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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媳(重生) 第3節(jié)

    她這是游魂了?

    還是死后又活了回去?

    春祺看著懵然的主子,輕輕拽了拽她的衣袖,“姐兒已滿了半歲,您前個兒還看好了日子,定了今日請姑爺回房,這會子把人氣走,回頭又該如何?奴婢擔(dān)心您被太太老爺苛責(zé)呢。”

    通過春祺這番話,謝云初越發(fā)確認這是回到了過去。

    這一切太突然又太不可思議,饒是謝云初死過一回,也不知該作何反應(yīng)。

    唯有腦子的恨意蓬勃而不休,這會兒別說公婆苛責(zé),便是要休了她,她還得放幾根炮仗,燒它三日高香,遂冷笑回了一句,

    “隨他去。”

    見春祺滿臉不安,謝云初壓下紛亂的心緒,笑著寬慰她,“你先去歇著,此事我自有分寸?!?/br>
    春祺還是不動,她自幼服侍謝云初,對她性子再熟悉不過,只覺著很不對勁。

    謝云初擔(dān)心被她盤問,便揉了揉肚子,“我餓了,你去幫我煮一碗金絲燕窩粥來?!?/br>
    春祺臉色又是一震,謝家門第清貴,卻不算富裕,小姐嫁入王家,不敢輕易動嫁妝,一直省吃儉用過日子,庫房里上好的燕窩也不過幾兩,每每她想拿出來給小姐補身子,小姐卻是不舍,說是要留著孝敬公婆之類。

    春祺心底覺得謝云初太無私了些,事事想著旁人,從不顧惜自個兒,眼下聽了這話,二話不說便起身,腳步邁得飛快,生怕謝云初反悔。

    目送春祺出了東次間,謝云初茫然坐在金絲楠千工拔步床上,目光悠悠掠過雕刻龍鳳呈祥的橫楣,懸掛在兩側(cè)的大紅猩猩鴛鴦錦帳,還有一應(yīng)熟悉的陳設(shè)……

    她真的還活著?

    手摸到床沿,她試著起身,腳步觸地時并無過往的眩暈感,

    太好了。

    通泰的身子驅(qū)散了心底的陰霾,她眼眶泛淚,死過一回,活著就變得難能可貴。

    謝云初獨自消化片刻,喚來守夜的小丫鬟旁敲側(cè)擊一番,確認她回到了天禧八年三月十五這一日。

    這個時候,她與王書淮成婚方一年多,而就在這一年半載的光陰中,與他同食同寢僅有一月,余下的日子皆是分居。

    再往后,因著王書淮埋身公務(wù),已不習(xí)慣與她同寢,夫妻二人便商議每月初一十五同房,待她生下珝哥兒,王書淮來她屋里的次數(shù)便更少了。

    原以為是他自幼修道,束身養(yǎng)性的緣故,如今想一想,或許他并不喜愛她。

    謝云初閉了閉眼,雙手扶在桌案,重重吁了一口氣。

    她要和離。

    她可不會傻到再伺候那些忘恩負義的東西。

    可一想起方才半歲的珂姐兒,謝云初眉頭深深皺起。

    丟下珂姐兒不是,帶走怕也難。

    思來想去還沒個頭緒,那頭春祺已將燕窩粥遞了過來。

    喝完燕窩粥,謝云初繼續(xù)睡,這一夜渾渾噩噩混過,次日醒來,謝云初眼下一片淤青,精神不怠,二話不說便叫陪房林嬤嬤去上房告假,謝云初看過孩子,囑咐乳娘和丫鬟照料珂姐兒,回到前世死去的月洞窗下坐著出神,下人見她不言不語,也不敢打攪。

    謝云初靜靜靠在引枕,目光透過半開的湘妃竹簾落在院外。

    上京的春姍姍來遲,枝頭的海棠在晨露中顫顫巍巍,一陣風(fēng)來,些許落英翠綠粘在竹簾上,謝云初扶著薄胎裂片天青茶盞淺酌一口香茗,指尖似被綠意纏繞。

    她不由想起了這門婚事的始終。

    她自少勤勉刻苦,插花茶藝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十六歲那年在皇后舉辦的賞花宴上一舉奪魁,名聲大噪,被當朝長公主做主,定給了新科狀元王書淮為妻。

    而這位長公主殿下便是王書淮的繼祖母,婚事雖未下明旨,卻在帝后跟前過了明路,倘若她提出和離,這位攝政長公主會答應(yīng)嗎?

