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大姐抱著一條血狗沖進(jìn)來的時候，何郎中剛整理好縣城發(fā)下來的藥品，他看著馮大姐把狗子放到唯一的病床上，頓時急了：“你干啥呢，那是人躺的，不是狗，趕緊把它拿下去。”

    病床是醫(yī)生的戰(zhàn)場，哪兒能隨便讓貓貓狗狗躺。

    何郎中抓著床單一角跳腳：“這是我剛消毒的床單，全被你的狗污染了！”

    何郎中還想再吼，可吼到一半，就被后面擠進(jìn)來的村民嚇回去了。

    好家伙，村民里三層外三層，把他的小衛(wèi)生所給包圍了。

    老村長腿腳不好，被人群落在后面，此時正拼命扒拉擠進(jìn)來，剛擠進(jìn)門，就聽馮翠華的大嗓門制霸小衛(wèi)生所：“這不是普通的狗，這是我們的革命同志，你趕緊把最好的藥拿出來，給我們的救羊小英雄治療?！?/br>
    馮大姐最愛看露天電影，大字不識一個，電影里的詞學(xué)的一套一套，字如實體，碰碰砸何郎中的腦門。

    何郎中被虎了一跳，看向坐在床上的駱蕓，他非常確定自己看到的是一條狗，而不是一個革命小同志！

    縣里分配下來的藥何其珍貴，哪兒能隨便用在一條狗的身上，但村民這架勢好像也不是普通的狗，何郎中有點拿不準(zhǔn)主意，這時候他發(fā)現(xiàn)了門口的村長。

    他立刻把求助的目光投過去：村長，用還是不用？

    老村長沖過來，抱住床上的大狗對何郎中說道：“趕緊麻溜快點！”

    得，有村長這句話，他還怕啥啊。

    何郎中先過去檢查了下傷口，發(fā)現(xiàn)其中一個窟窿里卡著一顆狼牙，頓時也意識到事情的嚴(yán)重性，他叫來兩個力氣大的年輕人抱緊牧羊犬，從抽屜里拿出祖?zhèn)鞯穆樗幇硎制淇斓剞粼诠繁亲由稀?/br>
    駱蕓早就聞到nongnong的中藥味兒，她確信村民們不會傷害自己，于是任憑老郎中把自己撂倒，那藥效果很不錯，很快就迷迷糊糊起來，軟倒在年輕小伙子的懷里。

    見狗暈了，何郎中拿出鑷子小刀，先消毒，再剃毛，然后目光如炬做了個小手術(shù)，狼牙被取出來的時候，圍觀的人發(fā)出一陣驚呼，狼牙有人大拇指那么長，拔出來時，血順著牙鋒滑下來。

    何郎中處理好傷口，擦掉額頭汗珠說：“萬幸沒扎進(jìn)骨頭里，要不然這狗的前爪就廢了，我給它上點消炎藥，回去好好養(yǎng)著，過幾天就活蹦亂跳了。”

    他從藥柜里取出一片消炎藥，碾碎了灑在傷口上，又用繃帶把傷口包好。

    這時候，從村民們七嘴八舌的交談中，何郎中也聽明白這條狗到底干了多么大的一件事兒，心里驚訝，再看床上這條狗，在他眼里，這已經(jīng)不是普通的狗，這是一條發(fā)光的狗，刺眼的光芒直唰唰他。

    駱蕓被當(dāng)做英雄一樣抬了回去，雖然英雄昏睡，還吐著長舌頭，形象很是不雅。

    她并不知道，這一路上，全村人都跑出來看她，她吐著舌頭，翻著白眼的睡容在很長時間里都是鄉(xiāng)親們茶前飯后的談資，甚至后來省里來人，也被村民抓著科普了一遍又一遍，當(dāng)時的駱蕓恨不得挖個地洞把頭埋進(jìn)去。

