鸞臣 第70節(jié)
“殿下,你說對了,我從小就想做個流氓來著,只可惜我爹娘不讓。不過后來我發(fā)現(xiàn),只要所有人都畏懼于我,那和流氓好像也沒什么區(qū)別。” 男人稍稍用了些力,聽到了想聽的聲音,他憐惜地撫摸對方散落的青絲,明明已經(jīng)抱在懷中了,也明明已經(jīng)要過很多回,可為什么他還是聽不到對方所想。 “我很喜歡殿下的眼睛,殿下知道嗎?在宮里的時候殿下總是會裝作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可其實呢,只要一看殿下這雙眼,便能瞧出殿下在想什么?!?/br> 宮晏伸手抬起簡翊安的臉,看著簡翊安那雙空洞無神的眼眸,突然懊悔。 為何要將對方變成個瞎子。 其實不想讓對方知道這是何處只是次要,宮晏更擔(dān)心的是這雙眼里的恨。 多可笑啊,明明是對方想殺的他,他卻還要害怕對方恨他。 “翊安,我會幫你治好眼睛,只是到那時候,你切記要乖乖的。我這處宅邸很大,若是翊安不喜歡我也能再在別處尋一間?!?/br> 就好像又入了夢一般,他又在細細講著往后的事,可這一切得到的依舊是懷中人的沉默。 “殿下,你明明可以做皇帝的,明明只要容得下我就可以了,為什么?” 宮晏不明白,“為什么就不肯讓我在你身側(cè)呢?” 簡翊安嗤笑一聲。 “又是這般,你定是覺得我所說太過荒唐了?!?/br> 宮晏看向一旁的銅鏡,鏡中的他衣衫完好,可那雙眼中竟是再看不到當年的意氣。 他沒曾想過自己也會撞到南墻。 人人都懼怕這張臉,以前,他不喜歡,可如今他卻做夢都想著。要是簡翊安也如此就好了。 可當初在宮里的一切就好比黃粱一夢。 身下人不語,他便只有無奈。他其實什么都不怨,他只是恨對方不喜歡他。 “殿下,我其實什么都可以不要的?!?/br> 男人說的這話很是小心,這是他久違的心聲,可對方聽到這話身子卻僵硬了一瞬,隨即掙扎著就要離開。 這一舉動將宮晏惹怒,他將其狠狠嵌入自己身下,不再心軟。 不過他很快便也釋懷了。 不喜也好,恨他也罷,至少他是在自己懷里的。 第70章 逢生 又過一段時日,簡翊安的眼睛很快便在宮晏的照顧的下恢復(fù)了光明。 他的眼前蒙著塊灰布,宮晏還特意挑了個光線不好的傍晚,他緩緩開口:“可以了,翊安,你睜眼看看?!?/br> 可簡翊安卻猶豫了。 不知為何,他害怕看到宮晏。在他印象里,宮晏永遠都是那副眼角含笑卻又稍夾溫情的模樣,與這些時日完全不同。 宮晏也沒有催促,直到簡翊安的眼睫簌簌抖動,終于是緩緩睜開。 眼睛被光亮刺痛,但很快便適應(yīng)了一些。 簡翊安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就在自己跟前,而他只是一抬眸,便撞入了對方如往日般溫柔似水的眼中。容貌未變,依舊是那張漂亮的皮囊,可莫名的有些陌生。 意識到簡翊安看到了自己,宮晏露出自認為最好看的一抹笑,與對方對視良久,對方卻突然收回了視線。 “有鏡子嗎?” 簡翊安這么問道。 宮晏便給他取來了鏡子。 出乎簡翊安的意料的是,鏡中的自己非但沒有想象中的頹廢模樣,甚至比當初在宮里的時候更圓潤了一些。身上穿著的甚至都是他在皇宮里時候經(jīng)常穿的款式。 從簡翊安自己來看,他是一個不受人看重的皇子,可在他人眼中,他畢竟是皇子,縱使過的再不好,那也比普通人要好上百倍。他的一件外袍便都是用整個西涼最好的綢緞再加上數(shù)百個技藝精湛的女娘繡制而成,價值千金。 這一切,對方都給他帶過來了。 “殿下,你的眼睛還是如同往日那般漂亮。”宮晏贊美了一句,簡翊安卻突然大怒,他將手中的銅鏡摔在地上,竟是抱頭痛哭了起來。 多年籌備,他還是輸了。 縱然他再裝作不在乎,可眼下看到自己如同往昔的一切,他還是不敢接受。 他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放不下。 他的一切都沒了,如今,他的恨也沒了。 “殿下。” 簡翊安突然落淚,宮晏眼底浮現(xiàn)明顯的驚愕,他幾乎從未見過對方這般哭泣。這個三皇子永遠都不會這樣的將情緒外露,就好像一旦被旁人發(fā)現(xiàn)是多么危險的一件事一樣。 如今對方這般哭泣,他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為何而哭,是因為那最終沒能奪下的皇位?還是因為被他囚禁于此?對方這些年的一切都白費,想來也確實痛苦。 