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別說那被雨水淋濕的衣料，貼服地裹在她妖嬈的身段上，因?yàn)榧?dòng)而劇烈鼓動(dòng)的胸脯，一起一伏，直接讓陸鑒之撇開了眼睛，非禮勿視。

    蕭衍的表情倒是很平淡，甚至在雨夜里看到完全不該出現(xiàn)在這里的酈嫵，似乎也并不吃驚。

    只沉默地任由酈嫵爬上馬車，也未嫌棄她滿身臟污泥水，抬手解下自己身上披著的大氅扔給了她。

    相比外面濕冷的雨夜，車廂里顯得暖和多了。可是乍然一冷一暖，酈嫵裹著蕭衍的大氅依舊瑟瑟發(fā)抖。

    陸鑒之拿起小桌上另外一只干凈杯子，倒了杯熱茶給她。

    誰都沒有開口說話。

    陸鑒之雖然有滿腹疑問，但也知這些事關(guān)姑娘家清譽(yù)，不太好問出來，只好保持緘默。

    蕭衍也沒有開口，連寒暄都省了。

    其實(shí)也無須問。

    從過往對(duì)這姑娘的了解，以及知曉近期容謹(jǐn)要娶親了，此刻的一切便都明了。

    只是他也不曾想到這姑娘行事如此大膽，竟然敢一個(gè)人私自離家出走。到底是兒女情長沖昏了頭腦，還是被家人溺寵過度，肆意妄為至此。

    等到蕭衍將酈嫵送至酈府，酈家人自是無比感恩，摟著酈嫵邊哭邊道謝。

    因?yàn)檫^往的齟齬，酈嫵向來對(duì)蕭衍是口敬心不敬，那回也頭一次態(tài)度無比誠懇地對(duì)蕭衍說了一句：“謝謝太子殿下?！?/br>
    但蕭衍并未理她，面無表情地朝酈家人頷了頷首，然后就頭也不回地轉(zhuǎn)身回了馬車，離開了酈府。

    ……

    回憶過往，酈嫵也覺當(dāng)初的自己有多荒唐。

    蕭衍見識(shí)了她種種幼稚尷尬和肆意妄為，瞧不上她，她也明白。

    因而，他又怎么可能會(huì)選她為太子妃。

    第4章

    水榭涼亭下，數(shù)盞宮燈映出一片暖光。

    明月郡主跟酈嫵聊完幾句，正要執(zhí)筷用膳，水榭長廊上便傳來了輕細(xì)的腳步聲，略帶點(diǎn)急促匆忙。

    酈嫵抬頭，水榭廊橋兩側(cè)的石柱燈照出的疏淡光影下，一名身段窈窕的年輕女子，正疾步趕來。

    那女子衣著錦繡，面容柔美，身后一名提燈丫鬟快步緊跟。

    一主一仆行到近處才慢慢放緩腳步，朝明月郡主過來。到三尺距離時(shí)，便盈盈一福，女子柔婉嗓音帶了些急促：“兒媳給母親請安。有……有事來晚了，還請母親寬宥。”

    這是安國公府大公子酈殊的夫人，也是酈嫵的嫂子，國公爺和明月郡主的兒媳——桑瑜。

    明月郡主瞟了一眼桑瑜，只見她頰生紅暈，眼含水光，聲帶氣喘……因?yàn)楹问露鴣硗?，簡直不言而喻?/br>
    明月郡主輕輕皺起秀眉。

    這才剛剛天黑，尚是晚膳時(shí)間，怎么就……

    簡直不成體統(tǒng)。

    明月郡主有心想敲打這兒媳幾句，奈何酈嫵尚在這里，她還是個(gè)未出閣的姑娘，不好在她面前說這些。

    且也知這一切并非桑瑜之錯(cuò)。她那兒子，身材跟酈崇相似，高大頎長，若是真要拗著桑瑜做什么，以桑瑜嬌小的身段，柔順的性格，大概也勸阻不了。

    這也是明月郡主寵溺酈嫵卻疏離酈殊的原因之一。只因她那兒子，不僅相貌性情跟酈崇一個(gè)模樣，就連這行事作風(fēng)也如出一轍。想當(dāng)初……

    明月郡主及時(shí)掐斷自己的回憶，只冷著臉朝桑瑜點(diǎn)點(diǎn)頭，然后隨口問道：“用過晚膳了嗎？”

    桑瑜垂著眼，小心地答話：“回母親，尚未。”