    當(dāng)然現(xiàn)在她還不知道，她睡得昏昏沉沉，疲憊的爪子被溫柔地包裹在熱毛巾里，特別舒服。

    晚上駱蕓醒來時，吳二丫就坐在身邊納鞋底，看她醒了，趕緊去廚房端來一碗粥，粥的表面浮起一層油光，里面甚至還能看到rou星。

    駱蕓沒急著吃粥，第一反應(yīng)就是：這得扣多少工分？

    一碗rou粥下肚，從喉嚨暖到胃里。

    老村長走過來，將手里的東西套在駱蕓的脖子上。

    駱蕓低下頭，發(fā)現(xiàn)那是一顆打磨好的狼牙。

    老村長拍拍她的頭：“這可是你的功勛章，可得帶好了?！?/br>
    駱蕓嗅了嗅狼牙，抬爪扒拉了兩下，十分喜歡。

    養(yǎng)傷這段時間，不少村民來看望駱蕓，有的人拿一顆雞蛋，有的人拿一個果子，最奢侈的是秦冷居然割了一小塊rou，說要給她補身子。

    大-饑-荒剛過去沒幾年，大家伙家里都不富裕，大鍋飯的時代過去了，可生產(chǎn)隊的食堂還是村民們集體吃飯的據(jù)點，大鍋菜里也沒幾個rou星。

    秦冷這rou，據(jù)說還是他們上山開荒的時候，掏了一個兔窩，兔子一家送到了食堂，秦冷申請了一塊兔rou給牧羊犬帶了回來。

    吳二丫當(dāng)場就給駱蕓燉了，加了點鹽拌在飯里。

    駱蕓對著老村長汪汪了兩聲，把飯碗舔的干干凈凈。

    老村長笑瞇瞇地說：“這狗子知道感恩呢?！?/br>
    秦冷：“犬！”

    老村長：……

    其實駱蕓那話的意思是：這是組織給的，不能扣工分。

    ……

    等養(yǎng)好了傷，駱蕓又是一條活蹦亂跳的牧羊犬，也欠下了一長串的工分-1-1-1-1……

    她迫切希望投入到工作中，賺夠工分，還清債務(wù)。

    自從駱蕓接手了羊群，原本放羊的知青們被解放出來，全都派到進(jìn)村那邊的山上，寶山村是附近幾個村子交通最不便利的，它的地勢就像一個盆，大雨一來，全村都得被淹，為了解決這一問題，也為了讓村子與外界更好的聯(lián)系，縣里決定將寶山村進(jìn)村口這邊的土山挖掉一塊，將進(jìn)村路擴(kuò)寬，以滿足村子的排水問題和交通需求。

    經(jīng)過努力，如今的寶山村已經(jīng)能通牛車了，但還不行，還得繼續(xù)修路，將排水功能進(jìn)一步完善，否則一泡大雨又得完蛋。

    現(xiàn)在村民閑下來的時候，就會坐在村前的土墻上，看遠(yuǎn)處的山巒間駱蕓放牧。

    他們最喜歡看的就是散開的羊群吃飽后，牧羊犬一動，群羊瞬間聚攏在一起，被圈著移動的畫面，絲滑的讓人發(fā)出一聲贊嘆，從內(nèi)往外的舒暢。

    小孩子們拍著巴掌嗷嗷亂叫，恨不得沖過去跟著牧羊犬一起跑。

    哪怕是在干活時，只要能抬頭看到駱蕓放牧，也能成為忙里偷閑時候最舒服的消遣。

    牧羊犬干的是活，他們看的是快樂。

    駱蕓將羊群圈到另一塊草地，爬下來休息。

    這里的牧草果然肥美，十分適合放牧，她出生的小莊園里對牧草的管理極為嚴(yán)格，綿羊的篩選和飼養(yǎng)也十分講究，他們那里會對剛出生不久的綿羊斷尾，綿羊的尾巴是細(xì)長的，在排糞的時候會像河馬一樣瘋狂甩糞，造成屁股后面的羊毛大面積污染，長期累月下來，這些被糞便反復(fù)污染的羊毛便不能再用，造成經(jīng)濟(jì)上的損失。

    寶山村剛剛飼養(yǎng)綿羊，對這點還十分不了解，等第一批剪毛后，他們應(yīng)該就會注意到這點了。

    只是可惜了這一批的羊毛。

    剪羊毛的月份在4-5月之間，秋季還能再剪一茬，再過幾天，羊群就要迎來第一次剪羊毛了，駱蕓格外注意它們的飲食，避免剪羊毛的重要日子里，出現(xiàn)病體羊。

    每隔一天，她便會將羊群趕上山，啃食山上的干草，避免攝入過多鮮草造成腸胃疾病，這些常識在以后也會被寶山村的人注意到，但現(xiàn)在有駱蕓在，她盡量在剪毛期前盡量避免這種情況發(fā)生，讓羊毛的產(chǎn)量最大化。

    太陽落山的時候，駱蕓將羊群趕回羊圈，劉老漢將羊圈門關(guān)好，他看著叼著狗碗往生產(chǎn)隊食堂跑的黑白大狗，心情復(fù)雜。

    以前他一個人放三十只羊，覺得自己是全村最厲害的牧羊人。

    現(xiàn)在看著五百多只羊在一條狗的手里捏圓掐扁，他心里怪不是滋味兒，這種感覺，就是自己連狗都不如。

    駱蕓放羊的時候，劉老漢是跟著的，但也只是跟著，一點忙都幫不上，劉老漢覺得自己在這里是多余的，這條狗根本用不著他。

    他存在的意義，只是讓大家安心。

    畢竟狗把羊群牧上山，還是有人擔(dān)心不夠安全。

    劉老漢揉了把臉，背著手往食堂走去。

    駱蕓叼著自己的飯碗坐在隊伍后邊，乖乖排隊，馮大姐帶著全家來吃飯的時候，正好趕在牧羊犬后邊，她對駱蕓的印象非常好，十分喜歡她，見她叼著盆排隊盛飯，還把自己的小閨女拉過來，讓她去摸狗頭。

