惜。 皇后靜了那樣久,似乎在平息這番話給她帶來的意外和震然。 她垂眸,望著跪地不起的方柔:“不愿做側妃,難不成你能當得起寧王妃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