    “坐下一起用飯吧。”明月郡主淡淡道。

    桑瑜猶豫了一下，最終點(diǎn)點(diǎn)頭：“謝謝母親?！?/br>
    旁邊伺候的丫頭們連忙伶俐地快速給桑瑜添了碗筷。

    桑瑜在下首坐了下來，酈嫵偏頭朝她微微一笑。這個(gè)嫂子性情柔婉溫順，酈嫵很喜歡她。且因她名字里也帶了個(gè)瑜字，更加令酈嫵倍感親切。

    酈嫵和桑瑜兩人陪著明月郡主用了膳又聊了會(huì)兒話，便結(jié)伴一起離開了菡萏齋。

    “母親是個(gè)面冷心熱之人，她其實(shí)很喜歡你呢?！?/br>
    琉璃和桑瑜的侍女白露挑燈走在兩側(cè)，酈嫵挽著桑瑜的胳膊，同她邊走邊說。

    酈嫵這話倒也并非安慰人的假話。

    以明月郡主的身份和性情，她若是不喜桑瑜，便是一句敷衍的客套話都懶得講，又怎會(huì)邀她坐下一同用膳。

    桑瑜輕輕拍了拍酈嫵的手，溫柔笑道：“我知曉的?！?/br>
    想起酈殊今日跟她提起的宮里畫師來府中之事，于是又問：“畫像可是已經(jīng)畫好了？”

    酈嫵點(diǎn)頭，含糊地“嗯”了一聲。

    桑瑜雖然嫁入酈府不久，但也從酈殊那里知道一些酈嫵和容謹(jǐn)之間的事情。見酈嫵情緒不高，她柔聲開口，像是勸慰，又像是幫酈嫵權(quán)衡利弊：

    “太子殿下文韜武略皆出眾，為人也光風(fēng)霽月，磊落沉穩(wěn)……其實(shí)也不失為良婿。尤其是其人龍章鳳姿，是個(gè)數(shù)一數(shù)二的美男子……”

    若不是因身份高貴，令人敬畏，京都不知多少女子將會(huì)為太子瘋狂。

    酈嫵沒吭聲。

    太子殿下再俊美，再高貴?？伤膊皇亲予じ绺绨?。

    在酈大小姐的眼里，這世間的男子，除了自己家人以外，其余的大概只分為兩種：子瑜哥哥，其他男人。

    此般模樣，便是說一句“一見容謹(jǐn)誤終生”也不為過。

    只她如今漸漸曉事，不再如往日荒唐任性，不想家人再為自己擔(dān)心，于是語氣輕快地道：“說得好像太子殿下必定會(huì)選我為太子妃似的……你們過于擔(dān)心啦。”

    又戲謔地轉(zhuǎn)開話題：“我要去告訴大哥，嫂嫂跟我說太子殿下是個(gè)美男子?！?/br>
    桑瑜連忙拽住她，惶惶求饒：“好meimei，可千萬別跟你大哥說這個(gè)。”

    她那夫君醋勁極大，今日她不過說了一句“容世子重情重諾，又才比子建，貌若潘安，也難怪央央會(huì)傾慕于他，對(duì)他念念不忘。”

    因著“才比子建，貌若潘安”這幾個(gè)字，她便被酈殊壓著弄了許久，到了給母親請安時(shí)間也不放她走。直到她哀哀求饒說若是晚太多，母親今后便要惱她了，酈殊才堪堪放過她，她這才來得略晚了。

    酈嫵嘻嘻一笑：“嫂子放心吧，我與你玩笑的，才不會(huì)告訴大哥，免得他又欺負(fù)你?！?/br>
    兩人一路說笑，然后在岔路道別，各回各院。

    酈嫵回到自己院中，自是又沐浴收拾了一番。

    因著時(shí)間尚早，她先是看琉璃在燈下給她做小衣，又跟玲瓏和琥珀琢磨了一番新的膏脂香露方子。

    最后三個(gè)丫頭各忙各的去了之后，酈嫵就坐在窗欞前矮幾旁，逗弄了一下趴在軟墊上剛剛睡醒的貍奴。

    她這貍奴全身皮毛雪白，沒有一絲雜色，蜷成一團(tuán)在那里睡覺時(shí)，像個(gè)雪白的湯圓兒，所以酈嫵便給它取名“湯圓”。

    湯圓是一只秀氣的小白貓。淡紫色的眼眸，鼻頭、嘴巴和爪子rou墊都是粉色的，看起來漂亮又嬌嫩。性情也慵懶嬌氣如同酈嫵一樣，真真是物肖其主。

    酈嫵揉弄把玩了一番湯圓光滑的皮毛，然后才又重新凈手，拿出今日在琳瑯閣新買的那匣桃花箋。

    矮幾上越窯青瓷蓮紋香爐里，青煙裊裊，淡香盈鼻。酈嫵一襲藕粉色軟緞襦裙，跪坐在軟墊上，左手捻起一張花箋，右手執(zhí)著一枝細(xì)管羊毫筆。

    瑪瑙跪坐在一旁，給酈嫵磨墨。察覺她白嫩的手指在桃花箋上輕輕撫動(dòng)著，半晌不落筆，心里有些詫異，便抬頭朝酈嫵看去。只見她正偏著頭，目光望向窗外樹梢上的一勾彎月，兀自發(fā)呆。

