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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君敗給了小皇后 第124節(jié)

    第76章

    霍止舟再醒來時已回到皇宮里。

    心口處的劇痛壓著他肺腑, 連呼吸都在痛,望著紫宸宮的燈火, 他強撐著從龍床上下來,連鞋都不曾穿,不顧一切要去尋溫夏。

    殷訓(xùn)攔著他。

    他失血過多,這一劍差一點?就偏去了肺腑,險些?要了他的命。眼下已經(jīng)過去了兩個時辰,追出去還有?什么?用?

    而且……

    誰都知道真相被揭開了,還能如何再回到過去呢。

    “讓開?, 讓朕出去!”霍止舟大聲斥責(zé)阻攔的親衛(wèi)。

    他滿目通紅,傷口無法支撐他這般惱呵,急喘著氣, 手?掌上的傷也在他掙脫中再次浸出血來。

    殷訓(xùn)十分為難,終于瞧見門?口趕來的鄭太后, 忙松了口氣。

    鄭太后大步奔向霍止舟,扶住搖搖欲墜的他。

    “兒啊, 你怎么?不告訴母后她是那令人聞風(fēng)喪膽的溫立璋的女兒?你舅舅就是死在那溫家軍手?里頭!”

    “舅舅是為國殉難,是死在戰(zhàn)場!”霍止舟痛苦地望著鄭太后:“我明明讓你不要去見她,為什么?要去?”

    “為什么?你要去,要把我苦心經(jīng)營的未來摧毀,為什么?要告訴她那些?話!”

    他痛苦地捂住傷口,隱隱發(fā)作的舊疾加上此刻劇痛的新傷, 他臉色慘白如雪, 大口地喘氣才不至于窒息。

    滿殿宮人已全部退下, 只剩擎丘與?殷訓(xùn)候在殿門?處。

    鄭太后錯愕地望著一向溫潤孝順的霍止舟, 目中涌現(xiàn)起熱淚來。

    “你怪母后告訴她真相??可我這日不說,她明日后日不會知道?她總有?知道的一天。”

    “那不是我犯下的錯!”霍止舟無力站穩(wěn), 撐在地上,死死捂住疼得錐心蝕骨的肋間?舊疾:“為何九歲時要讓我承認(rèn)是我誤害了父皇的愛犬?”

    “你明知那是二皇兄害的,明知是嫁禍,為何不保護我,讓我去皇陵避難?”

    “你說服不了外祖父幫你,鄭家要置身事外保全根基,你們?就把我丟去皇陵。犧牲我一人保全族?”

    霍止舟布滿血絲的雙眼望著鄭太后,他流下眼淚。

    “我在皇陵病得快死時,給母后去信,你說不能來看我,你說出宮太難了,會得罪皇后,會惹怒父皇。你為什么?不可以膽子大一點??”

    鄭太后錯愕地望著從來都孝順有?加的兒子。

    “明明是我答對了父皇的考題,明明我也想要一支皇兄的貂毫筆,你告訴我凡事要敬、要孝、要忍,那我就不去爭了。我就自己做一支貂毫筆,我高高興興,我磨破了手?指做出來心愛的筆,你卻輕易將?它折斷,告訴我不要冒頭,你們?鄭家斗不起?!?/br>
    “那既然鄭家不敢斗,只想保全根基,為什么?還要當(dāng)面一套背后一套?既想要萬人之上的權(quán)貴,又想要平安的保全?”

    “你們?需要我時,就可以推翻從前說的那些?道理。不需要我時,一切的道理都由你們?決定,黑白也由你們?評說。”

    鄭太后囁嚅著唇,顫顫望著眼前的霍止舟。

    他雙眼一片猩紅,鬢角青筋暴起,那目中越發(fā)濃烈的狠意,哪還像那個聽?話的兒子?

    “你怪娘?娘做什么?都是為了你,鄭家做的一切也是為了你,你怎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若是真的為了我,為何當(dāng)初舅舅與?鄭彬羽不聽?我的話,只想為了鄭氏一族的榮辱打贏勝仗,害我至此?”

    “這二十一年,你用你覺得對的一切來教我,我的思想,我的觀念全被你們?否決。”

    霍止舟望著窗外漆黑的天色,他跪在地上,昂著頭顱,眼淚順著突起的喉結(jié)淌落。

    他再也觸摸不到天光了。

    “你們?都欠我一句對不起,可你們?從來都說是為了我。”

    鄭太后囁嚅著唇說不出話來,她突然喃喃哭了起來,宛若一個無辜的少女抱著自己如冷宮中面對那些?壞人,瑟瑟縮縮地說“別過來”。

    她不停后退,跌倒在地上哭喊。

    霍止舟僵硬地望去,流下絕望的眼淚。

    “舟兒救娘,舟兒快回來!”

