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中嬌 第3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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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流于面上的和睦,代價(jià)是蕭翊在大婚當(dāng)日荒唐之舉后,與皇帝和太后爆發(fā)的一番激烈爭吵。 二圣連發(fā)旨意召他回京,他不得不從。甫一入宮,便要請命帶禁軍前去丘城拿人,皇帝被氣得不輕,呵斥他休得胡鬧,就連太后當(dāng)日都失了穩(wěn)重,責(zé)令他即刻回到王府思過。 而他的忤逆和震怒,在當(dāng)夜煙消云散了。 只是,蕭翊也沒有即刻作出讓步的姿態(tài),他不會(huì)讓皇帝察覺出他的籌謀,他只待時(shí)間過,等皇帝同上次那般主動(dòng)求和示好。 他的這位好大哥也的確這樣做了,一如以往,給了他臉面讓他下臺(tái)階。 于是,一段時(shí)間過后,蕭翊又開始出入朝會(huì),一如新婚郎君,滿面春風(fēng),得大臣恭賀,逐一寒暄道謝。 面上什么也瞧不出來,似乎府上從未有過一位令他魂?duì)繅艨M的方姑娘。 皇帝放下心來,只道他終于回心轉(zhuǎn)意,看清了這天家姻緣永遠(yuǎn)利字當(dāng)頭。 他的弟弟貴為寧王,皇天貴胄一人之下,以他的品貌權(quán)勢,今后何等美人不能擁有?何故非執(zhí)著于那女騙子,百般算計(jì),最后令得他也喜悅落空。 而他又怎會(huì)知曉,他這位好弟弟雖然遠(yuǎn)在京城,卻能通過派出去的暗衛(wèi)得知天下事。 蕭翊無比欣慰他早早就做了這一步的籌謀,擁有一批無往不利的精銳心腹,許許多多的事情就變得沒有那樣難。 就比如,他的怨怒之所以消散,只因在方柔抵達(dá)丘城的那一日深夜,他拿到一封八百里加急的密函,他確定了方柔的下落,那一晚竟睡得格外踏實(shí)。 而很快的,安穩(wěn)和篤定也只在那幾日飄然而過。 因他收到的下一封密函,便是暗衛(wèi)稟報(bào),方柔被裴昭帶入了云尉營,內(nèi)情不可再探。 這本也無妨,因蕭翊知曉,在偌大的丘城,除了云尉營,方柔也不敢去其他地方。 她一門心思以為躲在軍營便能阻擋追兵的腳步,可沒料到寧王府的暗衛(wèi)早已在丘城布下暗哨,她沒來得及徹徹底底藏好,消息已不脛而走。 蕭翊的不悅,只因暗衛(wèi)同時(shí)回了另一個(gè)消息,兵部安排進(jìn)云尉營的那幾個(gè)新兵也察覺了方柔的行跡,許是想著要在蕭翊面前邀功,便擅作主張傳了密函要送往京都。 可這些新兵怎么知曉,他與裴昭的勢力在丘城不斷拉扯,明面上漏的招子是因彼此刻意為之,而不是誰最后占了上風(fēng)。 這一次兵部派去的人不安心斡旋隱下,反倒瞞而不報(bào)貿(mào)然行事,便是將這步暗棋先亮了出來。這叫他十分不悅,連帶著李明錚也挨了頓訓(xùn)斥,怒他辦事不利,察人不明。 眼下暗衛(wèi)回來消息,裴昭那邊的人已將信截了下來。 蕭翊捏著那張薄薄的紙,望著燭火出神。 依照以往的規(guī)律,蕭翊入夜便能收到當(dāng)日上午的消息,深夜傳回來的則是丘城后半日的動(dòng)向,所以照此推斷,此事早在今晨便已發(fā)生。 那么,方柔和裴昭足有一整日的時(shí)間可以有所行動(dòng)。 思及此,蕭翊眼眸一壓,心中大有不滿之意。李明錚選的那幾個(gè)廢物,果真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何沉?!?/br> 他折過那張紙,低聲把人喊來。 何沉自暗處上前,安靜聽候吩咐。 “你去趟大理寺,不要聲張,他見了你自然明白該怎么做?!笔採从昧θ嗄笾菑埫芎钡綄⒓埓瓿梢粋€(gè)小團(tuán)。 何沉靜聽著,蕭翊不言便不敢動(dòng)。 “還有,御史臺(tái)那邊......” 蕭翊頓了頓,似乎在思慮著某件難事,過后才道:“罷了,你退下吧?!?