鸞臣 第93節(jié)
簡翊安倒是不在乎對方抽噎的樣子,頃刻間又嚴肅了起來,“你剛剛在外頭想來應該是聽到我說的了,怎么還喚我殿下?” “是,王爺,阿木知道了?!卑⒛靖目诟牡靡埠芸?,他清楚簡翊安的脾氣。 “你是從哪將他帶來的?他又是誰?” 簡翊安沒直接問阿木,而是朝著寒竹開口。 他眼下只信寒竹說的。 “他是王爺您先前的貼身小廝,后來被宮晏帶走,半個月前屬下在山下碰到對方,對方告知了屬下他現(xiàn)在的住所,那日去尋宮晏我便趁其不備將他一并帶回了。” 寒竹所說沒什么疑點,只是簡翊安想了想又問了句:“你確定,宮晏沒發(fā)現(xiàn)?” “應是沒有,當時他只來得及讀信,并未注意到我出院子后去了何處。” 寒竹細想了一會兒,還是搖了頭。 這時阿木擅自開了口:“王爺,平時看著我的人似乎是被宮晏關(guān)了起來,我便得以跟著寒竹大人回來了?!?/br> “原是如此?!焙嗰窗草笭栆恍?,起身便要朝著里屋走去,走到一半又停下腳步,示意阿木跟上。見其露出驚喜的神情,簡翊安也是不緊不慢地安撫:“你不是我以前的貼身小廝嗎?想來是最熟悉我習慣的,既是如此由你再來照顧我起居是再好不過了?!?/br> “是,是!阿木謝王爺。” 阿木迫不及待地磕頭謝恩,簡翊安見狀又是哼笑一聲,隨后便徑直離開了。 阿木匆忙起身跟上,寒竹在其身后看著這一幕,心中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可到底哪兒不對勁,寒竹卻始終想不透徹。 屋內(nèi)。 簡翊安自己褪下外袍,一旁的人便已經(jīng)熟練地接過又將其捋平掛在了一旁。 “看樣子你確實沒撒謊?!?/br> 見到這一幕,簡翊安突然道了一句,隨即便看到對方的身形一頓。 “想來寒竹也同你說過我失憶這事,不過失憶歸失憶,有些事我自會判斷,你若有什么別的心思我只會更顧不上往日的情分?!?/br> 簡翊安垂眸撫了撫里衫上的褶子,頭也不回地命令道,“你可以出去了?!?/br> “是,王爺?!?/br> 阿木低著頭,露出一副膽怯的樣子,乖乖地就退了出去,沒有一點猶豫。 待門合上,簡翊安便收起了臉上的凝重神色,朝著門口望了一眼,隨后疲憊不堪地躺到了床上。 京城里頭走了這么多天,如今回了皇宮卻更繁忙,簡翊安幾乎是頭一沾著被子就昏睡了過去。 這兩年來他也經(jīng)常做夢,夢里總會夢見一些往日的模糊片段,可誰想今夜夢到的卻是那日夜相處之人。 鮮紅的蓋頭緩緩掀開,露出那張明媚奪魄的容顏,簡翊安愣在了原地,癡癡望著對方,不知該說些什么。 對方卻比他先一步開口,喚了他一聲“相公”。 這話聽得簡翊安渾身戰(zhàn)栗,剛想上前捂住對方的嘴卻被其反手扯住壓在了身下。 和對方的纏綿倒是簡翊安最為熟悉的,只是這滿目的紅色讓他很是不自在,絲毫沒有大婚的喜悅,更別提身上之人瞧他的眼神。 他瞧不見一絲一毫的喜歡。 但奈何他推不開,就算他知道那個人就是宮晏,可在他的認知里對方就是這么難以對付的一個人,他勝不了對方。 夢里的宮晏很喜歡吻他的腰間,有些癢,但對方卻沒有停歇。平日里最喜歡說調(diào)戲話的那個人在夢里卻無比沉默,使得簡翊安醒來后精神有些萎靡。 正巧外頭的阿木聽到聲響便進了屋,打算伺候簡翊安起床卻被簡翊安一手揮開。 像是察覺到了什么,簡翊安掀開里衫,只見自己的腰間竟真的有密密麻麻的一片紅痕,加上身上無法忽略的酸痛,簡翊安氣極反笑,即刻便厲聲訓斥了阿木。 “去領(lǐng)罰吧?!?/br> 訓斥完,簡翊安命對方出去。 