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臘神話]春神之戀 第13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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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下頭,看到哈迪斯坐在陽光里,他依舊不太適應(yīng)過于敞亮明朗的環(huán)境,仰著頭看她的時候也不自覺地瞇上眼。 泊瑟芬將小木人塞入袋子里,剛要爬下去的時候,耳邊傳來一聲模糊的呼喚,“泊瑟芬……” 那是熟悉,卻又完全想不起以前在哪里聽過的聲音。 她一恍惚,眼前無數(shù)翠綠的豌豆莢都飛落開,豆子散在光線里,化為無數(shù)的線頭,扯出了漫天漫地的透明長線,互相交織糾纏成一個龐大的世界。 她深處其中,就像是落到地面上的一?;覊m,只能隨著線的洪流漂流,最終來到一個路口。 一個模糊巨大的身影站在那里,「他」無聲無息地伸出虛幻的手指,指向了右邊的道路。 “去吧……去吧……這是我的承諾……回……” 泊瑟芬大腦一片空白,隱約只聽到有誰在對話。 “你,是誰?” “我是梁……” 爺爺握著她手,毛筆落在紙上的墨水,一筆一劃終于清晰起來,那是她的姓。而姓后面,那個連系著她本來的世界的名字呼之欲出。 死亡的陰影似乎察覺到不詳?shù)念A(yù)感,黑暗從她的腳踝往上涌起來,形成眷戀執(zhí)著的鎖鏈,想要阻止她離開。 可是泊瑟芬只是眼神空白地往前走,阻隔著她與大地之上所有活物,所有期盼她離開的信仰之力的軀殼,在開始潰敗。 “當(dāng)你蘇醒,就會開始想起自己的名字……” 這句話越來越清晰,名字是一切的基石。 她最初的名字就是最初的世界的橋梁,只要她蘇醒就能順理成章想起她一開始的名字。 而在她醒的時候,本該順利回憶起來的名字,卻因?yàn)檎`入死去的少女身體里,而被拖延了時間,而后又進(jìn)入冥府。 整片黑暗無活物的地下世界,都成為她傾聽大地傳達(dá)給她的信息的阻礙,讓她無法睜開眼就離開,只能繼續(xù)用「泊瑟芬」的身份滯留在這個奇幻的眾神世界里。 哈迪斯意外用自己的死亡束縛她,阻攔她,愛上她,也被她所愛。 那個巨大的幻影如一個從創(chuàng)世之初就存在的誓言,守在在她回去的路口,給她指著回家的方向。 「他」已經(jīng)不剩下什么,仿佛僅剩的存在意義,只是為了讓她回家而已。 泊瑟芬邁出的每一步都沒有任何選擇,連一絲輕微的顫抖不容許出現(xiàn),這個世界的復(fù)雜程度恐怖到超出人類,甚至是神的認(rèn)知。 而那條細(xì)微曲折的長路,是在不容許更改,不允許回頭的設(shè)定下,才能讓她一步一步走向最初來的那個地方。 這就是她與創(chuàng)造這個世界最初的神,最純粹的誓約。 不容更改,也無法阻擋,必須實(shí)現(xiàn)的承諾。 ——我送你回家。 泊瑟芬多走一步,身后那個神的世界的記憶就流逝一分,她模糊的視線里看到另一個熟悉的世界,在水流的波紋中若隱若現(xiàn)。 那里有現(xiàn)代化的輪船、汽車、夏季的陽光下,穿著短袖t恤或者連衣裙的人們,吃著冰淇淋或者打著遮陽傘來來去去。 她離開的時候是夏天,回去的時候依舊是夏天。 在只差一步,伸手就碰到那邊的世界的距離里,泊瑟芬?guī)缀跻肫鹦罩蟮拿謺r,她往前的腳上,有什么狠狠扎入rou里,疼痛讓她一往無前的速度遲滯住。 這一個停頓,她空白的大腦猛然刺入了慘烈的呼喚。 “泊瑟芬(母親)?!?/br> 前一個是哈迪斯的聲音,而疊在聲音下的「母親」細(xì)微得無人聽到。 泊瑟芬一激靈,立刻低頭,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雙腳上不知道何時,纏著無數(shù)開滿石榴花的枝葉,而在脆綠色的枝葉與紅色的花蕾中,一條金色的小蛇張著嘴,將牙齒扎入她的皮膚內(nèi)。 它們都在拼盡全力,阻止她走向前去。 泊瑟芬回過頭去,剛要想起的名字又消失在腦海里,眼前那個龐大復(fù)雜的世界破裂開,無數(shù)飛散開的虛幻碎片后,終于露出眼前真實(shí)的場景。 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自己拼命向上,伸出去的手。 那棵豌豆樹不知道何時,從地上不斷往上長,將她送到冥府的「天空」,她手指碰到的是大地最底層的石頭。 豌豆最頂端的細(xì)嫩葉子,成為了最可怕的利器,還在不斷鑿碎石頭,拼命要將她送到大地上。 泊瑟芬一臉發(fā)懵地看著自己的手,腦子亂哄哄的,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爬到這么高的地方,而且還一副要將冥府刨個出個洞,直接爬上去的模樣。 而且剛才她看到了自己的姓,那名字……別想,不要想下去。 泊瑟芬意識到什么地阻止自己深入思考,她腦子浮現(xiàn)出一個清晰無比的概念,只要她完全想起自己的名字。那么她就會直接離開,沒有任何挽回的余地。 就算要離開,也不能這么突然就走。 等等,哈迪斯? 泊瑟芬揪著葉子,麻木的身體也慢慢恢復(fù)最初的感覺,刺疼從腳一陣陣傳來。 她沉默地低頭,就看到一只熟悉的手,死死抓住她的腳踝,一條金色的蛇也從他的手臂攀爬上她的小腿,尖銳的牙齒咬著她的血rou。 它的眼睛紅得似流轉(zhuǎn)著恐懼悲傷的血,如同一松開就要喪失所有的絕望。 蛇的情緒,很大程度反應(yīng)的是哈迪斯的情緒。 泊瑟芬這才看清楚,抓著她腳的主人,被無數(shù)的植物死死纏繞住,死亡的黑霧不斷翻滾著,破壞了它們的根系,卻又被更多綠色的植物,金色的麥穗與新鮮的果實(shí)所掩埋。 這里是溫暖,祥和,只能容忍生機(jī)存在的厄呂西翁,排斥著所有陰暗腐爛的東西,死亡在被驅(qū)趕的情況下,顯得異常弱勢。 而驅(qū)趕死亡的,正是她自己。 被植物掩埋的哈迪斯只露出了一只手,這里所有的東西都竭盡全力撕扯著他,要將他拖出這片只屬于泊瑟芬的土地。 種子已經(jīng)在他的血rou里鉆出來,以前多喜愛他的植物,現(xiàn)在就對他就多殘忍。 她看到那些開在他指甲蓋里的花,帶著淡色的血液,都不敢去想被卷成一個繭的神是不是被她的力量撕成碎片了。 只能彎下身,窒息般喘著氣,不斷地?fù)荛_那些鋼筋條般的枝葉。 也許是她沒有了要趕他出去的念頭,不等她扯開幾朵花,另一只手就從花繭里驟然伸出來,狠狠地抓住她的手腕。 泊瑟芬差點(diǎn)被他扯下去,然后就看到了從囚籠里掙脫出來的哈迪斯。 他下半身依舊陷在植物里,上半身的衣物只剩下一些碎布,裸露的背部肌rou與肩頸線條因?yàn)檫^度用力,而呈現(xiàn)出一種急于爆發(fā)的堅(jiān)硬。 黑色的霧氣掩蓋住他半邊臉,襯得他的臉色白得病態(tài),不知道是不是掙扎得太厲害,那些被植物割裂撕開的傷口里,不停流出來的血化為濕潤的血霧彌漫在他四周。 明明沒有什么扭曲的表情,可是泊瑟芬卻仿佛看到了最初那個失控的無情神明,帶著神經(jīng)質(zhì)的癲狂,不顧一切想要將她拆吃入腹。 