/br> 何沉領(lǐng)命,隨后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書房。 屋里只剩下蕭翊一人,他望向燭芯,良久,松了身子,伸過手在書案那側(cè)取來個(gè)精巧的盒子。 他徐徐展開,盒子里靜躺著兩枚瑪瑙墜子,玲瓏剔透,在燈下熠熠生輝,一如它先前的主人那般奪目。 蕭翊壓了壓眸子,長指一掀,小盒再次閉緊。 云尉營今日一切如常,而只有張成素知曉,他們的大軍統(tǒng)帥自今早秘密離開軍營后,至深夜仍未歸帳。 連同他親自帶出去的兩名巡查,三人一并沒了蹤影。 城中所有暗哨都不知曉,此時(shí)城南那間小茶樓的地窖里,有三人正摸黑夜談。 “我不答應(yīng)!”方柔的語氣冷硬,冷月透過板縫漏了進(jìn)來,照在她的臉上,神情幽暗不明。 裴昭低聲一嘆:“謝大俠,你這樣做,無疑叫方姑娘背著悔恨過一世,她就算重回自由身也不會(huì)快活?!?/br> 謝鏡頤的語氣不容商議:“此事由不得你,小小。師兄只恨當(dāng)初未帶眼識(shí)人,竟這般糊涂,由著你跟那混賬東西去了京城!” 他靠坐在一旁,雙手在胸前盤起,差些怒而站起:“你已受了許多苦,不能再落入那狗賊手里。你這回算計(jì)了他,以他的行事手段,等再找到你,你難不成會(huì)有好下場?” “只要你一日不現(xiàn)身,他能耐我何,耐師父何?無非視我們做眼中釘罷了,可你卻能過自己的日子,你還這樣小,還有一輩子這樣長,絕不能白白糟蹋這大好年歲!” 方柔怒道:“可你們過得不快活,還要每日提心吊膽地生活,哪怕我離開丘城,一輩子也不會(huì)安心?!?/br> 謝鏡頤恨鐵不成鋼:“你啊,你!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等到有一日那狗賊松了警惕,我們自然能自由過日子,興許,也能去頌余把你接回家來?!?/br> 方柔:“若是他沒有呢?師兄,你不了解蕭翊,他若真計(jì)較起來,絕不會(huì)輕易善罷甘休。更何況,他拿著你與師父作要挾,我不管逃去何處,心中也不安樂?!?/br> 謝鏡頤一怒:“那便如何?你就這樣躲躲藏藏一輩子,躲在云尉營茍且偷生,還是去宿丘山的石洞里當(dāng)野人!” 方柔一時(shí)沒有言語。 裴昭借著這一息的靜默,遲疑著:“裴某有個(gè)法子,只不過……也在賭,也是冒險(xiǎn)。” 謝鏡頤先是一怔,隨即喜聲:“裴將軍但說無妨!” 在幽靜的月色下,地窖安靜得落針可聞。方柔好奇地望向裴昭,借著一絲光亮,隱約察覺到他也正回望過來,一時(shí)怔然。 隨即,她便聽見裴昭低聲說:“若方姑娘在此之前求得圣上指婚,先有圣命在手,再行婚儀禮成。屆時(shí)你已是他人妻子,大宇朝律法在上,無論是誰也不可行此大逆不道?!?/br> 謝鏡頤駭然地倒吸一口涼氣,當(dāng)即支吾了半天,說不出半句得體的言語。 方柔倒是一怔,下意識(shí)卻問:“可我又能找誰相助?皇上也不會(huì)答允的?!?/br> 裴昭的臉在夜色下逐漸染上一絲緋紅,無人察覺。 他靜了半晌,這才道:“若方姑娘及謝大俠以為此法可行,我便即刻回營寫折子上奏朝廷,懇請圣上降旨賜婚。” 第36章 ◎彼此愛慕的罪證◎ 裴昭這句話猶如投石入湖, 面上已掀起漣漪,可在水下卻是一陣靜默。 方柔幾乎是本能般地拒絕:“不、不行!” 可到底為何不行,她思來想去,似乎又并沒有特別的緣由。何況, 裴昭本是一片好心, 并沒有藏著別的齷齪心思, 她若說因兩人并非情投意合,不該談婚論嫁, 豈不貽笑大方。 本也只是做場戲,定死局, 怎還扯得上男女情愛之事。 不待謝鏡頤反問, 地窖之上卻傳來翻門掀動(dòng)的聲響, 隨后,有人提著盞油燈,慢慢地扶著木梯走了下來。 “我倒覺得此法可行,只是面上過禮,多的規(guī)矩不講究,求一道圣旨賜婚, 如此便算禮成了?!?/br> 來人正是謝鏡頤的夫人沈映蘿。 她在上頭忙完瑣事, 安置好一切, 這便提了燈下來探探境況。 正巧聽著裴昭的主意,當(dāng)下欣喜萬分。作為方柔長嫂, 她與謝鏡頤一見傾心,感情水到渠成,多少年來恩愛美滿, 她自然盼望方柔也能尋得良人結(jié)下好姻緣。 當(dāng)下不過無奈之舉, 裴昭有朝廷背景, 是最合適的人選。