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說呢……你們先相互看看彼此，有沒有覺得有什么不一樣了？”

    呂律想了一下，看著幾人，小聲問道。

    幾人面面相覷，張韶峰搖搖頭：“沒看出有啥不一樣，就是更臟，更邋遢了而已?！?/br>
    呂律搖搖頭：“你們都瘦了！”

    這話說得幾人都是一愣，覺得呂律有些莫名其妙。

    卻聽呂律接著說道：“咱們到了呼瑪，跟老黃嘮嗑的時候，他說了他們?nèi)值艿氖聝海歼€記得吧？為啥沒走出去？”

    “那時候胡子、大爺多啊，被那么多人盯著，沒本事兒走出去，那很正常?！绷嚎挡ㄓ行┎灰詾橐獾卣f。

    “對啊，咱們是誰？碰到了也不怕啊。再說了，這都什么年頭了？”張韶峰也是滿臉的無所謂。

    “這是什么年頭？”

    呂律小聲地重復(fù)了這句話，苦笑著搖搖頭：“有多少區(qū)別嗎？咱們剛出興隆溝，身上啥都沒有，還被人劫道呢。”

    他微微嘆了口氣，接著說道：“老黃他大哥有一句話說得很對，天下的金子淘不完，差不多的時候，該收手就要收手了，但其實，他也沒有走出這個圈，性命都被人輕易拿捏了，還想著護金子跟人談判，最終把命給折了。舍不得放手！

    老黃的二哥，則是被人拉進(jìn)寶局，分分鐘輸?shù)镁狻Ｄ鞘窃诳v容自己。

    老黃自己呢，來來回回七八次，到最終一輩子沒能走出呼瑪，因為一個翠兒。

    他們哥三，可以說是成也金子，敗也金子。都是欲望。

    而欲望，就是個無底洞！沒有賺得夠的錢，也沒有花不完的錢。

    這是把雙面刀?。?/br>
    再說了，咱們可以做的事情，賺錢的法子也還有不少。

    這次已經(jīng)弄到不少了……該回去了，改年再來也行。那么多砂金，也得帶回去才算。”

    呂律說完，微微嘆了口氣，目光掃視著幾人。

    張韶峰和梁康波都沒有說話，神色有些糾結(jié)，陳秀清悶著頭，撓著頭發(fā)，一聲不吭。

    只有趙永柯說道：“我跟你走！”

    呂律微微點點頭，目光在三人身上游移：“二哥、四哥，還有清子，你們好好想想吧，吃了飯，今天晚上早點睡，我明天早上等你們答案……我肯定是要走的?！?/br>
    呂律說完，動手準(zhǔn)備晚飯，趙永柯也過來幫忙。

    只是，飯菜做好，吃的時候卻很沉悶。

    結(jié)義那么些時間以來，兄弟幾個之間，像這樣不言不語的，還是第一次。

    也就在晚上的時候，呂律一個人端了些酒，在嘩啦啦流淌的河邊坐下，一個人喝著悶酒，趙永柯在火邊烘烤著自己的鞋子，然后也朝呂律這里走了過來，就在旁邊坐著：“我雖然聽不太明白，但我相信，你的選擇是對的。”

    張韶峰、梁康波兩人鉆進(jìn)帳篷里躺著，陳秀清一個人坐在火堆邊，不時朝著呂律這邊看上一眼。

    許久之后，呂律干了碗中的酒，哼起了一首歌：

    “這人間兩茫茫，把利字?jǐn)[中央，是喜是傷呢？自己去品嘗。這人生何其短，愿你我盡其歡，何為苦樂多，此生也迷茫，為了碎銀幾兩，為了三餐有湯，為了車呢為了房，你為的是那位姑娘，偏偏這碎銀幾兩，能解世間慌張，縱然六親不認(rèn)，又何妨萬孔千瘡……縱然萬劫不復(fù)，又何妨遍體鱗傷……”

    呂律唱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忽然站了起來，大聲沖著山野吼叫了起來：“世人慌慌張張，不過是圖碎銀幾兩，偏偏這碎銀幾兩，能解世間萬種慌張，保老人晚年安康，兒女入得學(xué)堂，柴米油鹽五谷糧！”