    和離怕是走不通。

    她腦海不知怎么就閃過謝云秀那張得意的臉。

    萬一她與王書淮和離了,以陸氏母女那德性,難保不會疏通關(guān)節(jié),將謝云秀送過來。

    王家不會讓她帶走珂姐兒,歲月的車輪再次輾到前世那個關(guān)卡,她相信,王書淮會做同樣的選擇,會選擇與珂姐兒血緣親近的謝云秀為妻。

    王書淮未來可是要做首輔的,她可不能便宜了陸氏母女。

    謝云初悶悶坐了半晌,那口氣還是不順。

    冷靜下來后,她開始權(quán)衡這門婚事。

    拋開王書淮心里沒她這樁,這位丈夫出將入相,能文能武,能給孩子掙一個好前程,對外能給她撐腰,對內(nèi)從不插手家務(wù),算得上一位稱職的合伙。

    再嫁旁人,又得摸摸索索過日子,且不如待在王家,至少她知道哪兒有坑,哪兒是坦途。

    謝云初幽幽笑了笑。

    這一世換她來將王書淮當個工具。

    至于那公婆,她不伺候了。

    中饋也得扔出去。

    她只消好好養(yǎng)身子,攢點家業(yè),做位富貴閑人,再活個長命百歲,熬死他們所有人。

    謝云初發(fā)泄地想了一通,豁然開朗。

    昨夜的事鬧得動靜很大,跟著她從謝家來的心腹均心有余悸,又擔(dān)心她身子嘔出病來,各個神思不屬。

    謝云初有四個大丫鬟,春祺,夏安,秋綏,冬寧。

    林嬤嬤臨走時,吩咐平日最會討人歡心的夏安留著伺候謝云初。

    夏安悄悄躲在外間插花,時不時往內(nèi)室瞥上一眼,眼見謝云初臉色好看了,她也由不得松了一口氣,連忙凈了凈手,捧著一個寶貝高高興興進來了。

    “姑娘,這個象牙球還剩最后一步便完工了,您昨日吩咐奴婢,今日提醒您收尾,”她喜滋滋盯著精美的紋路,“您手藝這般好,姑爺肯定喜歡?!?/br>
    謝云初目光落在她掌心之物,眼眶微微酸痛。

    這是一個鏤空精雕象牙鬼工球。

    是她給王書淮二十歲生辰備的賀禮。

    少女懷春,謝云初愛慕王書淮,只是她的愛慕融在一針一線,一湯一勺中,也不知哪一回她陪王書淮入宮給長公主請安,王書淮的視線在隔扇架一個鬼工球上落了許久,心思細膩的姑娘發(fā)現(xiàn)了,回程便與丈夫確認是否喜歡此物,得到肯定答復(fù)后,便暗中斥巨銀買下一塊極好的象牙料,學(xué)著匠人的手法,日以繼夜給他雕刻。

    也不知傷了多少次手,熬壞了多少回眼。

    滿腔情意溺在其中,只心心念念給丈夫一個驚喜。

    而王書淮收到那份鬼斧神工的賀禮時,也只不過是露出淺淺一笑,道一聲有心了。

    再次看到這件足足耗費她一年心血的鬼工球,謝云初神情平靜到近乎木然。

    “已經(jīng)刻好了,去賣了吧?!?/br>
    “什…什么?”夏安懷疑自己聽錯。

    所謂的最后一道工序便是刻上王書淮的字,已經(jīng)不需要了。

    至于里頭已刻好的“初”字,世間同名同姓的多得去了,誰能料到是她,再者她刻的隱蔽,等閑發(fā)現(xiàn)不了。

    謝云初一字一句道,“沒錯,賣了。”

    迎著春光,她明媚的笑了笑,“回頭換了銀子,咱們買些燕窩補身子?!?/br>
    夏安眨了眨眼,她與春祺不同,性子天真爛漫,也十分爽快,謝云初既然說賣了,她身為奴婢自是服從。

    夏安迎上謝云初篤定的眼神,不再遲疑,笑吟吟道,

    “好,奴婢這就去尋林叔賣了它,這玩意兒實屬罕見,沒準能換不少銀子哩?!?/br>
    第3章

    夏安拿著鬼工球出門,正被領(lǐng)月例回來的春祺撞上,春祺一問緣故,唬得不輕。

    連忙進來尋謝云初,瞥見主子在月東窗下養(yǎng)神,撲過來跪在她跟前,

    “主兒,您給奴婢一個明白話,這是怎么了?”

    春祺心思一向細膩謹慎,二人又一起長大,情分不一般,旁人都好糊弄,唯獨她糊弄不過去。

    謝云初將她拉起來,語氣鄭重,“說來你不信,我這幾日斷斷續(xù)續(xù)做了個噩夢,夢到我給太太cao辦壽宴,積勞成疾,病入膏肓,時日無多?!?/br>
    春祺聽到這,嚇得臉色一白,回想謝云初一貫勞神勞力,舍己為人,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瞬間神色凝重。

    謝云初接著道,“更可笑的是,我夢到那陸氏將謝云秀送入府中,意圖待我病故便給二爺做續(xù)弦,雖說是夢,預(yù)兆卻不好,春祺,云秀只比我小兩歲,我已出嫁近兩年,論理她該定親了,她卻在書院遲遲不回,你仔細想想,是何道理?”

    春祺聞言更是義憤填膺,啐了一口罵道,

    “那陸姨娘是個上不了臺面的妾,竟敢打姑娘您的主意,簡直是做夢!”

    后面春祺喋喋不休的話,謝云初就沒聽到了,她滿腦子都是春祺那句“陸姨娘”。

    陸姨娘?

    對哦,現(xiàn)在是天禧八年三月,陸姨娘還沒被扶正呢。

    一想到這,騰得一下身子坐直了,謝云初拽緊了春祺的手,顫著聲問,

    “離我父親的壽宴…還有幾日?”

    前世陸姨娘是在她父親壽宴上被扶正的。

    好像就在天禧八年。

    “四月初三,還有半月呢。”

    春祺見謝云初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有些奇怪,“您不是已經(jīng)備好賀禮了嗎?姑爺與咱們老爺壽誕離得不遠,您是一塊準備的?!?/br>
    謝云初心咚咚直跳,許久才平復(fù)情緒,

    “好,好,屆時咱們好好給爹爹祝壽?!?/br>
    這一世,她一定不能讓陸姨娘得逞。

    還有時日,她得好生計議。

    有了這個夢做托,春祺說什么都不肯謝云初勞累,“您確實該好好歇著,將養(yǎng)身子,命沒了,什么都沒了?!?/br>
    主仆親昵不在話下。

    今日三月十六,天清氣朗,卯時下了片刻雨,到辰時放了晴。

    晨曦折射在露水里泛出五色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