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得上峰開啟格式審查，不合規(guī)就倒扣戰(zhàn)績積分。

    但沒過多久，這項新規(guī)由于“讓安隅感到精神壓力過大”又被默默取消了。

    第16章 失落53區(qū)·16

    夜晚，全城再次陷入黑暗。

    北方集裝箱幾百米外就是那條骯臟的城市運河，橋洞隧道里，安隅坐在地上狼吞虎咽地咬著面包。

    這已經(jīng)是他吃掉的第六條了，連續(xù)的戰(zhàn)斗把人掏空，他從沒這么餓過。

    終端顯示，生存值90%。

    藤蔓從安隅身上收回，祝萄長吁一口氣，“我盡力了，其余的生理虧損來自疲勞，只能祈禱任務(wù)趕緊結(jié)束，回去起碼睡上12個小時?！?/br>
    “謝謝?！卑灿邕吔肋呌^察著身上已近愈合的外傷，盤算著回去后睡上一個月。

    比利發(fā)送完全城廣播，感慨道：“出來前沒想到會這么艱難啊?！?/br>
    “上峰還要我們棄城?！弊Ｌ褦[弄著從自己身上扯下的一片葡萄葉，“還好律拒絕了，不然真不知道以后要怎么回憶這次任務(wù)?！?/br>
    安隅聞言看向里面。

    秦知律坐在隧道深處，長腿一屈一伸，一身黑衣隱沒在黑暗里。

    進來橋洞后，他就獨自去了里面。

    長官似乎有些低落，安隅心想，雖然他不太可能正確感知別人的情緒，但——

    他戳開記錄儀拍攝下的影像。

    長官確實很不對勁。

    不久前，集裝箱外上演了一場血腥的站樁射擊。

    由于畸潮太龐大，他們本應(yīng)迅速脫身，等增援到來一起行動。但畫面中，秦知律高立于斷裂的石墻，手槍換上專殺畸種的熱能子彈，一槍接一槍，將洶涌而來的畸種成排擊斃。

    那些遺漏的，就交給安隅沖進畸潮補刀。

    安隅恐懼開槍，因此補刀的方式是用重狙砸爆那些臟東西的腦袋，純純的體力活。

    祝萄喊了幾次要撤，可秦知律充耳不聞。那對黑眸沉得可怕，安隅早就力竭了，但回頭好幾次卻都沒敢開口。

    一直撐到秦知律的儲彈終于打盡。

    回來后他就獨自進了隧道深處。

    安隅拉住探身過來拿面包的祝萄，輕聲問：“是因為棄城的指令嗎？”

    祝萄往里面看了一眼，笑笑，“應(yīng)該不是吧?！?/br>
    他對著有小臂長的粗面包不知如何下手，索性掰開一半分給安隅，“當年95區(qū)，一個請求殺死兩百八十萬人，律有一顆很大的心臟?！?/br>
    安隅抱膝想了想，“長官是個善良的人?！?/br>
    “唔？”祝萄眨眨眼，“別人第一次聽說都嚇死了，他可是按下那個按鈕的魔鬼。”

    “凌秋說，判斷一個人的善良，要看他愿意為其他人承擔多少?！卑灿巛p聲道：“兩百八十萬人，那個按鈕很沉重。”

    祝萄看著他的眼神忽然變了。

    安隅平靜詢問，“怎么了？”

    “沒?！弊Ｌ褤u搖頭。他想起大腦評價安隅人性淡漠，像一頭小獸。可小獸如此單純，一眼就能看清人。

    “律一直在承擔，替所有人承擔?！彼f道：“秩序是他的底線，遠遠凌駕于情感?！?/br>
    粗麥仁在嘴里咀嚼很久才能嚼爛，祝萄嚼得腮幫子發(fā)酸，實在難以理解安隅對這玩意的癡迷。

    他含著面包小聲道：“律只是弱點發(fā)作了?！?/br>
    安隅迷茫，“長官有弱點？”

    “律的異能確實強大得不講道理，但也很受限。他是一個信仰秩序至死的人，太頻繁地攝取畸種基因會讓他陷入嗜殺和負面情緒中，大腦評估為某種自我厭棄?！弊Ｌ燕止镜溃骸安贿^他能打理好自己，畢竟是所有人的仰仗嘛，放他自己安靜一會兒就好了?！?/br>
    “哦……”安隅點頭。

    祝萄壓低聲，“但是，如果他發(fā)作得很嚴重，把自己徹底關(guān)起來，就千萬別湊上去。”

    安隅嚇了一跳，“湊上去會發(fā)生什么？”

    祝萄神色少見地凝重，“還活著的人，沒人知道究竟會發(fā)生什么。”

    橋洞里安靜了一瞬，安隅點頭，用力咬了一口面包。

    祝萄忽然笑，“所以你的異能到底是什么？和兔子安很接近嗎？”

    “……”

    安隅臉色一下子有些難看。

    祝萄繼續(xù)逗他，“黑塔發(fā)你的那個番看了嗎，好看嗎？”

    安隅更郁悶了，“還好吧?！?/br>
    進入橋洞不久，他就收到了黑塔傳來的《超畸幼兒園》番劇片段。主角是，兔子安。

    那是一個頂著兔頭、穿著人類服裝蹦蹦跳跳的卡通形象，生理年齡只有六歲，支棱著兩只長長的耳朵，走起路來屁股后頭還抖著一小團雪白的圓尾。

    由于看起來天真溫順，人類把它收養(yǎng)進超畸幼兒園，殊不知它會在夜里偷偷潛入居民區(qū)吃人，在被警察追捕時，它瞪著一雙通紅如血的眼睛跑得飛快，開車也追不上——但，絕對、絕對算不上“瞬移”。

