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的監(jiān)管對象出手，就是在挑釁我?！鼻刂善届o陳述，“但我不會為此刻意放棄守序者的生命。”

    蔣梟掙扎著抬起失神的眸，“如果我撐過二次畸變，可以獲得您的監(jiān)管位嗎？”

    秦知律沒有猶豫，“不可以。我不需要你。”

    蔣梟沒再出聲了。

    安隅跟著秦知律走到集裝箱門口，停步回頭看。

    空曠的集裝箱放大了血液滴落的聲音。蔣梟倔強地連痛哼都沒有發(fā)出，繃緊全身無聲而絕望地抵抗著。

    “長官……”

    “我不會答應，他也清楚?！鼻刂傻溃骸捌垓_反而會加重他的恍惚?！?/br>
    安隅搖頭，“我是想問，您的基因可以感染超畸體嗎？”

    把超畸體變成人什么的。

    “可以，但感染的結果同樣不受控制?！鼻刂烧f，“基因無限錯亂而死亡，這是最理想的結果?！?/br>
    “但它們也有可能耐受，卻不表達為人類，而是變成一個基因熵無窮高的東西?！鼻刂烧Z氣微沉，“當年的95區(qū)就是個意外，那是我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對超畸體用基因感染。”

    “一個基因熵無窮高的超畸體……”安隅問道：“95區(qū)發(fā)生了什么？”

    “別問了?！弊Ｌ牙怂幌拢奥蓻]有提起過，他不愿意回憶?！?/br>
    安隅點頭追上去，秦知律卻駐足低語道：“95區(qū)加速演繹了世界的終局。”

    *

    主城，黑塔。

    通訊恢復后，守序者的戰(zhàn)斗記錄瞬間涌向指揮部，上峰決策員有序匯報著。

    “比利，負責情報網(wǎng)絡——節(jié)點1，通訊重建；節(jié)點2，追蹤超畸體?！?/br>
    “葡萄、蔣梟、萊恩，負責識別超畸體——節(jié)點1，遭遇蛙舌，行動人蔣梟；節(jié)點2，超畸體異能判斷，行動人全體。蛙舌資料已上傳，萊恩已犧牲?！?/br>
    頂峰問道：“秦知律呢？”

    “律，負責秩序整頓——節(jié)點1，識別螳螂感染邏輯第一環(huán)，關鍵行動人……”飛快匯報的聲音頓了下，“安……隅。”

    頂峰驚訝道：“他？”

    上峰決策員遲疑道：“節(jié)點2，清除螳螂畸變傳播者，行動人，安隅?！?/br>
    他深吸一口氣，“節(jié)點3，識別水母感染邏輯，行動人，安隅。”

    “節(jié)點4，清除軍部水母感染者，行動人，安隅?！?/br>
    “節(jié)點5，清除守護章魚1號，行動人，安隅、律。”

    屏幕聚焦在那道穿著破爛囚服的身影上。

    安隅和審訊影像里沒什么分別，站在一眾守序者之間，會因為太安靜弱小反而顯得扎眼。

    但或許是因為白發(fā)沾了鮮血，眼神不再那么空茫，他似乎又與受審時截然不同。

    “安隅有戰(zhàn)報嗎？”

    “有——”決策員猶豫了一下，“他寫文書還不太熟練?！?/br>
    頂峰命令調(diào)出安隅的戰(zhàn)報。

    安隅，負責獲取長官的好感和信任。

    節(jié)點1：推測自己的畸變型（兔子安）。

    節(jié)點2：向長官展示痛苦，取悅長官。

    節(jié)點3：獲得長官夸獎（一點點人性）、獎勵（一套永居公寓）。

    節(jié)點4：遭到長官嫌棄（作為普通人類，殺死一只低級畸種，竟然會應激成這樣）。

    節(jié)點5：激活異能“瞬移”，證實畸變型確實為兔子安。

    節(jié)點6：繳獲資源站面包若干（想要留作獎勵，希望黑塔考慮）。

    豈止不太熟練，簡直亂寫一氣。

    黑塔陷入一種尷尬的沉默。

    一位決策員猶豫道：“他是不是對自己的任務有什么誤解？”

    “但他確實也完成了真正的任務?！绷硪晃惠p聲提醒，“雖然沒人指望是他來完成?！?/br>
    “單殺兩個畸種，他初次畸變的基因熵應該很高吧?！?/br>
    “可他好像還沒畸變啊?！睕Q策員對著終端回傳數(shù)據(jù)頭皮發(fā)麻，“基因熵還是……零。生存值出現(xiàn)過很大波動，最低到過45%。”

    “精神力呢？”