何況丘城也非刻板守舊之地,他倆湊成一對,不談兩情相悅的過程,直奔著成親達(dá)到目的罷了。 她自覺裴昭人品正直,日后若他們互相傾心便是美事,若性情不合那便商量著和離各奔前程,彼此都不耽誤。 方柔一急:“阿嫂,你別拿我取樂了!” 沈映蘿在她身旁坐下,將油燈置于四人之中,這一剎,火光照在每個(gè)人的臉上,彼此的神情終于分明了。 不料謝鏡頤也發(fā)話:“小小,你仔細(xì)思量,裴將軍此計(jì)甚好?!?/br> 方柔不可置信地望向兄嫂,只覺他們腦子糊涂。她與裴昭統(tǒng)共不過見了兩面,說是點(diǎn)頭之交也不為過,她密逃回丘城,因有難言之隱只得求到云尉營,白白欠下裴昭這人情已很過意不去。 現(xiàn)下若要他再牽扯上這樁大禍,方柔無論如何也不愿答應(yīng)。 她只說:“不行就是不行?!?/br> 謝鏡頤急嘆:“你這倔脾氣盡學(xué)了師父!” 他聲音一揚(yáng),又打算說教,誰知裴昭悄悄抬了抬手,示意謝鏡頤先冷靜下來。 隨后,他定望向方柔:“方姑娘,我知曉你心中別扭。但我有些真心話想與你說,不知你愿意聽么?” 他的語氣十分誠懇,目光磊落大方,那油燈散發(fā)出的光照在他的臉上,猶如玉山映人。 方柔一時(shí)失神,沈映蘿悄悄拉了拉她的手,這才神思回轉(zhuǎn),輕啟唇,話語休。猶疑了半晌,在一陣靜默之中,好不容易點(diǎn)了頭。 裴昭的目光越過燈芯望向她,帶著絲暖意,“方姑娘,我不想說些冠冕堂皇的托辭,你救過我,于我有恩,這都是虛妄的立不住腳的借口,我想幫你,只是出于良知和本心。這些事并非出自你的意愿,任誰也不能強(qiáng)娶,無論是我,或是寧王?!?/br> 方柔怔然望著他,裴昭就這樣將她的心底話說了出來,他竟能懂她。 她在京都掙扎過,憤怒過,可那些貴人只覺荒唐可笑,笑她存著非分之想,覬覦那所謂的王妃之位。 他們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匾詾榧奕敫唛T是一種恩賜,是對她的抬舉。可沒人問過她的意愿,若她不愿意呢?若她就是不想與人共伺一夫,她不要了也不被允許么? 天家的規(guī)矩好生霸道,壓迫得她喘不過氣來。 既然如此,那她離得遠(yuǎn)遠(yuǎn)地便好了,可蕭翊非要勉強(qiáng)。 “實(shí)不相瞞,方姑娘,我提出此事并非只出于幫你的緣由。說來慚愧,我身為朝臣,有許多身不由己,想必你也知曉,我及冠而未有婚配,許多人一門心思要為我牽紅說媒,他們謀的是為我好么?只怕更多是我手底下的云尉營而已?!?/br> 裴昭說完,臉上浮現(xiàn)一絲無可奈何,他低嘆:“可我不愿卷入朝堂的勾心斗角之中,我躲之不及,在哪也不及云尉營自在。更何況我一心效忠圣上,這些利益往來實(shí)在不該?!?/br> 方柔靜聽著一直沒言語,謝鏡頤和沈映蘿悄悄對視,彼此使眼色,他們夫妻二人心意相通,無聲中已有了好一番交談。 “弈宣無疑冒犯方姑娘,不過……”他頓了頓,臉色很坦然,“我與你若能成婚,不止四方安定,圣上也會(huì)毫不猶豫同意這門親事?!?/br> 方柔心底跟明鏡似得,可她并不惱怒。 她出身普通,并非京都那些官家小姐世家千金,于皇權(quán)穩(wěn)固來說不存在任何威脅。而若皇帝準(zhǔn)允了裴昭的奏請,必然能拉攏軍心,定了裴昭的立場。 只要皇帝作保,那一人之下的真龍?zhí)熳咏鹂谟裱?,哪怕蕭翊再偏?zhí)妄為,也不能堂而皇之強(qiáng)搶臣妻,莫說皇帝,連太后也不會(huì)這般縱容。 更何況這于天綱倫常,于理法明律都是大逆不道,百姓一雙雙眼睛在看著,這天家的作派到底得顧及安定,她更有底氣為自己鳴冤投狀。 這的確是一舉三得的大好事。 方柔剛打算表態(tài),可裴昭卻說:“我本就是寒門出身,學(xué)不來世家的那一套,可朝中熱心人太多,每每回京述職免不了要因此事困擾。若方姑娘不嫌棄,肯幫我這個(gè)忙,弈宣實(shí)在感激不盡?!?/br> 方柔又怔了怔,心底莫名升起一絲古怪的笑意。本是因搭救她而起的頭,怎么裴昭說到最后,卻像是反主為客,變成他對自己有所請求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