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婉寧動作?一頓，明智地沒有接這個話。

    一家人吃過午飯，各自回房歇了半個時辰，陸奶奶就搬著她的?小板凳和毛線團(tuán)出了家門?，要去巷尾找老?伙伴打絡(luò)子。

    哪成想她坐下沒多久，身邊就圍了一圈人。

    就連田奶奶都細(xì)細(xì)打量著她，神?神?秘秘地問了一句：“陸奶奶，你家孫媳婦兒還招學(xué)生?不？”

    “??？”陸奶奶一下子懵了。

    就在她被人團(tuán)團(tuán)圍住的?時候，陸家的?大門?又一次被敲響。

    彼時陸尚和姜婉寧才起?床，陸尚腦袋昏昏沉沉的?，正靠著床頭緩和，姜婉寧簡單擦了把臉，到梳妝臺前打理妝發(fā)。

    聽見門?響后，她肩膀抖了一下，這些天都快生?成心理陰影了。

    陸尚也睜開眼睛。

    兩人等了兩息，門?口還是有敲門?聲，姜婉寧才站起?來?，就聽陸尚在后面說?：“沒事，我?去開門??！?/br>
    說?著，他從床上下來?，開門?喊一聲“來?了”，繼而快步走出去。

    姜婉寧想了想，又重新坐回去。

    然而她才坐回去沒多久，又聽院里?傳來?陸尚的?聲音：“阿寧，找你的?！”

    姜婉寧無法，只好盡快打理了一下襦裙和碎發(fā)，懷著不解走出房門?。

    她出了房間才發(fā)現(xiàn)，原來?找她的?還不止一人。

    就她站在門?口打眼一瞧，院里?少說?有十來?個人，眼熟的?眼生?的?，只全都是婦人。

    “這是？”她下意識看向了陸尚。

    可是這一回，陸尚搖了搖頭，只留下一句：“阿寧你們聊，我?出去轉(zhuǎn)轉(zhuǎn)?！闭f?完，他竟徑自走出了家門?。

    他的?這番舉動可把姜婉寧驚呆了，偏偏不等她追問，找來?的?婦人們已經(jīng)開了口：“陸夫人呀——”

    這個稱呼一出來?，姜婉寧便是眼皮一跳。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聽她們說?：“我?們大家伙聽說?，陸夫人也是能識文斷字的?，夫人昨天又收了倆學(xué)生?，那?我?們家里?也有差不多年歲的?孩子，夫人您看——嘿嘿?！?/br>
    這么多人在，便是一人一句話，也能將姜婉寧說?得暈頭轉(zhuǎn)向。

    像那?田嬸家的?侄子，許大娘家的?孫子，張大嫂家的?兒子……這還只十幾家人，就這么一數(shù)，二十個孩子都是少的?。

    姜婉寧被嚇到了，磕磕巴巴道：“不是、等等、我?是說?——”

    “哎我?知道夫人這邊是要收學(xué)費(fèi)的?，不就是三百文，大家伙都拿的?起?，只要夫人收了，我?們保準(zhǔn)按時來?交學(xué)費(fèi)，還有晌午飯，咱們住得近，就不給夫人添麻煩了，孩子們都能回家吃……”

    “是呢是呢，像我?家還開著包子鋪，夫人上課辛苦，等到了飯點(diǎn)，我?就給夫人送飯來?！”

    “還有我?家！我?聽說?念書寫字是要用到桌椅的?，夫人你看差多少，我?家就給做了！”

    明明姜婉寧還沒說?話，可聽她們的?說?辭，好像這些學(xué)生?已經(jīng)被收下了一般，就等著入學(xué)了。

    姜婉寧哭笑不得，好不容易找著機(jī)會，趕緊說?：“等等等等，嬸子大娘們先?等等，這事不是這么簡單的?呀……”

    “怎么了？還有什么不妥嗎？”

    姜婉寧領(lǐng)她們到西廂的?小學(xué)堂一看：“我?這里?的?屋子就這么大，我?剛聽你們說?，至少要有十幾個學(xué)生?，這屋子怕是放不下呢?！?/br>
    眾人萬萬沒想到，影響他們孩子入學(xué)的?不是姜婉寧的?應(yīng)許，問題竟是出在了客觀條件上。

    第47章

    姜婉寧到底還?是低估了鄰里間辦事的本事。

    眾人才低落了不過片刻, 就聽后面響起一個柔柔弱弱的聲音：“若只是地方不夠?qū)挸ǎ业故侵酪粋€合適的地方。”

    大家詢聲望去，才發(fā)現(xiàn)說話的是風(fēng)娘。

    風(fēng)娘和她家男人是兩年前才搬過來的, 帶著?兩?男一女三個娃，一直都是男人在?外賺錢, 風(fēng)娘在?家照看孩子，偶爾還?會接些縫縫補(bǔ)補(bǔ)的零散兒。

