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山的藏書閣當中?還有些周邊城區(qū)的布陣輿圖，本就是拿來維護用，法陣的功能和樞紐都標得很細，是現(xiàn)成的學習資料；除此之外，她?還借了幾本同城防布置有關(guān)的法陣典籍，將所需要的通常材料列了個單子?，打?算擇日給江之月寄回去。

    臨河鎮(zhèn)是個小鎮(zhèn)，就算擴張成城市也?不過是個小城，尹新舟原本料想能夠獲得的布陣資源相當有限，已經(jīng)?做好了一邊學習一邊精打?細算的準備，在江之月真的報出具體數(shù)額之后大驚失色，心情復(fù)雜地回信：“你是不是在外面搞詐騙？虧了良心的錢還是最好不要賺……”

    “你在說什么?呢！”

    江之月憤怒表示：“我做的都是正經(jīng)?生意！”

    她?這段時間也?從未閑著——招商引資，拉攏行商在新城當中?開分行，承諾根據(jù)投資的差額來給這些商人和工匠們劃分地段，每一件都是要長袖善舞才能做得的事，只稍微提了一點點，就讓尹新舟連呼頭腦發(fā)昏。

    “你別說了?！?/br>
    她?取了一張及時通訊用的符紙，在上?面寫?：“我聽著都覺得好累。”

    江之月問：“你那邊呢？新城的計劃如?何？”

    尹新舟回復(fù)，大概規(guī)模應(yīng)該是瀾城的一半大，而且里面有大面積的工業(yè)區(qū)，真正用來讓居民?生活的區(qū)域應(yīng)該沒有預(yù)想當中?的那樣多。

    江之月并沒有對此提出異議。

    這就夠了，貪多嚼不爛，臨河鎮(zhèn)才剛剛發(fā)展起來，軍火生意再賺錢也?是積蓄不豐，如?今的規(guī)劃也?只是打?算把原先虧欠的輕工業(yè)部分好好補一補，剩下的就都得交給時間。

    尹新舟攤開一張大紙，用削細的木炭筆在紙上?描畫勾勒出基礎(chǔ)的圖樣。緊接著就是陣法樞紐和布置方案的選擇。

    這方面的知識就像是配電腦，每個檔次都可以?“不如?加點錢換高配”，尹新舟算來算去，許多耗材已經(jīng)?被?納入了玄學的范疇，比如?“百年騰蛇的顱骨一塊”、“四境妖獸劍骨若干”……她?揣摩不透其中?原理，只能簡單粗暴地理解為這是某種基于生物科技的集成模塊。

    “質(zhì)地剔透的他山石”，這個倒是可以?放出話來在拍賣會上?招標，除此之外的生物材料都得是碰上?運氣?好才能遇到，大多數(shù)時候有價無市，都屬于少數(shù)人的私藏——尹新舟將書翻了又翻，只得將清單的列表又擴大了些，勾畫出不少能夠同類替代的內(nèi)容，打?算讓江之月有什么?買什么?，看看市場上?的存貨情況，再因著這些情況來動態(tài)調(diào)整自己的設(shè)計方案。

    而挖掘機的好處在此時再一次體現(xiàn)。

    她?將整個挖掘機的形態(tài)都隱匿起來，只召喚那一小方顯示屏，屏幕就成了能夠攤開放在桌面上?的平板電腦。

    這和自己印象當中?的平板電腦自然還有很大區(qū)別，但瞄準射擊模組當中?內(nèi)置了計算器功能，至少讓尹新舟少了很多筆算和心算的功夫——也?不知道其它布陣的修士究竟是怎么?解決這個問題的。

    不過考慮到“掐指一算”這句話的常見程度和法陣內(nèi)部通行十二進制的運算規(guī)則，尹新舟十分懷疑他們最后真的是靠心算來解決問題……順著這個思路想一下，再考慮到葉同玄老前輩的推演能力，尹新舟細思恐極地倒抽了一口氣?。

