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戲班子中，練功的往往要比干活的起的還要早。

    而大家早上也都習(xí)慣了這樣的聲音。

    陳年用的是小火，大概十幾分鐘之后，米才開始在鍋中翻滾，緩慢就宛若是在山間偶然發(fā)現(xiàn)的一汪清泉，緩慢而又輕柔。

    但由于是大鍋飯，而且還是早飯，所以鍋內(nèi)自然不會放太多的米。

    又是約莫十五分鐘后，陳年在鍋中加入蝦油、少許鹽以及其他準備好的食材。

    最后蓋好蓋子。

    漸漸的大米的清香從鍋中不斷地隨著蒸氣冒出，其中還夾雜著淡淡蝦的香味，有了蝦油之后，這一鍋粥的鮮味倍增，讓忙碌了一早上的陳年都不禁肚子開始咕咕直叫。

    而在這旁邊的一口小鍋里，同樣是一碗粥，但是里面也只有米。

    這也是為了有人不吃海鮮，或者是只想喝白粥。

    很快，大約一個小時后。

    人們陸陸續(xù)續(xù)的醒來。

    當他們來到廚房門口之后，原本還帶著困頓的神色，可當他們聞到廚房內(nèi)的聞到。

    頓時一個激靈，精神了起來！

    第188章 是蘑菇！他加了蘑菇！

    “這是……海鮮的味道！”

    昨天那個管水鍋的說道，早些年間他也是個說書人，走南闖北的去過不少地方，也講過不少故事。

    但就算如此，他最后還是放棄了曾經(jīng)的那個行業(yè)。

    入了春雨班，做了一個最沒有技術(shù)含量的工作。

    管水鍋，也是戲曲班社后臺的服務(wù)人員之一，負責(zé)供后臺全體人員的飲用水以及準備演員洗臉卸妝用的手巾，臉盆，肥皂等等……

    除了這些工作之外，有時候也會做催戲或者協(xié)助檢查等后臺服務(wù)工作。

    總而言之更多的像是一個打雜的。

    哪里需要去哪里，別的地方都不需要的時候，就是燒開水。

    “不出我所料的話，這應(yīng)該是蝦的味道?！?/br>
    他篤定的說著，而其他人聽著這話也不禁開始期待了起來。

    “各位各位……今天的粥里可沒有蝦啊，就是帶著蝦味的粥，要不然就算大家一人一只蝦，那伙食費也夠咱們吃好幾天的了?！?/br>
    眾人一聽這話神色不禁暗淡了一些，但就算如此早飯還是要吃的。

    “來來來，喝蝦粥的打左邊排隊，不喝蝦粥喝白粥的打右邊排隊?！标惸赀汉戎尡娙伺藕藐犚粋€一個的來，左手邊的小鍋里放著的是白粥，右手邊的大灶上是蝦粥。

    而在灶臺的邊緣放著一個大鐵盆，里面裝著腌好的咸菜，這咸菜已經(jīng)被陳年切成了絲，一會兒讓他們就著吃。

    正如陳年所預(yù)料的那樣還是喝蝦粥的多，畢竟在能夠喝到味道鮮美的海鮮粥的請情況下，鮮有人去喝味道寡淡的白粥。

    不愿意喝海鮮粥的大都是一些平常就不吃海鮮的人。

    不過在昆山。不吃海鮮的人基本上就和在四川不吃辣椒的人是一樣多的，雖然有，但大環(huán)境如此，還是能吃的多。

    而且昆山地理位置也比較優(yōu)越，西面蘇州東面上海。

    昆山的東北方向便是陽澄湖。

    當初陳年還在上學(xué)的時候，就看到過一個老新聞?wù)f以前的上海非常窮，窮到每天只能吃大閘蟹度日。

    這話在現(xiàn)代人聽起來可能有些反凡爾賽，但在那個時候的人看起來確實是如此。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

    就算螃蟹本身挺美味的，但這東西天天吃也受不了。

    一邊給大家打粥，陳年一邊把蘿卜咸菜放在上面。

    喝粥的時候就得吃點咸菜，而且咸菜必須還得是特別咸的那種，雖然在健康學(xué)的角度上來講這種咸菜可能對人體有那么點害處，但如果在吃東西的時候，不管吃什么都要考慮這方面那人得餓死。

    給所有人都盛完之后，陳年又給自己也盛了一碗海鮮粥。

    這種粥陳年還是第一次做，以前喝的更多的是小米湯和大米粥，但熬出來不會有這么稠也不會熬煮這么長的時間，更不會在里面放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頂多放一些花生、紅棗之類的。

    這次也是陳年早上的時候突發(fā)奇想。

    下意識的看了看腦海中的菜譜，之前自己做的那幾道菜都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了上面。