    駱蕓將耳朵背過去，讓小姑娘摸著舒服點，小姑娘邊摸邊問馮大姐：“mama，為什么它可以來這里吃飯呀，我們把大黃也帶過來吃呀?！?/br>
    周圍排隊的人聽了笑了出來，他們第一次見到牧羊犬來排隊打飯的時候也懵了，還是老村長說，妞妞屬于生產(chǎn)隊，是集體勞動的一員，它跟大家一樣賺工分，一樣吃大鍋飯。

    馮大姐解釋給女兒聽，小姑娘聽完后，恍然點點頭，原來大黃不能過來吃飯，是因為它在家睡覺，不出來干活呀。

    小姑娘驚恐地握住飯碗，決定明天不睡懶覺了，她要跟小伙伴一起去撿羊糞蛋，她絕不要淪落成大黃那樣，吃不上食堂的大鍋飯。

    無形中教育了女兒的馮大姐還不自知，她們一家排在牧羊犬的后邊，一邊擼狗，一邊排隊，讓人十分羨慕。

    今天食堂的飯是茄子土豆拌大醬，配苞米茬子水飯。

    駱蕓就一個碗，讓盛飯的大姐十分發(fā)愁，最后干脆找出一個缺了個大口子的舊碗給駱蕓臨時用，一碗拌菜，一碗水飯，駱蕓松了口氣，她剛才還擔(dān)心大姐給她混在一起呢。

    她將碗一一叼到食堂門口的大石頭上，這個石頭平時大家伙坐著休息，吃飯的時候就成了她的飯桌，劉老漢來的時候，就看到牧羊犬大口大口干飯，吃的嘛嘛香。

    他皺了皺眉，走進(jìn)去領(lǐng)了自己的伙食，坐在了老村長身邊。

    老村長扒拉著飯，就聽劉老漢在身邊說：“村長，我有意見?！?/br>
    老村長抬頭，擦了擦嘴，端正態(tài)度問：“你有什么意見，你提?！?/br>
    村長是為人民服務(wù)的，人民有意見，必須要高度重視。

    劉老漢抿了抿嘴，說：“我覺得有件事特別不公平，都是為集體干活，為什么妞妞就有大鍋飯吃，我家的虎子就沒有？”

    虎子？

    老村長想了一會兒，才知道虎子是誰。

    虎子是村子里土生土長的大黑狗，據(jù)說是劉老漢家的母狗在山上跟狼生下來的崽兒，村子要修路，它就跟在劉老漢的婆娘后邊，跟著在山上一起挖山運土，一天下來，干的不比人少。

    以前劉老漢沒提，他也就沒往這方面想。

    如今人家提出來了，他當(dāng)然要重視，更何況，他之前還跟大家伙說，為集體勞動，不管是誰，都應(yīng)該享有同等的待遇。

    但是虎子進(jìn)食堂不是他一個人說的算的，得開會，民意投票通過了才行。

    當(dāng)天晚上，點起油燈，村長組織開了場會，會上將劉老漢家的虎子情況介紹清楚，有了妞妞這個先例，大家伙對虎子進(jìn)食堂這件事并不抵觸，基本上全票通過。

    第二天晚上，駱蕓叼著飯盆排隊的時候，發(fā)現(xiàn)旁邊多了一條大狼狗。

    大狼狗坐在地上腰板挺直，跟訓(xùn)練有素的標(biāo)兵一樣，嘴巴里的盆都叼出一股氣勢，讓人覺得它叼的不是一個盆，而是一個炸藥包。

    駱蕓不動聲色的往旁邊挪了挪，把臉扭到另一邊，她害怕不小心跟大狼狗對視上，萬一刺激對方撲過來怎么辦。

    就在駱蕓把自己盡量縮小的時候，虎子微微側(cè)目也在打量著她。

    在虎子眼中，這是一條很漂亮的小母狗，身上散發(fā)著很好聞的氣息。

    “好看嗎？”

    綁定在身上的養(yǎng)老系統(tǒng)突然開口問道。

    虎子回過頭，將視線重新放在前方人的后背上。

    養(yǎng)老系統(tǒng)繼續(xù)問：“給你做媳婦怎么樣？”

    虎子目光沉下來，悶了好半天，說：汪！

    養(yǎng)老系統(tǒng)：……

    不要？

    第4章 七十年代牧羊犬

    養(yǎng)老警犬——黑鷹

    *

    虎子原名并不叫虎子，它是公安部昆明警犬基地自1981年成立以來，最為杰出的畢業(yè)生，全國警犬技術(shù)比賽三屆蟬聯(lián)冠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