    難道劍修的結(jié)局是人形高達，而陣法這一道的極致，就是人形多核計算機嗎？

    考慮過之前晉升天璇和天璣的體驗，尹新舟十分懷疑搖光境的葉同玄和自己已經(jīng)?在生物層面上?有著質(zhì)的不同，不過這暫且不是當前的自己需要考慮的問題，她?將草稿完善了一下，在輿圖上?劃拉出一片聯(lián)排工業(yè)廠房。

    法陣的布置和區(qū)域規(guī)劃應(yīng)當是并行進行的，但還要有充足的商業(yè)區(qū)域來供江之月拉來的投資商們自由發(fā)揮，作為當前一派生機勃勃的“工業(yè)小鎮(zhèn)”，這里應(yīng)當會成為許多工匠和行商們的中?轉(zhuǎn)站。

    管理方面也?是一件難事，她?們總不能兩個人輪班在這里駐扎，如?此想來，竟然還需要再新“招聘”一位城主了。

    仙門當中?自有秩序，而凡間的城市也?一樣。

    由于這個世界里仙人的存在感實在太?強，城主或者?鎮(zhèn)長這種職位更多的時候像是一位代管者?，一代又一代離位背后的那位仙人管理這座城市，如?果說坐鎮(zhèn)的仙人們屬于等待抽成且提出指導(dǎo)性意見的董事會成員，那么?城主或者?鎮(zhèn)長的位置就更類似于一家大企業(yè)當中?的執(zhí)行總裁。

    這種“執(zhí)行總裁”的挑選在不同的仙人眼?里也?各有不同，有的人會圖省事按照家族傳承的方法代代自選繼承人，挑一個或者?幾個家族來幫忙打?理城中?諸事；也?有人會親自考察凡人當中?的有才能者?，或許對方并無仙緣，卻有著在滾滾紅塵當中?摸滾打?爬的能力，任由對方來建立自己在城中?的“領(lǐng)導(dǎo)班子?”。

    長袖善舞者?類似瀾城拍賣會的劉老板，雖說背后不知何處也?坐鎮(zhèn)著仙人，但興許早就不太?管事，只要拍賣行能夠正常經(jīng)?營并且每隔一段時間上?繳利潤，具體運作的方案如?何一概不去過問。

    顯而易見，作為仙凡之間的橋梁和關(guān)節(jié)間的“潤滑油”，這種做法也?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些上?下欺瞞的權(quán)力尋租現(xiàn)象，只不過許是由于仙人本身對凡人并不那么?看重?，又或者?這種產(chǎn)業(yè)不過是自己來錢的路子?之一，大多數(shù)時候，這已經(jīng)?是相對而言最省事的辦法。

    尹新舟將炭筆一扔，伸開兩條手?臂打?了個呵欠。

    有時候也?會很羨慕劍修，思路清晰目標明?確，從一開始便只有一條向前的道路，肯定不會遇到眼?下這種令人焦頭爛額的大場面。

    一道陰影投在了面前的紙上?。

    說曹cao曹cao到，尹新舟一回頭，就看見蔣鈞行不動聲色地站在自己的身后，看著眼?前那張繪制了一半的臨河鎮(zhèn)輿圖。

    尹新舟的繪畫風格非常寫?意，說得好聽點是簡約，難聽一些就是十分低齡。不過這種圖紙貴在內(nèi)容詳實，臨河鎮(zhèn)原本的駐地面積被?打?上?了斜線，其中?有些地方還畫著小紅圈，旁邊拖了一根引線過來，寫?著“拆”字。

    而旁邊的河流更是被?引了一道支流出來，用來排放工業(yè)污水和生活污水——在有挖掘機的情況下，小型河道的開鑿也?不再是勞民?傷財令人頭痛的議題。

    這沒什么?不能看的內(nèi)容，尹新舟很大方地側(cè)開半個身子?任由對方探看：“怎么?樣？原本還想設(shè)計一條地下排水管道出來，但城市規(guī)劃實在不是我的強項，想來想去也?只能出此下策?！?/br>
    蔣鈞行：“……”