泊瑟芬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剛才失去意識做的事,多惹人誤會。她要將哈迪斯趕出厄呂西翁,然后坐著不停生長的豌豆樹,爬出冥府,去往大地。 這在哈迪斯眼里,就是一腳重踹飛他后,轉(zhuǎn)身就逃跑。 果然沒等泊瑟芬解釋,一點(diǎn)點(diǎn)從那些植物利刃重爬出來,宛如惡鬼索命的神面無表情抬頭,聲音嘶啞詢問:“你要離開我嗎?泊瑟芬?!?/br> 他的頸部也被花割開了一道傷口,導(dǎo)致話語都混著氣喘的雜音,又可憐又驚悚。 泊瑟芬心疼到抓狂地連忙伸手去捂著他的脖子,剛要讓他別說話了,快點(diǎn)治療的時候,身后有什么貼上她的背部。 溫暖,硬實(shí),又安全的懷抱。 一個石頭化成的無臉女性,溫和地伸出堅(jiān)硬的雙臂,緩緩將她環(huán)抱住。 她溫柔地在泊瑟芬耳邊無聲說著只有她才聽得到的語言。 【泊瑟芬,掙脫你身上的軀殼,走向那條你來的道路。卡俄斯與你的誓約已到完成之日,他殘余的手指找到正確的方向,回家吧?!?/br> 唯一束縛,讓她無法順利離開的是她這具身體。 【你無法再繼續(xù)滯留,誓約的力量一日重過一日,死亡的軀殼并無法留住你多久?!?/br> 身體會被誓約,一點(diǎn)點(diǎn)切割開,讓她的靈魂再無阻礙飛翔而出。如果不主動拋棄,那么她走前的日子會經(jīng)受千刀萬剮的苦痛。 泊瑟芬想要抱住哈迪斯的動作頓住了,她放在他脖頸上的手指無法控制地顫抖起來。 【你是誰?】 這個聲音,這個氣息太過熟悉,她甚至都不懷疑她的任何話。 【蓋亞。】 這個名字代表了承載萬物的地基,也代表日夜守護(hù)生機(jī)的搖籃。 【你知道怎么拔出愛神之箭?】 泊瑟芬想起了那個夢境,突然很想笑,她的夢簡直是菜市場誰都能進(jìn)來的樣子。 【我送你去那個地方,你可以親手扯斷你們的牽絆,來自愛神箭矢的力量自然也會從你們之間消散?!?/br> 【好?!?/br> 除了答應(yīng),好像也沒有別的選擇。 短暫得可怕的交流后,要為哈迪斯解開束縛的手指,慢慢地順著他的喉嚨,落到到他的肩膀上。 她沉默地看著哈迪斯的臉,清晰地看到黑暗的憤怒在他眼底凝聚著,他似乎意識到她的答案。因?yàn)閯偛乓砷_的植物,又重新快速束縛住他的動作。 “哈迪斯……”泊瑟芬從來沒有覺得,分離的話會在這么意外的時候說出來,她以為他們還有時間。 哪怕真到了分開的時候,也是井井有條地安排好一切后。 沒想到,會是這么狼狽。 泊瑟芬覺得自己出口的每個字都是在吞咽燒紅的鐵塊,“你很快就不會這么痛苦,也不會想念我,更不會這么執(zhí)著地只愛我?!?/br> 一切的糖,都是假的。她要在離開前,快速將這個錯誤糾正。 泊瑟芬從不認(rèn)為哈迪斯的愛情,在失去愛神之箭后能剩下多少,他的神職注定了他的感情會淡漠得可怕。 他愛她,只是一個意外的錯誤。 “是的,我要離開了?!?/br> 徹底離開這個世界,再也無法回來。 第91章 瘋狂 所有的掙扎都凝固在她這句話里, 埋在花墳里的哈迪斯只是怔怔地仰著頭,從未有過的脆弱情緒那么清楚地在他臉上出現(xiàn),連冷寂的黑眸也軟成帶著碎光的黑莓果醬…… 泊瑟芬打住了自己發(fā)散開的食物比喻, 那碎光跟柔軟是因?yàn)榇恋交ㄈ~, 眼睛里泛起本能的水汽才出現(xiàn)的錯覺。 可是就這樣看著她的哈迪斯,實(shí)在可憐悲傷到讓她要往上爬的意志,都開始粉碎成渣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