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有只無形的大手一把扯住他的頭皮，讓他渾身發(fā)緊。

    秦知律語氣冷沉，“警告你。尖塔禁止無端自虐，無論你是憤怒，焦慮或是饑餓，都必須控制情緒，不要讓我一而再、再而三地看到你傷害自己?！?/br>
    安隅懵住。

    “什么一而再再而三？”他納悶道：“尖塔有這種規(guī)定嗎？”

    “專門為你設(shè)置的新規(guī)?！鼻刂烧Z氣平和，但并不像在開玩笑，“等我們從這出去，這條規(guī)定就會立即出現(xiàn)在系統(tǒng)里。如果違規(guī)，一次罰一萬，第二次翻倍，第三次再翻?！?/br>
    “……”安隅立即道：“對不起長官，請您原諒……我只是想測試下這面鏡子有沒有異常。剛才陳念說，靠近鏡子會有嘈雜聲，我完全聽不到?！?/br>
    “我也聽不到，或許有其他觸發(fā)條件……”秦知律停頓了一下，話鋒忽然一轉(zhuǎn)，“對了，你在84區(qū)真的沒覺醒新的能力嗎？”

    安隅下意識捏緊了記錄儀，“您為什么這么問？”

    “所以答案是，有。”秦知律分析道：“不肯說，是因為還沒有完全信任我，也可能覺得這項能力太詭異，會被重新當(dāng)成高風(fēng)險來對待。”

    “呃……”

    安隅心說：都不是，是因為用這項能力發(fā)現(xiàn)了很多小秘密，也包括您的。

    凌秋說，知道的太多，會死得很慘。

    秦知律思忖了一會兒，問道：“這次的觸發(fā)方式，還是基因感染嗎？”

    這個問題安隅已經(jīng)想了很久了，他輕聲道：“接受典的基因注射時，我確實有一點感覺，但那種感覺和53區(qū)差不多，仍然是空間的波動。這次的新能力應(yīng)該是在84區(qū)融合破碎紅光時覺醒的，所以觸發(fā)點或許是……意志接納?！?/br>
    他抬起頭，看著鏡中自己的眼睛，“就在我與深處的東西抗衡，非要接納四個女孩意志的時刻，它被觸發(fā)了?！?/br>
    秦知律嗯了聲，“知道了，看來你下一個能力覺醒的方式也會變化?！?/br>
    安隅一邊往外走一邊想，長官怎么那么確定還會有下一個能力。

    他不會是花重金在詩人那里買畫了吧。

    食堂外的角落不太平。

    安隅剛出門口就看見薔正把一個人類堵在墻角里揍。

    這是孤兒院的常態(tài)。

    手背上那道口子還在流血，他非常不想惹麻煩，但考慮到自己現(xiàn)在是“守序者”，長官還在盯著，只能無奈地朝那邊慢慢踱步。

    走近幾步，安隅又停住了腳。

    ——地上那個頭破血流的家伙身體里流出來的“血”是黃白色，原來也是個畸種。

    他如釋重負，立即轉(zhuǎn)身準備離場。

    身后，一陣清脆而刺耳的玻璃碎裂聲突然響起！

    安隅猛地回過頭，剛好見到薔起身，把插在死者脖子里的那根筷子拔了出來。

    尸體倒在地上，卻不像被插喉而死，更像是被車碾過般四分五裂，裂紋爬滿兩只眼珠，人如同一塊碎裂的玻璃。

    安隅忽然意識到，剛才的碎裂聲就像一面鏡子被打破。

    “長……”

    話音未落，一陣極刺耳的刮擦聲突然從腦海中碾開，耳膜仿佛剎那間變成了玻璃，被一把尖刀狠狠地抵在上面，擦著火星劃過！

    那仿佛是能把腦漿都吸干的嘈雜聲，意識深處在一瞬間承受的痛苦遠超過黑塔刑訊和基因誘導(dǎo)試驗。

    雖然一瞬即逝，但痛楚消逝后的幾秒鐘內(nèi)，安隅仍處于大腦被抽干的狀態(tài)，他僵直地站在地上，滿身冷汗。

    “你聽到了嗎？”秦知律在耳機里問，“剛才好像有一點點嘈雜聲?！?/br>
    一點點？

    安隅無法形容心中巨大的震撼。

    如果不是終端沒有報警，他幾乎懷疑自己已經(jīng)被噪音殺死了。

    那是比被蛙舌抽爆頸動脈更具壓迫性的的死亡臨場感。

    他閉上眼深呼吸，精疲力盡地轉(zhuǎn)過身，決定找個地方休息。

    渙散的金眸低垂著，視線不經(jīng)意地掃過手背。

    而后腳步停頓。

    奇怪，手背忽然不再流血了。

    割破的裂口似乎也縮短了錯覺般的一點點。

    “喂，還是你啊?！瘪氲穆曇魪纳砗箜懫?。

    安隅緩緩從手背上收回視線，半回過頭，“有事嗎？”

    薔朝他走來，“我受傷了，繃帶拆下來給我吧。”

    安隅反應(yīng)還有一點遲鈍，站在原地思考了一會兒對方的意思。

    薔繞到他面前，手里那根剛從尸體喉嚨中拔出的木筷在他右手腕上戳了戳，“這個?！?/br>
    耳機里，秦知律低沉道：“好像有人在戳我?！?/br>
    安隅把手臂往后挪了挪，“不行?！?/br>
    薔愣了一下，“你剛才還說可以。”