換作旁人,宮晏定會覺得活該痛快,可對方是簡翊安,是他的三皇子殿下。 他總是恨不起對方來,甚至每每看到對方示弱都會心軟心疼。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對方做事有多狠。 他坐在一旁,伸手替簡翊安擦著眼淚,可簡翊安卻突然將他的手握住,低下頭狠狠咬了一口。宮宴眉頭緊蹙,沒有將手收回。 對方咬的很狠,血緩緩淌下,待簡翊安抬頭,其唇瓣上早已沾染了宮晏的血,鮮紅得叫人挪不開眼。 “殿下若是不高興,便繼續(xù)?!?/br> 宮晏勸慰道,他并沒有生氣,他只是莫名感受到了簡翊安心底的難過,那是其從未同任何人言述過的崩潰與痛苦。 在宮晏的話語中,簡翊安終是冷靜了下來。 他放下宮晏的胳膊,罕見的道了歉:“抱歉?!?/br> 宮晏不答,收回胳膊隨手一抹,血便被其擦了去,隨即也不再管他,撿起地上的銅鏡。 “既然殿下不喜歡,我便帶走了。” 他湊近了簡翊安,吻在了簡翊安滿是血的唇瓣上,血味減淡,接著便起身,扭頭離開了屋子,只剩下簡翊安一個人呆呆的坐在那。 不知在想什么,也不知在想誰。 又過幾日,韶梅便來尋了簡翊安。 “三皇子,明日午時院內(nèi)無人,風(fēng)靈會帶人下山采買,我到那時會安排你在采買隊伍之中下山?!?/br> 韶梅將手中的鑰匙遞到簡翊安手里。 “這不是......” 簡翊安懷疑地看向韶梅,若是宮晏從未將鑰匙給過他人,那這把鑰匙也就只有...... “是阿木做的,沒辦法,主上的鑰匙我拿不到?!?/br> 韶梅實話實說,宮晏從不會將這種寶貴的東西放在別處,而是貼身保管,因此出于下策她只能去尋阿木再做了一把。 “可你這么幫我,就不怕你主上責(zé)備嗎?” 簡翊安自己逃出去是逍遙了,可韶梅若是被宮晏知道她做了什么,宮晏恐怕不會輕易放過她。 “三皇子竟然還關(guān)心我,那我若是說主上確實會怪罪,殿下難不成就不走了?” 這個詢問很多余,簡翊安沒有猶豫,淺笑著搖頭。 “不會?!?/br> 他必須得離開。 “那三皇子便也別關(guān)心我了,等你走后會有人帶你去改頭換面,到那時候主上便再也尋不到你了?!?/br> 這個安排很冒險,但對于現(xiàn)在的簡翊安來說卻是最好的。 韶梅走后,簡翊安看著手中的鑰匙,終于還是嘆了口氣。 他從未想過自己會用落荒而逃來形容,逃走以后,這萬千世間,何處又是他的容身之地? 第二日,果然如同韶梅說的那樣,宮晏一大早便急匆匆的離開,甚至在走之前還囑咐他這兩日自己不在,要簡翊安乖一些。 對方還問簡翊安想吃些什么,等他回來給他帶。 簡翊安本覺得帶什么也吃不到了,可在看到宮晏期盼的眼神后,簡翊安還是妥協(xié)開口。 “就要冬天了,想來外邊也在賣糯棗糕了,你若是真想給我買點什么,那就買這個好了。” 這個糕點是簡翊安小時候的最愛,也是唯一一個皇宮里面沒有的糕點。嬤嬤以前總會托出去的宮人給他帶點回來,就在每年的冬日。 “好,那殿下一定要聽話,等我回來?!?/br> 宮晏留下一句話便離開了。 待對方走后,簡翊安猶豫片刻,還是解開了自己手上的枷鎖。手上的束縛終于消失,簡翊安徑直走向屋門。在小心翼翼推開門縫,看到門外并沒有人后,他終于是走了出去。 他已經(jīng)很久沒見到陽光了。溫暖如初,卻叫他不適應(yīng)。 “殿下,這里?!?/br> 在走到拐角的時候,韶梅突然出現(xiàn),抓著他的手一邊丟給了他一身衣物一邊將他帶到了后院。 這處已經(jīng)有好些個下人等候其中。 韶梅叫簡翊安換完衣服,隨后站在隊伍的最后。 “等下山風(fēng)靈會帶你去尋大夫改頭換面,我已經(jīng)囑咐過她,你須得跟緊?!?/br> 韶梅又往簡翊安手中塞了一個錢袋,里邊鼓鼓囊囊,“還有就是,你必須這輩子都不會再與主上相認,這是我救你的唯一條件?!?/br> “我明白?!焙嗰窗睬宄约旱淖杂墒窃趺吹脕淼模膊粫`背這個承諾。 待簡翊安跟著眾人下山,風(fēng)靈明顯知道他在下人中間,總會忍不住朝他這看來,最后又強行將頭轉(zhuǎn)過去。 這丫頭,想來知道他離開很高興吧。 當初他和宮晏關(guān)系還算不錯的時候這丫頭每日瞧他的眼神就不是很友善,后來他殺阿木被對方救下,再經(jīng)大火一事,這丫頭已經(jīng)是一點話都不愿和他說了。 誰料如今卻愿意接下送他出去這個活,想來是真的覺得他要離開了,心底高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