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婉寧站在?門?口的臺階上，正好比大多數(shù)人高出一小截去，她連著?壓了幾次手，總算叫大家安靜下?來。

    她說：“昨天?我和夫君已經(jīng)商量過了，對于?大家想送孩子來識字，我是沒有問題的，就是大家比較在?意的學(xué)費問題——”

    “大家也知道，龐亮跟我學(xué)了好久了，在?我沒搬來鎮(zhèn)上就是跟著?我的，且他是正兒八經(jīng)行了拜師禮，認我做了老師的，既是我門?下?第一個弟子，總該比旁人多些優(yōu)待，如此?他的學(xué)費才只三百文?！?/br>
    此?話一出，街坊鄰居們冷靜許多。

    有人擔憂地問道：“那夫人的意思是，我們的學(xué)費要貴了？”

    “倒也不是貴?！苯駥帗u搖頭，“昨兒我也問過大家了，各位嬸嬸嫂子們也說了，沒想著?叫孩子科考入仕，既如此?，只是簡單學(xué)學(xué)字算算數(shù)，實是沒必要好筆好墨的伺候著?，也是白白浪費錢?！?/br>
    “我是想著?，大家的學(xué)費每月月底結(jié)算一次，按照人數(shù)和天?數(shù)來收費，每人每天?兩?文錢，比如田嬸家來了兩?個孩子，一個月來了二?十天?，那就等月底交八十文錢，以此?類推?！?/br>
    昨晚陸尚提的學(xué)費是三五文，但姜婉寧還?有書信攤子，沒法把全部精力都耗在?學(xué)堂里，且孩子們只是學(xué)寫字，也沒必要一整天?都練字。

    所以她便?想著?，少上一點?課，她也少收些錢，便?是那筆墨紙硯的費用，也全從這?筆錢里出，就不用叫大人cao心?了。

    姜婉寧繼續(xù)說：“不過另有一點?，咱們巷子里的學(xué)堂不是整日整日的上課，是每天?只上半天?，只有上午統(tǒng)一上三個時?辰，從寅時?起，至巳時?結(jié)束，下?學(xué)后就能回家，下?午是復(fù)習(xí)功課，還?是幫家里做做活兒，我這?邊就不管了?！?/br>
    “那只上半天?，能學(xué)到東西嗎？”仍有人提出疑問。

    姜婉寧耐心?道：“只是識字算數(shù)，半日足矣，再說孩子們年紀還?小，便?是我能教，他們學(xué)得太多，豈不是忘得也快？這?樣勞逸結(jié)合著?，學(xué)習(xí)之余，也不能叫他們?nèi)珱]了生活?！?/br>
    “當然，這?里面也有我的思量，巷子口的書信攤子大家也是見過的，我也沒法把所有時?間都放在?學(xué)堂上，只一點?，我既是收了大家的學(xué)費，總不會虧了自己良心?。”

    “情況大概就是這?樣了，大家也不妨回家再考慮一下?，等三日后我再統(tǒng)計一次人數(shù)，看看具體有多少人要跟我念書?！?/br>
    姜婉寧說清了情況，看大家還?要討論?，便?也沒趕人，她看陸奶奶幫忙招呼了半天?客人，忙叫她回房休息，她則給?大家倒點?水。

    在?她給?大家伙遞水的時?候，總有人攔下?她問問題。

    “我家大寶今年十四了，只在?家?guī)臀液退苫?，還?沒個正式工，像他這?個年紀，我能送他來嗎？”

    “自然可以，主要還?是看孩子和您的意見?！?/br>
    “那夫人，我有個侄子不在?咱這?邊住，他能來嗎？”

    “可以是可以，不過我這?邊不管飯也不管住，他得考慮好食宿才行。”

    “還?有風(fēng)娘家的倉房，用不用我們大家伙先?湊湊錢，提前定下?來呀？”

    姜婉寧一拍腦袋：“哎我竟忘了這?事，忘了給?大家說了，倉房的事也不用大家cao心?了，無論?是租還?是買，這?筆錢也由我家里出，等全都安排好我會通知大家的?！?/br>
    有那精明的掰著?手指頭一算——

    這?女夫子半日課只要兩?文錢，就算能有三十個孩子，這?一個月下?來也不過二?兩?銀子，一年也將將二?十四兩?。

    而這?二?十四兩?又要租倉房，又要買紙墨，當真不用倒貼錢？

    任她怎么算，也算不出姜婉寧有丁點?兒的賺頭，能滿足這?一院孩子的日常筆墨都算是好的了。

    這?人越算越是咋舌，也越發(fā)堅定這?女夫子是個實誠人，把孩子送來她這?兒念書，準沒錯兒！

    大家問的差不多了，心?里也基本有了數(shù)，很快便?三三兩?兩?地離開。

    然而走到了最后，有個婦人神神秘秘地湊到姜婉寧身邊，小聲問道：“夫人呀，你看你雖是女子，卻也博學(xué)不輸男人，那你瞧這?學(xué)堂里，我能不能也叫我女兒來聽聽，將來要是有機會，也叫她給?你幫幫忙？”