    “剛才覺得你不會要，所以可以?！卑灿缙v地抬起眼皮，“現(xiàn)在你真的想拿走，就只能實話實說不行了?！?/br>
    “這樣么?！鼻刂稍诶锩嬲f，“看來還不算完全沒人性?！?/br>
    安隅聞言一頓，把本來要和薔解釋的理由咽了回去。

    其實他倒是完全沒想著長官被折疊在繃帶里這件事。

    他只是覺得，半塊壓縮餅干也就算了，回鄉(xiāng)隨俗沒什么不好?？蛇@繃帶兩條就值3999，怎么可能說給就給。

    “總之?！彼孀∮沂挚噹В瑲馊醯溃骸笆遣荒芙o你的東西。”

    作者有話說：

    【廢書散頁】24 種子與花

    無論在哪都有強與弱，因此欺凌無處不在。

    孩子們的惡要比成人更露骨。

    很多從孤兒院出來的人，因為陰影過重，最終變成反社會人格，或是郁郁而終。

    據(jù)說上峰激烈討論過是否要延續(xù)這個機構(gòu)。

    他們最終的答案是：要延續(xù)。

    因為也有人從這里走出去，不光是帶走了在這里被迫學(xué)會的逆來順受，也帶走了磨礪出的堅韌、洞察、憐憫之心。

    困厄會在每個人的心里都埋下種子。

    長出什么樣的花，因人而異。

    第35章 高畸變風(fēng)險孤兒院·35

    小孩子是世界上最容易情緒崩潰的生物。

    安隅理智地拒絕了薔索要貴重物品的請求后, 他臉上的玫瑰瘡癍蜷曲著擴大，瘡中花朵顫抖，一點詭異的糜粉色從瞳心向眼白擴散, 仿佛被氣得顱內(nèi)出血。

    安隅試圖在記憶中搜刮出一點凌秋的幼崽相處智慧，但似乎沒有，智者如凌秋也對小崽子束手無策。

    正躊躇間, 耳機忽然響起一聲提示，蔣梟接進了他的私人頻道。

    “發(fā)現(xiàn)了一個詭異的現(xiàn)象?！笔Y梟說道：“我目睹一個畸變兒童殺死了一個人類工作人員, 沒來得及阻止。它啃斷了人類的脖子, 但人在咽氣的瞬間卻全身碎裂，就像一面被巨石狠狠砸碎的鏡子, 而且, 真的有玻璃破碎聲?！?/br>
    安隅安靜地聽著，視線仍落在薔的臉上，但卻仿佛正在放空地思考，完全忽視了薔的恐嚇。

    “人死如鏡裂?！笔Y梟總結(jié)道：“律的終端把我們屏蔽了，請您向他同步情報吧?！?/br>
    安隅道：“嗯……嗯？”

    蔣梟的語氣完全不帶有戳穿別人的尷尬，一如既往地干練道：“我想，您和律應(yīng)該一直都在一起, 沒有奶媽沒有長官就焦慮，也只能騙騙沒去過53區(qū)的人了?！?/br>
    安隅：“……”

    “雖然當(dāng)日仍留有很多謎團, 但我有幸目睹過您的狩獵?！笔Y梟恭敬道：“請您放心, 我不會妨礙您的行動?！?/br>
    通訊掛斷。

    薔一把攥住安隅右手腕的繃帶，“聽懂了嗎？你初來乍到，不要自討沒趣?！?/br>
    伴隨他惡狠狠的話語, 大朵妖嬈詭譎的花從那張臉上伸展出來, 花枝纏繞著安隅的右手腕, 尖銳的荊刺破枝而出，抵住繃帶。

    薔以為安隅會大驚失色，就像所有脆弱的人類一樣。

    可是沒有，那雙金眸就像剛回過神，低頭掃了一眼那些荊刺，視線又回到他的臉上。

    安隅凝視著他，輕聲道：“在這里死掉的人，尸體都會爆裂嗎。”

    薔愣了愣，繼而冷笑，“你想試試嗎？”

    安隅看了他片刻，“如果換作我殺人，尸體也會裂開嗎？”

    薔聞言眼神更加冰冷，嘴角挑起一抹譏誚，輕聲道：“那要看你是否被它擁有?！?/br>
    安隅眸光一凜，“什么意思？它是誰？”

    他沒有得到回答，薔不耐煩地收緊花枝，尖銳的荊棘用力向繃帶中刺入，試圖勾住它扯下來，可繃帶的堅韌超乎想象，竟生生扛住了那股爆發(fā)力，將荊刺抵擋在外！

    薔愣了一瞬，眼神更加兇狠，“你再敢說這是貧民窟的東西？”

    安隅趁荊刺彈開之際順勢抽回手臂，“勸你別管。”

    他不想再和這個小畸種糾纏，轉(zhuǎn)身的瞬間，風(fēng)卷著一捧雪沙撲在臉上，單薄寬松的衣服被風(fēng)撩起，腰間忽然一涼——

    空中傳來一聲熟悉的“锃”聲。

    金眸倏然一凜，猛地回過頭。

    “果然還藏著好東西！”薔眸中精光畢現(xiàn)，對著手里那把短刀贊嘆道：“看來你出身大戶?！?/br>
    還沒來得及仔細端詳，安隅已經(jīng)劈手向刀奪來！薔的花枝立即捆縛住他的手腕，將他雙手一左一右拉開高舉于空，如懸立在死刑十字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