阿木被無緣無故地訓了一通本該委屈,卻還是聽話地去出門領(lǐng)罰去了,只剩下簡翊安自己望著銅鏡里疲憊不堪的自己,伸手捏緊了一旁屏風的欄桿才使得自己能站穩(wěn)些。 許久簡翊安才緩和了些,壓住了眼底的怒意,輕撫額間。 “賊心不改的家伙?!?/br> 簡翊安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輕罵了一聲。 第94章 武林盟 回到宮里的簡翊安說忙倒也不算很忙,但也沒什么閑工夫,皇帝總會喚他過去,說些有的沒的,簡翊安也終于是發(fā)現(xiàn)了自己這位皇兄似乎平日里沒什么能說話的人,反倒是對他這個知曉兩人過往的三弟很是看重。 “給,嘗嘗?!?/br> 皇帝給簡翊安遞了塊糕點,簡翊安接過,怎么瞧都像是京城里隨處可見的那種小花糕,看著好看,吃起來實則有些膩過頭了。 “你沒猜錯,只是朕命人去外頭給我買來的?!?/br> 簡淮羽見簡翊安遲遲不吃,自己先拿了一個放入嘴里,好像在告訴簡翊安這東西沒毒。 簡翊安自然也不敢揣測對方所想,順著對方也咬了一口,眉頭沒有蹙起,但舌尖卻依舊有些發(fā)麻。 “翊安,前些日子母后的喪事朕辦的很是不高興,朕以為自己不會難過的,可偏偏心底就是怎么都不快活。” 這皇帝的心果真難猜,那日簡翊安留下白綾逼得先帝皇后自縊。兩人都應該清楚這對誰都好。 就好像當初簡翊安的母妃的死,皇帝沒法動手,只能借著他人的手去做這件事。 “母后也算是隨父皇去了,節(jié)哀順變?!?/br> 簡翊安平靜地安撫,不想這話不知哪里點到了簡淮羽的痛處,簡翊安甚至都沒能反應對方便是將桌上的糕點掃落在地。 伴隨著瓷盤碎裂的聲響,外頭隱隱有了些響動,但沒有里頭的吩咐誰也不敢擅自闖入。 “翊安,你怎么能來安慰我?” 簡淮羽看上去真的很生氣,甚至都已經(jīng)顧不上稱自己為朕了。 “你我在這宮里斗了這么多年,明明最后贏的人是我,理應我來安慰你才是。” 簡淮羽探過身子,伸出手緩緩掐住了簡翊安的脖子,像是在威脅,“只要我想,你就得死。” “可皇兄若真的想我死也不會這么大費周章將我從外頭尋回?!?/br> 簡翊安倒是不怕,他知道對方不會輕易殺了自己。他現(xiàn)在是王爺,對方更是昭告了天下他回來一事,想來若是將他殺了反倒會麻煩許多。 “皇兄,你既是皇帝便只需將我當作臣子,臣子安慰皇帝不是再正常不過的?!?/br> 對于自己這個皇兄,簡翊安不是很熟悉,可直覺告訴他,對方這兩年過的似乎并沒有多好。 做皇帝,似乎沒有他想的這么痛快。 簡翊安細想了一番,認為自己做了皇帝或許也會同對方一般。他與簡淮羽是一類人,精于算計,而親情這種淺薄的東西并不能真正影響得了他們。 他們不輕易愛任何人,也從不會相信任何人。 “翊安,這皇位是我的,但你也逃不掉?!?/br> 簡淮羽的手稍稍用力了些,使得簡翊安的眉頭終于是蹙起,有些難受,甚至喘不過氣來。 見到簡翊安痛苦,簡淮羽突然便舒心了些。 他望著簡翊安隱忍的臉,欣賞片刻,感慨道:“也怪不得當初父皇這般喜歡你的母妃,如今細看,你竟是與你那母妃長得很是相像??上阈宰犹顒?,當初你見我便是一副日日盼著我死的樣子,可叫我難過了許久?!?/br> “那時是臣弟不懂事,還望陛下寬恕?!?/br> “不,是我自己不爭氣,我那身子也確實不好,若不是機緣巧合因你而起,我也活不到現(xiàn)在?!?/br> 提起那人,簡淮羽便又有好些事想說,于是稍稍松了些力道,調(diào)侃道,“想來也怪不得宮晏會這般癡迷于你,翊安,想來你不知自己到底是一什么樣子。