    姜婉寧先?是一怔，旋即莞爾：“當然可以！”

    “您要是愿意送姑娘來念書，我便?免了她的學(xué)費，至于?說給?我?guī)兔κ裁吹摹边@?世?道女孩兒念書有多難，姜婉寧實在?是再清楚不過了，她就怕對方反了悔，連忙許諾道，“您看我那書信攤子如何？等她學(xué)得差不多了，我就叫她跟我一起替人寫信，賺到的錢對半分。”

    “哎呦還?有這?好事呀！”婦人大吃一驚。

    “我素日也不經(jīng)常出門?，瞧您倒是有些面生，jiejie怎么稱呼？”

    婦人說：“我夫家姓項，夫人隨便?叫我就行?！?/br>
    “那好，項jiejie——”姜婉寧再三斟酌，聲音都不自覺輕了幾分，“我便?等您把女兒送來了？”

    得了項家的再三保證，姜婉寧才將她送走。

    等把項家的送走，這?院里也徹底空下?來了。

    姜婉寧也不知怎么的，那女學(xué)生還?不一定能不能來，她卻比被許多街坊鄰居找上門?求學(xué)時?還?要高興，這?會兒尤其興奮，恨不得早早準備好筆墨，等那女孩一來，就全都送給?她。

    好在?想到還?有許多事沒有安排好，她也漸漸平復(fù)下?心?情。

    晌午時?分，陸尚從外面回來了。

    他不光是自己回來，還?帶了一張房契，打開一看，可不正是風(fēng)娘家的那間倉房。

    姜婉寧驚喜道：“夫君這?是買下?來了？”

    “買下?來了?！标懮姓f，“也是巧，他家的宅子跟我們買房的是同一間牙行，反正這?倉房他家也不用，我跟他們商量了一下?，就去牙行單獨買下?來了，這?樣以后他們每月的房租能少一點?，倉房也全歸咱家了?！?/br>
    這?間倉房很大，但并不好出租或售賣，不然也不會捆綁租給?風(fēng)娘家。

    那牙人也是發(fā)現(xiàn)?了，這?位陸老爺慣會撿些旁人不要的，房子是，這?倉房也是，但不管怎么說，房屋能脫手，他多少也有得賺。

    因著?倉房沒有圍墻沒有小院，就孤零零一間屋，最后以二?十兩?的價格售出的，牙人還?提出可以幫忙收拾。

    陸尚沒有推辭，只叫他們最好這?兩?天?收拾出來。

    “牙人說明天?就帶人過來，等后天?就能收拾得差不多了，到時?你看著?訂購桌椅什么的，這?些我就不管了？”

    姜婉寧應(yīng)下?：“好，剩下?的我來吧?！?/br>
    “對了還?要麻煩夫君跟三娘家說一聲，這?兩?天?就可以把大寶送來了，不過明天?龐大爺他們來時?應(yīng)該會把大寶帶上?！?/br>
    陸尚自無不應(yīng)。

    時?間已經(jīng)不早了，晌午飯便?沒有精心?準備，陸尚炒了個米飯，姜婉寧幫著?熬了一鍋粥，又單獨給?陸奶奶蒸了一個蛋，這?頓飯也就應(yīng)付過去了。

    陸奶奶小心?翼翼吃著?蒸蛋，一時?感慨不已：“想當初便?是我做姑娘時?，也沒這?么吃過，這?老了老了，反享福了呢……”

    陸尚順嘴說了一句：“就是老了才該享清福呢！”

    午休前，姜婉寧沒忍住，將項家想送家里女孩來念書的事說了說，陸尚雖是驚訝，卻也同樣高興。

    “那正好，等把那姑娘教出來了，你也能輕松許多?！?/br>
    說起這?，姜婉寧眨了眨眼睛：“夫君記得亮亮的那個表哥嗎？”

    待陸尚說了是，她又說：“我看那孩子是個機靈點?，就是不知道于?算學(xué)如何，要是學(xué)的好，等過兩?年就去給?夫君幫忙吧?！?/br>
    陸尚這?才知道，當日她敢跟龐亮姑姑說找工是哪來的底氣，合著?是在?這?兒等著?他呢。

    饒是如此?，陸尚也沒生氣，甚至大手一揮：“那感情好，阿寧盡管教，還?有這?巷子里的娃兒們，將來要是學(xué)好了，就去給?我記賬做管事，肥水不流外人田，你教出來的我也放心??！?/br>
    至于?說他那物流生意用不用得到這?么多人，兩?人卻全無擔心?。

    娃兒們學(xué)出師還?有兩?年，誰知兩?年后，他家又是何等光景。

    到了下?午，姜婉寧和陸尚同時?出門?，在?巷子口才分開，一個去買菜買rou，一個去找便?宜寬敞的房子。

    因著?是給?平山村的長工住，對房子的要求也就少了許多。

    陸尚到了牙行后，只提了一個要求——

    大，越大越好。

    當然，這?房子周圍要是能有合適的地方做倉房就更好了。

    跟著?牙人找了一下?午后，陸尚最后定下?了靠近城門?的三處宅子，這?三間宅子都挨著?的，合起來共計十三間房，且宅子里的水井廚房一應(yīng)俱全，就連陸尚的附加要求都是滿足的。