    她家男人是個走貨郎, 每天?走街串巷，除了在?鎮(zhèn)上叫賣外，還?經(jīng)常去下?面的村子里賣東西, 因著?人勤快, 也不怕苦不怕累, 日子眼看著?越過越好。

    她家租的那套房子帶一個很大的倉房, 只是倉房和主宅并不在?一起, 中間隔了三四戶人家, 他們又怕把進(jìn)來的雜貨放在?里面被偷, 便?一直閑置著?。

    風(fēng)娘長得不高，眉眼很是秀氣：“我家的倉房空了兩?年了，就在?巷尾, 地方很大很寬敞, 要是好好收拾一番, 用作學(xué)堂正合適?！?/br>
    “倉房里面只有一些沒用的腐木桌椅什么的，便?是收拾起來也簡單，等明天?我家男人回來了，我就叫他打掃干凈, 看看再怎么添桌椅。”

    不等姜婉寧說話，其余人紛紛應(yīng)和起來：“我知道風(fēng)娘家的倉房, 也沒出巷子，孩子們上下?學(xué)業(yè)安全，我覺得行！”

    “那這?樣，風(fēng)娘你家的倉房每月多少錢？大家伙把錢給?湊一湊，不能叫你家單獨(dú)出……”

    姜婉寧：“……”行吧。

    她默默站在?一邊，等大家伙都商量好了，連怎么分?jǐn)倐}房怎么訂做桌椅都安排好了，她們可終于?想起姜婉寧來。

    田嬸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替大家伙問道：“那上課的地方有了著?落，夫人看學(xué)生？”

    話說到了這?個份上，姜婉寧也不好再說拒絕了，她想了想道：“那這?樣，等夫君回來了，我再跟他商量商量，最晚明天?給?大家答復(fù)可好？”

    “還?有大家叫孩子來我這?，那是想叫他們將來科考，還?是要做賬房之類的文書，又或者只單純識幾個字，這?總有些想法吧？”

    說起這?，不出意外，底下?又是一陣喧嘩。

    有大聲說要當(dāng)賬房的，有說要去給?大戶人家做管事的，還?有說要去醫(yī)館給?大夫當(dāng)學(xué)徒的……好在?姜婉寧聽了一圈下?來，卻是沒有人想著?走仕途。

    科考這?些她雖也能教，但要是這?么多人都想著?科舉入仕，也足夠叫她頭疼。

    先?不說并不是所有人都適合走這?條路，就算她拼死拼活把所有人都教出來了，一條街上全是秀才？只怕要有人懷疑是不是科舉舞弊了。

    她雖沒有當(dāng)場應(yīng)下?，可聽了這?么多人的回答，心?里也基本有了數(shù)。

    她好聲好氣地把人送走，回房喝了兩?口水，只還?沒等安生下?來，又是來了下?一波人。

    這?一整個下?午，不光陸奶奶被圍著?，姜婉寧在?家也沒能得空，一批又一批的鄰居找來，說來說去都是想叫孩子認(rèn)字的事。

    偏偏這?些鄰居對她多有照顧，姜婉寧也做不到把人趕出去的事，只能一一接待了，又全拖去明日再談，而她粗略估摸著?，少說有三十個孩子了。

    就這?樣一直到陸尚回來，家里的人才算少一些，但還?是時?不時?響起敲門?聲，這?次來的就是單門?單戶，又或者一兩?家一起了。

    其實(shí)原本也沒有那么多家想送孩子念書的，可誰叫這?一下?午的動靜實(shí)在?太大了些，再加上相熟人家的攛掇，反正到各家都歇下?，無名巷里的四五十戶人家中，已經(jīng)來了三四十戶了。

    那日龐大爺來質(zhì)問時?，陸尚尚站在?姜婉寧身邊，無論?是幫她說話，還?是默默支持，總歸有個人陪著?，然而這?一次，陸尚只管躲閑。

    就是吃完飯時?家里來了人，陸尚也只往旁邊多，等把人送走了，他才肯出來偷笑兩?聲。

    姜婉寧被他搞得摸不著?頭腦，又少不得遷怒兩?分，抬手在?他手臂上拍一下?：“夫君又笑！”

    陸尚全不在?意，趁著?她轉(zhuǎn)身時?，反手在?她頭上揉了一把：“往后阿寧怕也沒閑嘍！”