    霍止舟爬起身,抱緊鄭太后:“兒子在,娘……”

    “舟兒回來啦?你別離開?娘,好?多壞人啊?!编嵦蟛煌5乜藓埃呀?jīng)很久沒有?再這般犯過病。

    霍止舟緊擁著她,手?掌傷口流出的血染紅了紗布,肋間?舊疾處也痛得蝕骨。可這些?痛遠遠不及他心臟里的痛。

    鄭太后緊抱著他胳膊,渾身帶著病態(tài)的發(fā)抖。

    自古母親的愛從來無法質(zhì)疑,可卻也能如此刻一般,能化作密不透風(fēng)的捕網(wǎng),將?他束縛,將?他囚困,讓他無力反抗。

    ……

    長夜寒冷如雪。

    華璽宮里燃著明亮的燭火,雪團喵嗚著跳到床榻上,毛絨絨的腦袋蹭著軟枕,又昂起腦袋瞅坐在床沿的霍止舟,一雙寶石般的眼睛好?像在問“我的主人怎么?還不回來呀”。

    霍止舟將?雪團抱到膝上,無聲地?fù)嶂X袋。

    可每一個輕柔的動作都牽動著傷口,這樣錐心的疼痛,應(yīng)該會伴隨他一輩子吧

    他坐了徹夜,聽?著派去追溫夏的暗衛(wèi)遞回來的信。

    殷訓(xùn)說:“他們?已經(jīng)出了邯城。”

    她竟一夜都在趕路,她怎么?經(jīng)受得了顛簸。

    霍止舟佝僂著脊背,如尊泥像一動不動,好?久才沙啞地開?口:“暗中跟著,保護她平安?!?/br>
    他不敢去追她。

    他是溫夏最信任的四哥哥,她就快要答應(yīng)嫁給他,做他的妻子。

    她從來沒有?握過劍,有?朝一日卻能將?劍刺進他身體中。

    他給了她最大最深的恨。

    今夜過后,他只是她的仇人。

    家恨。

    國仇。

    他多懂她。

    她再也不會與?他有?任何交集了。

    殷訓(xùn)退卻,雪團睡在它柔軟的貓窩里,寢宮中很是寂靜。

    霍止舟和衣躺下,擁緊懷中軟枕,佝僂的身軀一點?點?蜷縮起來。

    ……

    幽靜雅致的庭院中,五歲的溫夏爬上挺拔又寬闊的肩膀,甜糯地喊“爹爹”。

    溫立璋回過頭,英姿偉岸,眉眼噙著慈愛笑意,揉著她腦袋上的雙丫髻說:“夏夏不要哭,爹爹只盼你無憂無慮地長大。”

    他朝她笑著,沒有?再以寬闊的肩膀來背她,隨著頭頂盤旋的黑鷹尖利的叫聲,消失在了一片濃霧中。

    溫夏一聲大喊,在這場噩夢里醒過來。

    顛簸的車廂,緊封的窗戶,她渾身被噩夢里的汗水濕透,大口地喘息。

    “小姐!”香砂焦急地打開?水囊遞給她。

    溫夏失魂落魄,僵硬地接在手?心,卻止不住涌出眼淚。

    離開?時,她那一劍有?多深?

    霍止舟會死嗎?

    她刺去那一劍時,中途是不是不該停下,應(yīng)該殺了他為爹爹報仇?

    她竟會想起他曾叫溫斯和時的一切,他是溫家的兒子,是每年除夕團圓的家宴上,爹爹夸獎的最聰穎的兒子。

    她會想起他蹲跪在她身前,昂起頭顱痛苦地說不是他,是鄭彬羽。

    他說他挽回不了了,他后悔了,他明明以為他已經(jīng)阻攔了一切。

    可如果沒有?他走?錯第一步,怎么?會步步錯下去。

    她恨他。

    她從來沒有?這么?深刻地恨過一個人。

    為什么?明知他害死了爹爹,還要裝作一切都沒有?發(fā)生,讓她一步一步走?進他這溫柔蠱中。

    溫夏閉上眼,不愿再去想這一切。

    她只想快些?回到北地,不愿再置身于這一片敵國的疆土。

    劇烈的行車顛簸讓溫夏無法再入睡,推開?車窗。

    強烈陽光刺入眼底,溫夏抬手?遮住眼,緩了許久,但被強光突然刺激過的眼睛終于還是有?些?灼痛不適。

    她忽然想起燕國皇宮里那場大雪,滿地七彩繽紛的小動物?和雪地里裹著濃綠絹布的一排排樹木。

    她緊望著倒退的風(fēng)景,告訴自己從今日起,這些?回憶全都應(yīng)該忘記。

    星夜兼程地趕路,換了無數(shù)匹馬,她終于在三天后抵達燕國最南的邊境。

    兩國不通互市,邊境甚少放行,盤查十分仔細(xì)。

    但溫家軍還沒有?遞出溫夏的令牌,便有?城門?領(lǐng)恭敬地打開?城門?說:“貴人好?走?。大道南北,日月同光,星夜風(fēng)雪送卿今程,遙祝妝安?!?/br>
    這話是城門?領(lǐng)躬身垂首說的。

    可隔著車簾,溫夏知道是誰所言。

    能有?這句話,證明她那一劍沒有?要了他的命。

    她閉上眼,再睜開?眼時只有?一片漠然。

    一切就止于此吧。

    駿馬揚蹄駛出燕國城門?,穿過空曠寂寂的草野,駛?cè)氪笫T?,馬蹄一路揚起漫天沙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