    就在?宅子外不遠處，有個一居室的房子，房子有個極大的院子，正好能用來擺放車馬，等房子里住上人，夜里也有人看守了。

    只是因為臨近城門?，這?幾套房周圍人員變動很大，白日里更是嘈雜不堪，好在?長工們白日不在?家，也不受太大影響。

    這?四套房按年租賃，每年只需二?十兩?銀子。

    要說合算，當然還?是買下?最合算，只陸尚確實不好一下?子拿出這?么多錢，只能先?租下?一年的，等過后好周轉(zhuǎn)了，再說其他。

    等他隨牙人去衙門?簽了契，天?色已然暗下?來。

    而姜婉寧這?一下?午也沒得閑，她把買好的菜rou放回家，緊跟著?又出了門?，這?回則是去程嫂家，請她回娘家一趟，給?她訂些矮桌圓凳和書架。

    程嫂家也有一個適齡的孩子，說好要送來念書的。

    對于?姜婉寧的請求，程嫂忙不迭應(yīng)了，仔細記下?她的要求，說好趕明兒就回去，叫父兄快快趕制出來。

    上午大家從陸家出去后，也有湊在?一起說道。

    那個精明的娘子把她的盤算給?眾人說了，大家伙一算計，才知姜婉寧是真不賺錢，興許也就是礙于?鄰里情面，才肯收下?他們這?么多孩子的。

    人家已經(jīng)自掏腰包買倉房訂桌椅了，程嫂自也不好再多賺她錢，粗略算了個成本價，五十套桌椅并八臺書架，共七兩?銀。

    鬧騰了幾天?，這?許多事宜，也算暫告一段落。

    轉(zhuǎn)天?陸尚要跟一回物流隊，順便?檢查檢查他不在?這?些日子里的情況，天?不亮?xí)r?就從家里離開了。

    而到了上早課的時?候，正如姜婉寧預(yù)料的那般，龐大爺車上帶了三個孩子，龐亮、大寶，還?有林家的小少年。

    龐大爺許是還?有幾分尷尬，可姜婉寧好像忘了之前的事一般，親切地把孩子們叫到跟前，開口便?是問詢功課。

    在?大寶和龐亮抓耳撓腮的時?候，姜婉寧跟龐大爺說了下?巷子學(xué)堂的時?，往后龐亮他們就跟著?一起上半上午，下?午再上小課。

    龐大爺聞言也沒有不高興，反而樂道：“我就說陸夫人是個好老師，他們肯定不會后悔送孩子來念書的。”

    姜婉寧說：“等亮亮他們再大一點?了，我就在?家里給?他們打幾張床，到時?歇在?我這?，把日假改成月假，這?樣您能少費些心?，也叫孩子們收收心?，好把心?思定下?來。”

    “好好好，都聽您的?！别埵驱嫶鬆攲πO孫上心?得很，但事涉學(xué)業(yè)，他也不敢隨意發(fā)表意見，只能姜婉寧說什么便?是什么。

    送走龐大爺后，姜婉寧卻是斂了斂面上的溫和。

    大寶和龐亮歇了好幾天?，正是該受點?刺激，好奮發(fā)圖強的時?候。

    她隨筆出了兩?張試卷，上面皆是這?段時?間所學(xué)，等把試卷分給?兩?人，只見剛才還?高高興興的小豆丁，瞬間便?蔫巴了。

    姜婉寧說：“快快寫，寫完我便?要批閱了。”

    “現(xiàn)?在?我要帶林哥兒出去說話，但我還?會回來看你們的，要是叫我再發(fā)現(xiàn)?你們交頭接耳互相抄寫，那我便?要罰你們了。”

    “尤其是亮亮，你既做了我的學(xué)生，學(xué)識如何暫且不論?，要是品性不端，那我可就要重重罰你了?！?/br>
    “大寶你笑什么呢？你以為你就沒事了嗎，你也老老實實的，不然我一定要給?你娘告狀，叫她好好教訓(xùn)你！”

    這?樣一通恐嚇后，兩?個小孩再不敢打那些歪七歪八的主意。

    趁著?他們答題的功夫，姜婉寧把林中旺帶出去。

    沒了娘舅等人在?身邊，這?個瞧著?有些個性的小少年也收斂了許多，他雖還?是裝得一臉冷酷，可眼里還?是稍稍露出點?怯。

    姜婉寧沒有戳穿他，只溫聲問道：“你娘說想叫你將來做個賬房先?生，那我也要問問你，你愿意學(xué)算術(shù)嗎？”

    她怕林中旺對算術(shù)沒有概念，便?當場給?他演示了兩?道簡單的算術(shù)題，又說：“大寶和亮亮他們還?沒有開始學(xué)算術(shù)，這?段日子一直在?背詩學(xué)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