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雪待歸人 第17節(jié)
他戴上手套,快步離開腥臭的垃圾場。 剛到門口,遠(yuǎn)處亮起一個人影。 耳朵里突然炸開一陣嘈雜音。 安隅愣了半刻才意識到是從未響起過的耳機(jī)。 雜音持續(xù)了十幾秒,比利的聲音突兀地傳來:“喂喂喂?這個波頻是誰……安隅嗎?可以聽到嗎?” “竟然真的修好了……”安隅不可思議道。 他早就習(xí)慣了世上有無數(shù)他不配觸碰的科技,但用異能來cao控科技還是讓他感到很神奇。 “謝天謝地!能搭上一個,剩下的就好說了?!北壤L吁一口氣,“律和你在一起吧?” “唔……”安隅看著遠(yuǎn)處走來的寬闊身影,“他不見了?!?/br> “不見了?待會我找一下。哦對了,我們之間大概隔著十公里,你需要什么幫助嗎?” 安隅及時地想起比利是純粹的情報系,打架沒用,于是道:“可以替我回一趟資源站嗎?” “行啊,我離那兒挺近,要去干什么?” “一樓的櫥柜里有面包?!?/br> “要多少?” 安隅不假思索,“全部。” “……餓瘋了吧你?!北壤洁斓溃骸澳窍冗@樣啊,我趕緊搜索一下律的波頻?!?/br> 安隅輕聲道:“謝謝。我這邊也有事要處理?!?/br> 他切斷了通訊。 遠(yuǎn)處人影剛好走到他面前,是褚寧中尉。他對著安隅長舒一口氣,“太好了,你還活著!我趁天黑去搜索能源核,看到很多巨水母,趕緊回來通知你們。秦知律呢?” 安隅奇怪地看著他,“你都沒看到,怎么還問我?” “他不是和你在一起嗎?” 安隅搖頭,“你不怕他嗎?” 褚寧不明所以,“為什么要怕?” “難道你自己意識不到嗎?”安隅頓了頓,伸手指著他,“你的腦袋像呼吸燈一樣,在發(fā)光啊?!?/br> 褚寧的腦殼已經(jīng)完全透明化,一顆人類的腦花懸浮在里面。腦花逐漸萎縮,周圍的神經(jīng)卻愈發(fā)粗壯,虬結(jié)在一起顫抖飄蕩,就像水母的觸須。 安隅一躍而起,借跪摔的勢能用膝蓋重砸向他的腹部,反手拔刀扎進(jìn)他的肩膀! 粘稠的血液冒著泡濺出,但褚寧無動于衷,他輕而易舉地把安隅從身上掀飛,觸須從衣袖下張揚而出,狂狷地飛舞。 “你錯過了唯一逃命的機(jī)會?!彼焓种噶酥缸约旱念^,“刀該朝著要害?!?/br> 安隅從那對陰冷的眼中看見自己的影子,像只脆弱的螻蟻。 他的雙瞳猛地縮緊,竭力一刀砍斷身邊纏繞的觸須,轉(zhuǎn)身便跑,將柔弱的后背完全暴露給褚寧。 觸須從身后追來,一把勾住他的脖子,把他拖了回去! “之前沒發(fā)現(xiàn),原來你只是一個基因純粹的人類,你能跑哪去?” 安隅胸口劇烈起伏,再一次用盡全力割斷纏繞脖子的觸須,往遠(yuǎn)處狂奔! 還沒跑出幾步,觸須又將他抽翻在地,再粗暴地拖回! 鞋子在地上摩擦掉了,他不管不顧,再割斷,再跑! “好頑強(qiáng)的人類。”褚寧的聲音像隔著幾重海水一樣詭譎。每當(dāng)觸須刺入安隅,剛釋放一點基因,安隅就會斬斷那幾根觸須,而褚寧縱容了這小小的逆反,一次又一次,把他重新拖回身邊! 這場玩弄獵物的游戲讓他興奮得幾乎維持不住人型,眼白逐漸透明,瞳仁里彌漫出血霧,越來越多的觸須從身體中綻出。 他太亢奮了,以至于沒有發(fā)現(xiàn)安隅一次比一次跑得快,就像能突然向前位移一小段距離一樣。在重復(fù)多次后,這一小段變成了十幾米。 盡管在停住的一瞬身體搖搖欲墜,斬斷觸須的動作變得遲緩,但安隅奔逃的第一個剎那卻越來越快!快到周圍的空間都似在波動,他沖出去后,與其說被觸須追上,倒更像是站在原地等著觸須將他拖回去。 終于,安隅力竭地被徹底圈住,拖回畸種懷里。 流血的雙腳赤裸地踩在積水中,他氣息奄奄,雙手無力地拉著纏繞在頸上的觸須。 “我都有些憐惜你了?!瘪覍幰蝗σ蝗⑺p緊,貼著他濕透的背,感受人類激烈的心跳。 “你的基因好像與眾不同,我能嗅到那種純粹的美味?!彼诎灿缍呡p念:“讓我嘗嘗你吧?!?/br> 安隅沒有再跑的意思,他似乎認(rèn)命了,垂下眼,額頭的血跡滾落在眼睫上。 “求之不得?!彼p道。 突然響起的警報聲蓋住了這輕飄飄的一句。 “我記得這個警報,嗯……”褚寧努力回憶著,“對了,這代表你的生存值低于60%。你跑得這么歡,一定很怕死吧?我這就替你解脫?!?/br> 他不甚熟練地將牙抵在安隅肩頭,磨了半天,最終還是用回老法子——觸須。 獵物已經(jīng)放棄掙扎,放松地任由觸須從頸下刺入,刺穿皮膚、筋膜,向更深的地方探去——令人顫栗的美味已經(jīng)叩響了門,但褚寧卻突然瞥到安隅垂著眼,眼中的一絲笑意。 