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上的妝很濃，嘴巴涂得就跟喝了血似的。屋子里的光線很暗，充塞著劣質(zhì)酒水的刺鼻味兒。

    她拿著只黑色麥克風(fēng)，網(wǎng)罩是紅色海綿，那海綿被撐得失去了彈力，老舊的有幾個窟窿。

    陶鳳云在唱歌，她的歌聲挺好聽的——

    誰都不愛愛等待

    想來就會來

    該來的都不來

    想愛就有愛

    該愛的都不愛

    誰在誰不在

    該在的都不在……

    ……

    最后的畫面又定格在靜謐的場景里。

    她坐在窗前，手里攤著畫稿，她跟那人說，其實我活得很失敗，做什么好像都做不好。

    那人笑笑說，怎么會？你看你畫得很好啊。

    風(fēng)過時，頭上的風(fēng)鈴在聲聲作響。

    那人說，你要記住這聲音，它能時刻提醒你是清醒的，必要時也會幫助你恢復(fù)清醒。

    那人的臉，俊朗又清明。

    是沈序。

    他說，希望你以后都不會想起我。

    他的手機響了，他接了電話。

    那邊不知道在說什么，沈序在笑，回頭瞅了她一眼，又看看她手里的畫紙，對手機另一頭說——

    “秦宿，其實我覺得，或許開間餐廳也不錯啊?！?/br>
    ……

    岑詞從夢里醒來的時候，額頭都被汗打濕了。

    窗外還是沉沉夜色。

    竟沒天亮嗎，她覺得這個夢很長很長。

    從床上坐起來，太陽xue一鼓一鼓地漲疼，心臟跳得挺快，沒休息好的難受。

    還有傷口的位置。

    又隱隱作痛。

    身邊秦勛睡覺挺輕，她醒了他也就醒了，伸手點亮床頭燈，坐起來問她哪不舒服。

    她搖頭，說就是做了個夢，再想睡就挺難的。

    秦勛給她倒了杯溫水，她喝了小半杯，覺得情緒總算是緩和了下來。

    重新躺下來，秦勛輕輕摟著她，拍撫著她的后背，溫柔說，“別想太多，閉上眼睛一會兒就睡著了?！?/br>
    岑詞闔上眼。

    覺得他嗓音低沉又穩(wěn)妥，就跟他這個人一樣，總叫人心安。

    她低低說，夢見了從前的一些事。

    想了想，又補充說，“其實之前也夢見過，但那時候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現(xiàn)在想想，其實就是新老記憶有了交集。”

    秦勛不想問她都夢見從前什么了，這一刻他倒是挺希望她能忘干凈的。這人啊，有時候就是矛盾。

    他說，“你是個好姑娘，配得上更好的生活，所以沒必要總想著過去。”

    岑詞在他懷里不語。

    可心里在想，是嗎，她能算得上是好姑娘嗎？

    陶鳳云的尸體被打撈上來的那天，村中長輩問她情況，她說，等我趕到的時候我媽已經(jīng)被大浪給卷進(jìn)去了。

    可一群人里有看見她的，指著她說，不對不對，天不亮的時候我看見她往這邊走了。

    是，她是一直跟著陶鳳云的。

    親眼看見她被浪卷走，就在海水里撲騰。平時很會游泳的人，那天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爺在懲罰她，總之沒讓她游上來。

    她就站在沙灘上，遠(yuǎn)遠(yuǎn)的看著陶鳳云在水里拼命地?fù)潋v。

    應(yīng)該是呼救了吧，向她呼救。

    她覺得好笑，平時那么厭惡她的人，此時此刻竟將她視為救命稻草。

    但同時內(nèi)心也在掙扎。

    陶鳳云是她母親，可也是傷害她最深的人。

    就這樣，陶鳳云沉下去了。

    再上來的時候已是一具尸體……

    還有寧宇。

    他徹底毀了她！

    那晚她拼命求著他們放過她，心里的恨埋下了種子。她要殺了寧宇，然后把他的心臟生生掏出來看看，是不是已經(jīng)黑透了！

    她心里的魔鬼，一直都沒走。

    秦勛感覺到了她的僵硬，低頭看她。

    跟他目光相對時，岑詞才回到現(xiàn)實。此時此刻沒了寒涼，在他懷里，溫暖又安全。

    怕他擔(dān)心，她輕聲說，“我是在想蔡婆婆的事?！?/br>
    秦勛低笑，壓臉下來，“那你更睡不著了?！?/br>
    “不想睡了?！贬~一聲嘆。

    睡不著，也不想去想過往，那還不如說點眼前事。

    秦勛見狀也沒勸說，抬臉微微坐起，靠著床頭，“蔡婆婆的事匪夷所思，想要個結(jié)果很難?！?/br>
    法醫(yī)做出了令人驚愕的鑒定結(jié)果，連他自己都說，聞所未聞。