    以及它發(fā)動大招“引爆”的方式是——丟炸彈。

    可愛的圓尾就是炸彈，揪下來，丟出去，梆！屁股后頭會再出現(xiàn)一顆，取之不盡，簡直逆天。

    黑塔附言只有簡潔的三個字——很幽默。

    安隅看完后消沉了足足半小時，連面包都食不知味。

    祝萄又一次捂住了肚子，“你太可愛了，天啊，這么艱難的處境，我竟然和比利抱頭笑了十分鐘?！?/br>
    “不要再笑了……求求您了?！卑灿鐭o力道。

    他從沒看過動漫，更不用說逛社交媒體——低保戶連手機都沒有，第一次擁有電子設(shè)備就是這臺終端。

    比利沖他擠眉弄眼，“據(jù)說最新一集中，人類已經(jīng)抓住了兔子安。你害怕嗎？”

    安隅不想和他說話。

    凌秋曾說，人與人的悲喜并不相通，這句話在此時得到了充分印證。比利和祝萄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他卻煎熬得坐立不安。

    兔子安是虛構(gòu)的，那他到底是什么？

    迄今為止，他基因熵仍然為零，對自己的異能一知半解——他擔心地看向隧道深處——秦知律還會相信他“可控”嗎？

    “安隅?！鄙钐幍那刂珊鋈婚_口，“過來?！?/br>
    安隅后背一緊，起身慢吞吞地向深處走去。

    比利和祝萄的玩笑聲在身后逐漸模糊，直到四下只剩滴答水聲。他站在秦知律面前，不安道：“長官。”

    “嗯。”

    他在等著秦知律審問，但秦知律只是安靜地注視著他，那道視線一如既往難捉摸。

    但，似乎比往日少了些壓迫。

    安隅想，他應(yīng)該沒有感知錯，長官確實在低落。

    這或許是一個取悅他的好機會。

    他下意識掏出剩的半截面包，剛遞過去，手又頓在空中。

    其實秦知律應(yīng)該不愛吃粗面包，每次都會把自己那份讓給他吃。擺渡車上的女人也說過，主城伙食很好，看不上這些窮人食品。

    安隅正要縮回手，秦知律把面包接了，咬了一口，咀嚼很久才咽下去。

    “比想象中好吃。”他淡淡開口，“別亂跑，在這待一會兒?！?/br>
    “哦?！卑灿缂{悶，他什么時候亂跑了。

    但他還是小心翼翼地在秦知律身邊坐下，看著秦知律沉默進食。

    熟悉的皮革氣息讓他忽然想起車庫里那只水母，雨夜失明時包裹住他的風(fēng)衣，還有不久前，那些觸手圈著他的腰摩擦，一只還擠進他懷里。

    進入53區(qū)后，他總是被這樣的氣息包圍，以至于漸漸地不再關(guān)聯(lián)到雪原上的恐嚇，反而覺得安全。

    長官好像……很喜歡抱他。

    安隅思考了一會兒，覺得確實是這樣，于是張開手從身側(cè)輕輕地擁抱了秦知律。

    那個冷硬而堅定的身子一下子僵住。

    “您已經(jīng)做回人了?！卑灿缗M織語言，嘗試“安慰”這項超高難度的社交行為，“只要您想，就能做人。不要討厭自己。”

    秦知律怔了許久，幽暗之中，他的眼神似有波動，雖然僅一瞬而已。

    安隅攏得很費力，他沒有觸手，只能用薄薄的手掌摩挲著秦知律的風(fēng)衣。

    他猶豫了一下，又故技重施道：“長官，我渾身都疼?！?/br>
    他其實有點發(fā)燒。

    人類之軀，即便祝萄愈合了那些傷口，積累的炎癥還是讓他持續(xù)發(fā)熱。

    以至于哪怕隔著衣服，秦知律也能逐漸感受到升溫，他小聲喊疼，熱烘烘的氣噴在秦知律頸間。

    冷寂的眸中慢慢地有了一絲溫度。如果祝萄在這，一定會驚訝于秦知律這次這么快就從消沉狀態(tài)中走了出來。

    “不要總是撒嬌?！鼻刂捎行o奈，“祝萄給你止血了?！?/br>
    提到這個安隅反而格外焦慮，“可他只能幫我恢復(fù)到90%。”

    “不然呢，你以為治療系能力就像給車加油那么簡單嗎？”秦知律瞥他一眼，“找死時不見你謹慎，90%反而要斤斤計較?！?/br>
    安隅意識到自己挨訓(xùn)了，但他不打算還嘴，凌秋警告過他“挨打要立正”，而且他覺得長官訓(xùn)話反而比沉默時要……不那么嚇人一些。

    他拉起囚服，指著誘導(dǎo)試驗留下的瘢痕繼續(xù)自說自話，“剛才在外面打太久了，舊傷總被撞到，而且之前比利的藥涂了后一直疼?！?/br>
    “知道疼，就不要總以身試險?！鼻刂缮斐鍪?，“刀還給我。”

    安隅警惕地捂住腰側(cè)，“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