    “沒有波動過，始終是滿值?！?/br>
    空氣仿佛停止了流動。

    許久，頂峰才道：“去搞清楚，兔子安是什么東西?！?/br>
    *

    53區(qū)。

    網(wǎng)絡重連后，記錄儀終于恢復了正常工作。

    安隅凝視著那顆飛到他面前的只有核桃大小的機械球。

    “現(xiàn)在黑塔的大屏幕上投射著我們每個人的畫面，你正在和幾百個上峰決策員對視呢?！弊Ｌ研Φ溃骸盎謴土送饨缤ㄓ?，上峰就能統(tǒng)一指揮，我喜歡這種明牌打的感覺?！?/br>
    秦知律忽然問：“瑞金呢？”

    “他……”安隅仍在凝視著那顆球，“我本來正要向您匯報他的事。”

    他將掛在肩頭的重狙向上提了一下，像在照自己背槍的樣子，但其實不是。

    ——在機械球小小的映像中，身后遠處的廢墟里逐漸走來很多身影。

    “長官?！卑灿巛p聲問，“您看到了嗎？”

    繁忙的上峰決策員們集體暫停下手中的工作。

    有人對著大屏幕茫然道：“竟然還有這么多未感染人類？”

    “戰(zhàn)報說蛙舌不止一只，這群人怎么敢這就出來？”

    頂峰道：“近點?！?/br>
    鏡頭緩緩向守序者身后的廢墟推近。

    而在現(xiàn)場，大地震感漸強，安隅等人轉過身——成千上萬的人正向集裝箱靠攏，不僅有人類，大量水母、螳螂人和章魚混在中間，人類與畸種互不侵犯，甚至有種詭異的協(xié)調(diào)感。

    那種協(xié)調(diào)感來自眼神——無論是畸種還是人，眼神都是一樣的空洞，仿佛滿城喪尸。

    秦知律沉思道：“母體死亡，播撒給孩子的智慧隨之消失。殘留下的，或許只有為mama報仇的本能。”

    “長官，我殺了瑞金。”安隅輕聲道：“螳螂三級畸變后，螳螂軀殼死亡，人類基因重塑，但畸種意識會降臨在人身上，繼承記憶。瑞金，不，他的真實身份是克里斯上校，就是這樣的畸變者。”

    他將目光投向那些喪尸般的東西，“這些看起來沒有畸變的人，在生物層面上確實還是人類，但他們早就不是了?！?/br>
    祝萄呆住，“所以……不殺母體，我們就無法篩出三級畸變后的螳螂感染者。而殺死母體，所有畸種都會變成殺戮機器？”

    黑塔指揮廳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直到有人顫抖道：“熱……熱武器！”

    另一人喊：“守序者全部撤回！我們放棄53區(qū)！”

    “能源核找到了嗎？有可能帶走能源核嗎？”

    “實在不行，能源核也可以放棄……”

    “律，請回話！”

    慌亂中，本應密傳給秦知律的語音，在所有守序者的耳機中響起。

    秦知律果決道：“能源核不能放棄，一旦發(fā)生次級引爆，能量會輻射到周圍幾十個餌城。至于53區(qū)……”

    他語氣停頓，似在權衡。

    安隅注視著長官的側臉，安靜地等待。

    黑壓壓的畸潮已近在眼前。

    秦知律終于道：“我確定53區(qū)人類基因失守。真正幸存者估計不超過百分之十?！?/br>
    “但即便如此，還遠不到討論放棄的時候?！?/br>
    公共頻道里響起一聲笑，輕若氣音。

    這是所有人第一次聽見安隅的笑聲。

    他從肩上解下凌秋的重狙，槍托朝外，反握在手中，像端著一把又鈍又重的砍刀。

    “那就陪您戰(zhàn)斗到底?！?/br>
    作者有話說：

    【廢書散頁】10 戰(zhàn)斗記錄

    黑塔要求守序者隨時隨地做戰(zhàn)斗記錄。

    雖然我向來鄙夷公文，但不得不承認這項流程的高效。

    畢竟多數(shù)死鴨子都很莽，能在通訊重建的瞬間讓上峰接管決策是再明智不過。

    不喜歡動腦的死鴨子們也為此毫無怨言地學了起來。

    在安隅到來之前，他們都規(guī)規(guī)矩矩地遵守上峰規(guī)定的文書格式。

    但后來，他們學壞了。

    開始有人在括號里批注自己的心情——（厲害吧）（牛不牛）（淚目，真不怪我）。

    更有甚者效仿安隅索要獎勵——（我覺得這個節(jié)點值十萬積分）。

    最令上峰無語的是一些戀愛腦——節(jié)點1：因思念男友歸心似箭而超速繳殺畸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