    酈嫵眼睛望著窗外的月，腦子里卻反復(fù)想起今日在琳瑯閣看到容謹(jǐn)溫柔扶著宋瑩的模樣。

    身為國公府千金，酈嫵生平從未艷羨過任何人，連宮里的金枝玉葉她都不稀罕，唯獨(dú)只羨慕宋瑩一人。

    只因她與子瑜哥哥早早定親，可以名正言順地成為他的世子妃，與他白頭偕老，廝守終生。

    酈嫵收回眸光，提筆蘸了泛著清香的墨汁，在桃花箋上認(rèn)真地抄寫了幾行字。然后便怔怔地望著那幾行字發(fā)呆，直到墨跡干透了，她才親自捧來她最珍貴的百寶匣，將自己新寫的花箋珍而重之地放進(jìn)去。

    而那匣子里，已不知道放了多少張這樣的花箋了。

    那一匣子，承載收納的全是少女滿滿的戀慕與相思。

    *

    次日是八月初五，也是永定侯府小侯爺?shù)姆蛉酥x云蘭的生辰，便于這日在永定侯府的蘭園舉辦游園會(huì)，廣發(fā)請柬，帖子自然也有酈嫵的一份。

    這位小侯爺?shù)姆蛉?，尚未出閣還是韓國公府謝家大小姐時(shí)，便聲名在外。

    與酈嫵的“艷名”不同，謝云蘭是備受稱贊的“雅名”。

    更讓大家心照不宣地是，這位謝大小姐，還是當(dāng)今太子殿下蕭衍求而不得的心上人。

    據(jù)傳當(dāng)年太子殿下與謝云蘭走得極近，甚至有意娶她作太子妃，而不知道是何原因，謝云蘭轉(zhuǎn)頭卻嫁了永定侯府的小侯爺韓旭。又傳太子殿下因此傷心欲絕，自請遠(yuǎn)走邊關(guān)歷練，至前些日子才回京都。

    而太子這次回來的時(shí)間也掐得極妙，正好是謝大小姐生辰接近之日。

    于是便有人在私下里打賭揣測，此番謝大小姐的生辰宴，太子殿下會(huì)不會(huì)來。

    雖然謝云蘭已經(jīng)出嫁，但此次她的生辰宴是以小侯爺?shù)拿x舉辦的游園會(huì)，為的是人多熱鬧，并不限男客女客，因此大家才有此猜測。

    酈嫵在侍女的伺候下梳洗打扮完畢，手里捏著那張描了白玉蘭花的帖子，想起太子與謝大小姐之間的這段淵源，忽地笑了一下。

    琉璃在旁邊給她再次理了理披帛，見狀問道：“姑娘笑什么？”

    酈嫵搖了搖頭，沒有答話。

    只在心里暗想：怎么忽然間竟覺得太子殿下與自己頗有點(diǎn)同病相憐之感。

    堂堂太子殿下，尊貴至此，居然還娶不到自己傾慕的女子，跟她比起慘來，竟然不遑多讓。

    連太子殿下這樣的天之驕子，在感情上都會(huì)失意，她酈嫵一個(gè)小小女子，在情之一事上無可奈何，似乎也很正常。

    如此一想，心頭的沉郁竟莫名消散了許多。

    又想起今日子瑜哥哥也有可能會(huì)帶著他的夫人一起參加這場宴會(huì)，心里便越發(fā)期待起來。

    于是酈嫵帶著還算輕松愉快的心情，去赴了謝云蘭的生辰宴會(huì)。

    謝云蘭和小侯爺韓旭親自在門口迎客，夫婦二人可謂是男才女貌，伉儷情深。

    酈嫵下了馬車進(jìn)園時(shí)，謝云蘭朝她柔和地微笑了一下，頷首打了招呼。

    謝云蘭人如其名，清雅如蘭，雍容端莊。

    酈嫵趁著跟謝云蘭寒暄之余，悄悄地打量了她一番。心里暗想，也難怪太子殿下會(huì)傾慕謝云蘭。畢竟他是儲(chǔ)君，未來的九五之尊，而謝大小姐這樣的氣質(zhì)與模樣，確實(shí)當(dāng)?shù)闷鹉竷x天下。

    人們私下里提起謝云蘭棄太子而轉(zhuǎn)嫁小侯爺，十分納悶與不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