    “喂——”姜婉寧轉(zhuǎn)身，可對方已經(jīng)跑開了。

    她站在?原地抿了抿唇，可回神后，眼尾還?是漾開了一抹笑意，心?口也暖烘烘的，全是對未來的希望和美好。

    就好像……本以為是一望見不到底的深淵，然到了谷底卻發(fā)現(xiàn)?，那底下?竟是開起了朵朵小花。

    笑歸笑鬧歸鬧，到了晚上，兩?人還?是說起正事來。

    孩子多有利有弊，可既然決定收下?他們了，那總該為他們負(fù)責(zé)，主觀上有姜婉寧負(fù)責(zé)，剩下?的便?是一些外在?條件了。

    姜婉寧說起風(fēng)娘家的倉房，陸尚卻說：“若是決定用那里，不如由我們出錢，看看是租還?是買，這?等涉及到錢財?shù)氖拢€?是分得清楚些好?！?/br>
    “我也是這?樣想的，畢竟人太多了，以后誰家不來了誰家添人，又是一筆爛賬?！?/br>
    陸尚說：“還?有學(xué)費(fèi)束脩這?些，龐大爺家是按三百文算的，但當(dāng)初你也說了，這?是看在?他家龐亮是第一個學(xué)生反份上，其余人呢？”

    提起這?，姜婉寧有些猶豫：“我倒沒想著?靠學(xué)堂掙錢，若是要我負(fù)責(zé)學(xué)生們的紙筆，那一個月三百文反有些不夠，可要是再多了……都是尋常百姓，既沒想著?把念書當(dāng)叫出路，花銷太多，反成了負(fù)擔(dān)?！?/br>
    便?是到了這?時?候，她仍覺得：“其實(shí)，能認(rèn)些字、學(xué)學(xué)算數(shù)也挺好的，人這?一輩子，誰知道哪天?就能用上了呢？”

    換做另一個人，或許無法理解她的意思，可陸尚卻知道，普及教育有多重要。

    他沉默良久，緩緩道：“那不如就把學(xué)費(fèi)改成按日收費(fèi)，每人每天?三五文，只當(dāng)你的授課費(fèi)，其余紙筆就叫他們家里準(zhǔn)備?！?/br>
    “而且這?些孩子都住在?巷子里，晌午回家吃飯休息就可，這?樣又少了一頓飯錢?！?/br>
    姜婉寧問：“可紙筆也是一筆不小的花銷?！?/br>
    “我知道，但你忘了沙盤嗎？”陸尚輕笑兩?聲，“他們家大人不是說了，沒想著?走科舉的路子，那只要會寫會認(rèn)就好了，偶爾用紙練練，其余時?間就在?沙盤上寫畫便?是?！?/br>
    話落，卻見姜婉寧直接坐了起來，黑暗里那雙眸子格外靈動，盈滿了月光。

    陸尚笑問：“問題可都解決了？”

    姜婉寧歪了歪腦袋：“到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的問題，算是解決了?！?/br>
    “那就睡吧，等明天?早上我去給?你問問倉房，把你這?邊處理好了，我才好安心?去辦旁的事。”陸尚說著?，拉姜婉寧躺下?來。

    姜婉寧滿腦子都是學(xué)堂的事，根本無法平靜下?來，可她稍稍一歪腦袋，就能看見陸尚已經(jīng)閉眼的模樣，便?是有再多的想法，也慢慢沉寂下?來，最終化作一片安詳。

    “夫君寢安……”姜婉寧小聲道了一聲。

    本以為陸尚已經(jīng)睡下?，可下?一刻，便?是他沉沉的聲音：“安?！?/br>
    黑暗中，姜婉寧的嘴角微微上揚(yáng)，終合上雙眸。

    道了第二?天?早上，不等陸尚和姜婉寧起床，門?口已經(jīng)有人來了。

    陸奶奶年紀(jì)越大覺越少，且經(jīng)過了昨天?的一下?午，她也知曉了鄰居們是想做什么。

    她聽見敲門?聲后便?趕緊開了門?，看見門?口的一大幫人也沒生怯，只側(cè)身讓開大門?：“尚兒和婉寧還?歇著?，大家先?進(jìn)來坐吧?！?/br>
    一幫人進(jìn)了院里倒也沒喧嘩，只接頭接耳地竊竊私語著?。

    只是屋外有人沒人的感覺總是不一樣的，陸尚睡夢中驀地一個激靈，猛地坐起來，卻是一扭頭就能看見打在?窗子上的人影。

    尤其是再一細(xì)看——

    “？”陸尚疑惑地推了推姜婉寧，“阿寧，家里是不是又來人了？”

    姜婉寧被叫醒還?是迷迷糊糊的，可等她往外面一看，也很快就精神了，她下?意識看了陸尚一眼，兩?人一對視，目光中盡是了然。

    陸尚失笑：“行吧，看來有的是比我們還?急的?！?/br>
    他快速換了衣裳，又用門?口臉盆里的水洗了把臉，繼而說：“那家里就交給?阿寧你了，我去給?你把倉房問來?！?/br>
    姜婉寧一邊挽發(fā)髻一邊應(yīng)了一聲，陸尚出門?沒多久，她也出去了。

    隨著?姜婉寧露面，院里的討論?聲也掀起另一頂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