    清炒蘆蒿：80％

    莼菜炒蝦仁：91.2％

    土豆紅燒rou：97.5％

    涼拌白芹：93.5％

    蝦殼粥：89.7％

    但這幾道菜好像都沒有做到完美，說來也是都是第一次做，哪能一次性就做到完美？

    否則那也太假了。

    不過就算完成率只有百分之不到九十，但陳年看著這蝦粥感覺還是很棒的。

    水米融洽，柔膩如一。

    這是袁枚在《隨園食單》中對粥的描述，陳年覺得將這句話放到這里恰到好處。

    先不說味道，這一鍋粥看起來清而不濁，米粒分明，舒展卻有著無比晶瑩通透的質(zhì)感，每一粒米都經(jīng)過了充分的全方位360度熬煮，軟爛而又不牽連。

    這一鍋粥是以熬煮蝦殼的湯水為底，雖然米只能算是普通米，但有時候熬粥并不需要米太好，就像是開飯店一樣，只需要普通的米便可，因為主味還是要在菜上。

    而這一鍋粥的主味也是蝦的味道。

    由于陳年在熬煮的過程中放入了精心熬制的蝦油的緣故，海鮮特有的鮮香也在時間的沉淀下融入了這一鍋粥。

    雖然鍋內(nèi)沒有任何一絲的蝦rou，但是隨著一口喝入嘴中下意識咀嚼的時候，卻能感覺到其中似乎有一些鮮嫩而富有彈性的東西在齒間雀躍。

    彈潤緊滑。

    這是陳年之前放進去的蘑菇碎，切得細小，此刻搭配著滿口海鮮的濃郁香味竟然有那么點兒蝦rou的意思了。

    雖然在其中加了些許的鹽，但這粥入口卻并不會感受到多少咸味，反倒是這些鹽提升了整體的口感。

    層次分明。

    入口之后首先便是guntang的粥，雖然已經(jīng)在喝之前吹了好幾口氣使其降溫，但是在入口之后，卻還是難掩其中g(shù)untang的熱情之意。

    其次便是蘑菇碎與蝦油的鮮味混合在一起，營造出了一種無比濃厚的氛圍，令人仿佛徜徉于大海之中，每一次拒絕，似乎都有彈性十足的蝦子在口中跳舞，汁水四溢，上下齒之間的磨合都似乎成了一種樂趣。

    雖然蘑菇碎小，但這無疑成為了其中的亮點，若是再大一些，反倒不會出現(xiàn)這種口感。

    緊接著便是咸，但這個咸并不是咸鹽的咸，而是鮮咸的咸，咸菜的咸是用來入味的，而海鮮粥里的咸則是用來提味兒的。

    當這些所有的味道都在口腔中綻開之后，其后便是米粒的糜，過長時間的熬煮，每一顆米都由內(nèi)向外展開將內(nèi)心深處最精華的東西奉獻出來，但由于米粒展開之后受熱面積與和水接觸的面積變大，所以它們便開始在鍋內(nèi)慢慢的膨脹。

    一直到現(xiàn)在變成了這副模樣。

    最后就是在咽下去的時候，本就軟爛鮮香的米粒經(jīng)過咀嚼變得更加滑溜，順著喉嚨滑進肚子里，沒有絲毫阻滯的感覺。

    或許以上的這些動作僅僅只需要花費幾秒鐘的時間，但如此豐富而又層次分明的口感卻讓人欲罷不能，尤其是在這一口海鮮粥下肚之后，身體便開始不由自主的發(fā)出汗來。

    一個字！

    舒坦！

    第189章 戲園門口一乞丐

    陳年這種對食物挑剔的廚師都有此感觸，更不用說其他人了。

    端著碗來到管水鍋的大爺身邊，陳年見他眼睛明亮，輕輕的順著邊緣一口一口地嘬著這海鮮粥。

    這姿勢太熟悉了！

    一看就是個練家子！

    沒兩把刷子都做不出這種專業(yè)的至少能達到9.8分的動作來。

    “大爺你以前是說書的?。俊?/br>
    “是啊，怎么的？”

    “大爺你是東北的？”

    “沒錯，俺尋思俺這口音還是挺明顯的。”

    “不過大爺你為啥要跑這么遠來南方這邊??？雖然這邊也有說書，但這一行還是在北邊比較吃香一點吧？”

    只見那大爺嘆了口氣：“能混得下去，誰樂意到處跑?。窟€不都是為了混口飯吃？唱戲說書勸人方，三條大道走中央，善惡到頭終有報，人間正道是滄桑；當初要不是出了那些事兒老家呆不下去了，就憑我這兩下子在北平也能有個立足之地，就算不在北平回俺們老家那也能混口飽飯吃，不過這些事兒……誰又能說得清楚呢？”

    陳年想了想自己學(xué)過的歷史，現(xiàn)在是1936年，好像幾年前確實是東北被日軍侵占了，成立了偽滿軍政府。

    “真是一群該死的玩意兒！”

    陳年不禁怒罵了一句，戰(zhàn)爭讓多少人被迫離開自己的家鄉(xiāng)，有更多的人則是在戰(zhàn)爭中妻離子散，甚至丟掉了自己的性命。

    而那管水鍋的大爺也嘆了口氣，又喝了一口海鮮粥，砸吧砸吧嘴：“這玩意兒要是俺娘也能喝一喝就好了，畢竟俺們那邊可不做這玩意兒，就是可惜啊……當年全家就我一個人跑了，老娘都八十多歲了……唉，那幫生兒子沒py的東西，我逃難之后一路走，走到這邊實在是走不動了，要不是最后班主收留我，估計早就餓死了！”

    陳年嘆了口氣，看來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過往。

    但在這環(huán)境下誰又能獨善其身呢？

    個人的力量又有限，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呢？

    眼下也只有先把飯做好了。

    說著說著陳年看到外面那些戲班子的主要成員們也來了，顯然是剛剛才練完功過來吃個早飯。

    “蝦粥和白粥你們喝什么？”陳年問道。

    白月霜聽到這話之后，又轉(zhuǎn)頭看向班主李富春：“班主，我們能喝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