    他神情間多少有些癲狂。

    回想著自己一輩子，貌似到了現(xiàn)在，一直像是在漩渦中一樣，偏偏因為上輩子的經(jīng)歷，心里還明白得不得了。

    而此時，帳篷里面的梁康波、張韶峰和陳秀清，早已經(jīng)翻身坐了起來。

    默默地聽著。

    “咱們那些金沙，若是換成錢的話，也不少了呀！”

    許久之后，張韶峰小聲地開口。

    “是不少了，這輩子就從未想過能有那么多錢。這歌有意思，錢固然不能少，但也不能被錢給完全迷了心，還有更重要的東西，除了錢，還有家人要顧及??！”

    梁康波微微點點頭：“老五這是在給我們敲警鐘了！”

    “對啊，天下的金子淘不完……被他這么一唱，這么一吼，這心頭忽然一下子敞亮起來，咱們確實該走了！”張韶峰沉默了一會兒，小聲說道。

    陳秀清愣愣地看著兩人：“明天不淘了？”

    “你說呢？”張韶峰反問：“你不想燕子嗎？”

    “想！”陳秀清點點頭。

    “那不就得了！”張韶峰沖他翻起個白眼：“我就沒想明白，燕子那么個小姑娘，是咋忍受下來的，我建議晚上你最好抱根木頭！”

    第685章 暴雨

    呂律回到帳篷的時候已經(jīng)很晚了，趙永柯一直在旁邊陪著。

    兩人一前一后鉆進(jìn)帳篷時，沒有聽到以往的打呼聲，他不由微微愣了下，張韶峰、梁康波和陳秀清三人，居然都還在各自的褥子上坐著，見他們兩人進(jìn)來，把手電都給打開了。

    “咋不睡??？”呂律掃視著三人。

    “你一個大男人夜里跑河邊唱歌，這又是六親不認(rèn)，又是遍體鱗傷的，這咋可能睡得著嘛！”

    張韶峰瞪了呂律一眼：“關(guān)鍵是我居然覺得好聽！”

    “叫啥名字來著？”梁康波也出聲問道。

    呂律又是愣了一下，隨口說道：“我瞎唱的，如果非要說，那是詩圣杜甫的詩《茅屋為秋風(fēng)所破歌》。”

    他可沒法說這是后世改編的歌曲。

    “啥破歌？”陳秀清聽的一臉懵逼。

    呂律也懶得解釋：“反正是首古詩?！闭f多了更亂。

    他今天其實也是心有感慨而發(fā)的，感覺挺適合心境，不由自主就唱了出來。

    “這破歌挺有道理……老五，這次是我們有些迷了心竅了，你可得原諒我們，你說的對，這世上的錢掙不完，方法也多種多樣，淘金固然來得快，但也只有真的帶回家，成為了自己的，才算數(shù)。也不能只顧著賺錢，別的就啥也不管了?！?/br>
    張韶峰認(rèn)真的說道：“明天就把這最后淘金的地兒回填了，然后一起回家。就像你說的，咱們找機會再來就是?！?/br>
    “被你唱得心都敞亮了……我現(xiàn)在也在想，我家那小犢子，有沒有在調(diào)皮搗蛋！”

    梁康波也歉意地說道：“今天這事兒，得怪我，差點因為這事兒，影響咱們兄弟情義了。話說回來，這其實也怪你，誰讓你領(lǐng)我們來淘金的，偏偏多少人都找不到的東西，還一下子被你找了那么多。你得原諒我！”

    呂律聞言，笑了起來：“我是真想媳婦兒了，還有孩子，剛沒聽他叫我?guī)状伟职帜兀@次隔了那么久，也不知道等我回去，他還記不記得我?！?/br>
    “得了吧，知道你是為了我們好，咱們越貪戀，越容易出問題。除了那些劫道的，還有經(jīng)過的各個地方的盤查，再加之現(xiàn)在人人自危的情況，咱們確實也該收斂點。”

    張韶峰笑道：“這次回去，砂金分了，各自帶回家，誰也不能外傳，財不露白啊，別人惦記上了可不好?！?/br>
    “對了，回去后，這些砂金別急著出手，自己想辦法藏起來吧，等外面安定了再說。”呂律又叮囑了一句。