他猛地意識到不對,觸須后縮,可在那一瞬,一只骨節(jié)暴突的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觸須! “別退縮啊。” 安隅偏過頭,投以一瞥,“正因為我怕死,當(dāng)我愿意以命相搏,那說明——” 金眸倏然一凜,一把將那根觸須用力刺入自己深處! “我有贏的把握?!?/br> 僅存的人類智慧沒能戰(zhàn)勝本能。 像嬰兒的吮吸反射一樣,褚寧瘋狂汲取安隅的基因。沉悶的噗聲響起時,他都還沒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 盡管那顆腦花還保留著一些思考的能力,但它只是一顆脆弱的腦花,看不到也猜不到,自己已經(jīng)永遠(yuǎn)地失去了腦殼的庇護(hù)。 它掉在地上,很快便徹底消無,隨著一地爆裂留下的粘液流入下水道。 垃圾場一片死寂,只剩下淅淅瀝瀝的雨,和安隅劇烈的喘息聲。 他的心臟前所未有地狂跳,像一頭要掙脫出來的野獸——不,也許要掙脫出來的根本就不是心臟。 他支撐不住,身子晃倒在雨里。 耳機(jī)這時吱哩哇啦地又響了起來,比利嘟囔道:“媽的,資源站附近也太多螳螂人了,我嘗試引爆它們,怎么試都不成功。這新異能也太難觸發(fā)了,早知道就該多拿水母練練手?!?/br> 安隅躺在雨里努力壓抑喘息,虛弱道:“大夫……有沒有可能,當(dāng)時爆掉水母的不是你?!?/br> “不是我是誰?難道是你?。俊北壤笮?,“別開玩笑了我的寶貝,你不會又要說什么兔子安的被動能力了吧,你個基因熵0.2的人類,要是首次畸變就能覺醒這么大能耐,我直接去死算了?!?/br> 為了避免比利因為羞愧真的自裁,安隅選擇了閉嘴。 “面包我只拿了一部分,太他媽多了,根本帶不了那么多?!?/br> 安隅聞言一個激靈,掙扎著睜開眼,“你可以先把它們藏起來……” 他停頓住,沒有說完后面那句“之后我拖回宿舍去”,因為他好像沒有聽見自己的前半句。 “醫(yī)生?”他試探著喊了一句。 也沒有聽見。 全世界突然變得很安靜,雨聲不知何時停了。 被觸須注入體內(nèi)的不僅有水母基因,還有大量神經(jīng)毒素。他的聽覺再次消失,黑暈逐漸籠罩視野,熟悉的酥麻從四肢向頭頂蔓延…… 身體里那種沖破欲出的東西又來了,胸膛起伏得像要將心臟也爆出。 不能暈,起碼不能暈在危險的露天環(huán)境。 躺在積水里的人抽搐掙扎許久,終于爬了起來,在雨中雙手摸索著向前走。 可沒走幾步,他“嗵”地一聲又摔回地上,一動不動,像死了一樣。 滾落在地的耳機(jī)里溢出比利的喊叫,“你怎么了?說話啊,什么動靜?!” “cao,我才看到你的生存值只有50%了,你遇到畸種了嗎?” “安隅!說話!” 雨幕下的世界一片死寂,許久,地上的人忽地又掙扎起來,再次艱難起身。 安隅懷疑自己畸變成了水母,邁出去的每一步都輕飄飄的,感受不到陸地,也感受不到雙腳。他已經(jīng)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抵抗神經(jīng)毒素,還是在抵抗一些更詭秘的存在,他只知道不能妥協(xié)。 要證明自己的可控性。 不知反復(fù)摔倒多少次后,死寂的世界忽然漏進(jìn)來一絲聲響。 神經(jīng)毒素的效果開始減退了。 漆黑的世界,一個腳步聲從身后逐漸靠近。 安隅渾身繃緊,手摸向腰間的短刀。 他一把摸到刀刃,皮rou劃破的疼痛讓腦子清醒了一些。 待腳步聲貼到身后,他撐著即將沉淪的意識,再次朝刀刃摸去。 一只手猝不及防攥住了他的腰。 他的身體緊繃一瞬,又忽地松了下去。 ——囚服早被抽破了,熟悉的皮革質(zhì)感摩擦在腰上。 秦知律好像是將嘴唇搭在他耳邊說話。 “別傷害自己,是我?!?/br> “什么都別想,嘗試控制心跳和呼吸,不要喘得這么厲害,你要學(xué)會克制應(yīng)激反應(yīng)?!?/br> 他把他往懷里帶了一下,通過身體接觸讓他感受到自己,“力竭是正常的,你做得很好?!?/br> 安隅從沒聽過長官這么溫和的聲音。 他很想看清他此時的神情,但視覺還沒恢復(fù),只能感受到那件風(fēng)衣環(huán)到身前,罩住了脆弱的腹部。 身體深處詭秘的東西突然沉寂,一種不熟悉的感覺蔓延開——或許就是大腦的人說他缺失的那種,名為安全感的東西。 秦知律改站到安隅身前,敞開風(fēng)衣兩襟,將他更徹底地?fù)砣霊阎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