你同我一樣偽善,偏偏這樣很討兩類人的喜歡。” “哪兩類?” “讓人頭疼的蠢貨和聰明過頭的人。” 簡淮羽說完,宮簡翊安便知道對方想說些什么。確實,宮晏便是那聰明過頭了的人。簡翊安不知自己是怎么惹得對方喜歡,至少他覺得自己沒什么可喜歡的。 “宮晏我就不提了,那家伙我不喜歡?!?/br> 想到那人,簡淮羽眼底劃過不悅,他這輩子鮮少吃過什么大虧,但在對方身上,他從不覺得自己有可能討到好處。 “當初你被宮晏帶走,他便來這威脅了我,逼得我改口為你正名。這么想想他不是瘋子誰是瘋子?!?/br> 宮晏那家伙簡直就是從江湖出來的一個土匪,仗著自己一生本事誰都不怕,就算是皇帝他都敢將劍架在其脖子上??珊喕从鸩桓易鍪裁?,因為他知道他和對方不會有什么好下場。如今江湖和朝廷之間的界線愈發(fā)模糊,若宮晏真的死了,朝廷也只會陷入江湖的漩渦之中。 “不過那家伙確實可以瘋,若不是他,這江湖恐怕早就亂成一鍋粥了?!?/br> 簡淮羽像是做了皇帝以后被悶壞了,如今拉著簡翊安便是絮絮開口,像是兒時玩伴一般急著分享一些自己聽到的趣事,“翊安,你同他相處這么久,實話告訴我,他的武功到底如何?是真是假?” “武功怎會有假?皇兄說笑了?!?/br> 宮晏的武功簡翊安這些年都看在眼里,不可能有假。 “那就奇怪了,傳聞其出現(xiàn)的時候不過一黃毛小子,卻一躍成為了江湖第一,可這又怎么可能?” 此話一出,不僅僅是簡淮羽,簡翊安也終于是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簡淮羽說得很對,宮晏的武功到底是怎么做到如今這般高的?縱使是個天才,也不該如此才對。 “不過我倒是聽說過一個傳聞,翊安?!?/br> 簡淮羽神神秘秘地笑著開口,示意簡翊安將耳朵湊過去。簡翊安照做后,對方也終于說道:“傳聞南疆有一蠱毒,中毒者全身經(jīng)脈都會被侵蝕后重塑,內(nèi)力因此大增,但中毒者通常九死一生,傳聞這世上能活下來的不過爾爾,中此毒者通體溫涼且性情大變,聽上去倒是挺適合做柄只會殺人的刀。” 說罷,簡淮羽的眼神便落在了簡翊安的臉上,試圖看出什么來。 可簡翊安卻只是微微一笑,像是聽了個有趣的故事。 “這般厲害的毒藥,我若是那些個妄圖登頂?shù)慕耍慌乱矔肴ピ囈辉?。?/br> 就算死了又如何。 這兩年來他也聽說過不少江湖中的奇事,若是真有此物,那些個人只怕早就已經(jīng)為此爭得頭破血流了去。 “翊安說的也是?!?/br> 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皇帝更為不爽,只能又提起一位故人來,“父皇走了以后,這宮里便空落落的,你不知所蹤,誩辭也不在了。若是誩辭還活著,只怕也已經(jīng)成家了?!?/br> “誩辭......” 許久不曾聽到的一個名字在耳邊響起,簡翊安低斂著眉眼,試圖回想起那個人長什么樣子??上В瑲q月易老,他不記得了,也想不起了。 “或許他早就已經(jīng)投胎轉(zhuǎn)世,是個蹣跚學步的孩子了?!?/br> 兩年多甚至快三年的日子,說長也不長,偏偏能讓人忘卻許多往事和故人。簡翊安不愿在說什么,簡淮羽也是如此,兩人坐在那良久,直到日落西沉,外頭的大監(jiān)提醒簡淮羽該歇息,簡翊安這才起身準備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