    這件事怪異極了，自然也不能對外公布。

    后來岑詞和秦勛，連同蔡婆婆的兒女向警方描述了蔡婆婆生前的狀態(tài)，醫(yī)生和相關(guān)人員都提出疑問，難道人的意念真能影響生理？

    會有影響。

    關(guān)于這點岑詞是有發(fā)言權(quán)的，可是，蔡婆婆這種情況能單單是意念一說就能解釋的嗎？

    死了半年之久。

    現(xiàn)在細(xì)算下來，差不多就是蔡婆婆找上她的時候。

    “總不能那時候她其實就是個死人吧？”岑詞細(xì)思極恐的，又搖頭說，“可是我很確定她就是個活人?！?/br>
    這件事過于詭異，警方介入實屬正常，但后來經(jīng)調(diào)查，警方也沒發(fā)現(xiàn)蔡婆婆有他殺跡象，所以排除對蔡家兒女的懷疑。

    蔡婆婆的遺體被領(lǐng)走，入土為安。

    但蔡婆婆女兒問她的那句話始終在耳邊回蕩：岑醫(yī)生，為什么會這樣呢？為什么？

    岑詞回答不上來。

    秦勛摟過她，說，“在國外曾經(jīng)有一例臨床，是個發(fā)生車禍的母親，因為半月后女兒要出嫁，所以在那之前她就匆忙出了院。鄰居們都能看見她為女兒籌備婚禮時忙前忙后，跟沒事人似的。終于等到女兒出嫁后的第二天，鄰居發(fā)現(xiàn)她在家中昏倒，等送到醫(yī)院后沒搶救過來離世了。醫(yī)生們驚奇發(fā)現(xiàn)，從這個女人的內(nèi)臟損傷程度來看，她應(yīng)該早在半月前就沒救了，竟還能活半月之久?！?/br>
    岑詞聞言沉思，“所以，像是這種情況好像只能用人的意念來解釋了?！?/br>
    “如果不是藥物或外部力量來維持的話，那意念好像也只能成為唯一的理由?！?/br>
    秦勛低嘆，“像是蔡婆婆，她的身體機能早就衰竭，但幻境是她能堅持活下來的唯一理由，或者說得更準(zhǔn)確些是，她始終在找能永遠(yuǎn)進(jìn)入幻境的方法，在這天到來之前她擁有強大的生存意念?！?/br>
    “或許吧?！贬~也是一嘆氣。

    這世上解釋不清的事多如牛毛，尤其是從事心理這行，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不曾發(fā)生過的……

    良久后，岑詞有些昏昏沉沉了。

    人終究還是夜間休息的生物。

    秦勛見狀，無聲低笑，輕摸她的頭，“睡吧，太陽每一天都是新的。”

    是啊，太陽每一天都是新的。

    人，或許也是。

    臨閉眼前，岑詞含含糊糊地說，“可是秦勛，你究竟因為什么才有了夢游的習(xí)慣呢……”

    第277章 不會忘記您的

    由于周軍的證供，白雅塵對所犯罪行不反駁不上訴，雖說不見得有多積極配合，但也是承認(rèn)的態(tài)度。

    而對于沈序的尸體一事，白雅塵最后也終于給了警方確定答案，她派人殺了沈序不假，但沈序的尸體不翼而飛也是不假。

    “我真的不知道沈序的尸體到底哪去了，要是知道的話，我在她面前也不至于那么被動?！?/br>
    白雅塵說這番話的時候憤憤不平。

    許是目的沒達(dá)成，許是在岑詞那受到了刺激，總之這段時間，白雅塵已經(jīng)少了往日的優(yōu)雅從容，她有時候會十分焦躁甚至狂躁，有時候就很沉默，一個人待在角落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整個人也垮下來了，不再光鮮亮麗，面色暗沉，一下子像是老了十多歲似的。

    裴陸約了秦勛見面，跟他說了一下沈序尸體丟失的事，并且要他回憶一下，還能有什么人會對沈序的尸體下手。

    秦勛雖說傷痛，但自打岑詞見過白雅塵后，他其實是沒懷疑岑詞的話，所以心理準(zhǔn)備早就做好了。

    他回憶了半天，很肯定應(yīng)該沒什么人還能對沈序下手，何況尸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