    金子價格一直在漲，現(xiàn)在出手，根本就劃不來，關(guān)鍵是全都弄些大團結(jié)在手里積壓著，沒太大作用。

    “嗯吶！”幾人都微微點了點頭。

    “趕緊睡吧，明天要早起呢！”

    呂律催促道：“好長時間沒守夜了，今晚我來吧，反正明天回填一下，就要上路了！”

    他說完，轉(zhuǎn)身出了帳篷，在外面把柴火加大一些。

    看著跳躍的火焰，呂律臉上浮現(xiàn)出一抹笑意。

    之前他在河邊還想著，自己該怎么勸住這幾個家伙，沒想到，有感而發(fā)的一首歌，居然歪打正著的，把這事兒給解決了，倒也省得多費一番口舌。

    這要是勸不住，他們非要留在這里，呂律顯然也不能把他們給撇下，不然回去可不好交代。

    更怕的是，萬一他們出了什么意外，那自己就是天大的罪人了。

    現(xiàn)在心里，終于可以稍稍松口氣了。

    他抱著半自動，就這么守在火邊，等了沒多長時間，聽到帳篷里響起了鼾聲。

    晚上沒有月亮，只是漫天繁星。

    后半夜的時候，忽然一滴雨水打到臉上，冰冷的感覺激得呂律有些昏沉的腦袋一下子變得清醒。

    抬頭看看天空，不知道什么時候，漫天的星斗早已經(jīng)看不見了，黑沉沉的。

    緊跟著，周邊山林的枝葉上，噼里啪啦地跟著響了起來。

    “我艸……這是要下大雨??！”

    他趕忙鉆進(jìn)帳篷里，將元寶它們也叫了進(jìn)去。

    帳篷里酣睡的幾人，一下子被吵醒了，聽到外面?zhèn)鱽淼脑絹碓矫土业穆曧?，也知道了是啥情況。除了陳秀清，還在一點動靜都沒有。

    “這大雨不小??！”梁康波翻身坐起來，聽了一會兒后：“咱們這位置，漲水的話應(yīng)該沒事兒吧？”

    “離河溝有不少距離，看河岸的石頭就知道，應(yīng)該不會到我們這里。”

    呂律掀開帳篷門簾，伸著頭朝外面看了看轉(zhuǎn)眼間被雨水淋得滋滋作響的火堆：“這下省事兒了，你們也如意了?！?/br>
    “這話啥意思？”張韶峰不解地問。

    “如果漲水的話，咱們淘過砂金的這些地方，不用回填復(fù)原了，應(yīng)該很快被泥沙給淤積起來，看不出被動過的樣子，這不就省事兒了嗎？還有，下那么大的雨，咱們也得留下來，走不了了。很多林子里的大醬缸子，可就不是輕易能趟過去的，得等雨停了，天氣穩(wěn)住了才能走，你們又可以淘兩天金子了?！?/br>
    呂律微微嘆了口氣：“老天留人?。　彼f完，忍不住打了個呵欠。

    “老五，你睡會兒吧，我來換你守！”梁康波起身穿上外衣：“雨點打在這帳篷上噼里啪啦響，聲音也夠大的，睡了不少時間了，我估計我一時半會兒也睡不著?！?/br>
    “看樣子，應(yīng)該也要不了多長時間就該天亮了……行吧，我躺一會兒！”呂律說著，拉開自己的褥子鋪墊好，合衣躺下。

    他睡的位置就在靠近帳篷門口的地方，目的就是為了及時聽到元寶它們的叫聲，第一時間做出反應(yīng)。

    他是真的困了，帳篷上傳來噼里啪啦的嘈雜聲響干擾下，他也沒用多長時間就睡著了。

    呂律一覺醒來，估計都快早上十點了。

    他翻身坐起來透過掀開的門簾看了下，外面霧蒙蒙的，雨倒是停了。

    陳秀清在門口守著新燃起的火堆，在做著早飯，其他人都沒在帳篷里。

    呂律伸了個懶腰，起身鉆出帳篷看了一眼，如他所預(yù)料的一樣，張韶峰他們?nèi)耍驮诤舆厹喫刑越稹?/br>
    “清子，這雨啥時候停的？”呂律隨口問了一句。

    “停了兩個多小時了，還出了一會兒太陽，很快這谷里就起了霧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