    他張了張口，說：“很了不起?！?/br>
    何止是了不起，只不過自己眼?下貧瘠的詞匯量一時半刻只能想到這樣的形容。有那么?一刻他甚至覺得對方是不是除了練劍以?外無所不涉獵——可尚未踏入仙門的壽數(shù)按理說又極難支撐起這樣廣博復(fù)雜的學識。

    此方世界無論仙凡都極難想象，連續(xù)十幾年從會握筆開始就持續(xù)進行的系統(tǒng)化教學究竟能夠?qū)⒁粋€學生錘煉到怎樣的程度；而早就經(jīng)?歷過無數(shù)輪優(yōu)化的現(xiàn)代化教育本身又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承載了學術(shù)界不知道多少代的探索……而這不可避免地造成了一些認知上?的差距。

    “不過師兄怎么?突然會來藏書閣？”

    尹新舟眨了眨眼?睛：“畢竟常來這里的一般都是符修和丹修……”

    總歸都是些需要經(jīng)?常查資料的職業(yè)。

    好吧，她?在心里小聲補充，沒有懷疑劍修讀書少的意思。

    我來看看你，蔣鈞行幾乎要脫口而出。

    但看著對方的表情，他又將這句話生咽了回去。

    他原本是想來看看對方是否需要什么?幫助——按常理來說，天璣修士甫一接觸布陣就要考慮一整座城池的規(guī)劃，一定會手?忙腳亂不知從何下手?，而這個時候他作為“經(jīng)?驗豐富”的仙長，興許能提供一些有效的幫助……可眼?下對方圖紙條理清晰，規(guī)劃也?足夠明?確，遠超自己一開始的預(yù)判。

    除了陣眼?的材料，這是修筑城防法陣無論如?何也?繞不過去的內(nèi)容，雖說新舟師妹的那法器“巴祖卡”對上?妖獸的效果實在霸道，但至少自己在這方面還算專長，又虛長對方許多年在山外奔走的經(jīng)?驗。

    于是話到嘴邊又拐了個彎。

    “陣眼?選好了嗎？”

    他問，態(tài)度端得是一派云淡風輕：“反正我也?一直在出山伏妖，如?果師妹有需要，正好可以?一道前往，順路獵了去——這些東西要是去拍賣行買的話，有沒有現(xiàn)貨暫且不談，旁人見你有意急用，價格不知道要翻上?幾倍?！?/br>
    尹新舟果然眼?睛一亮。

    正愁不知道怎么?辦，想著要不要換低配的下位替代，沒想到有人瞌睡的時候送枕頭！

    “我們什么?時候出發(fā)？”

    她?問：“我先去給阿月寫?封信！讓她?先別急著買！”

    第111章

    這?一次出行, 蔣鈞行虛心吸取了上次的經(jīng)驗，從門內(nèi)借了一支飛鳶。

    ……兩個人擠在挖掘機駕駛艙里的場面不能再出現(xiàn)一次了。

    尹新舟第一次見這樣的“交通工具”，驚嘆于霞山派真是底蘊豐厚, 竟然還藏著?可供雙人乘坐的小?飛機。

    ——實際上只是靈力驅(qū)動、帶有兩個座椅并且做成鳶型的法器，真要說的話, 外形看上去更像是個加了座位的大號風箏。

    “……這?是以前師父留下的。”

    蔣鈞行輕咳一聲：“她早年有興致的時候，也會載著?尚不能御劍的弟子們出行。”

    被?帶的那?個人大多數(shù)時候是時千秋，小?部分時候是硬要蹭位置的張飛鶴, 再后來?大家都?學會了駕駛方法，這?艘飛鳶就留給了他們幾個隨意開?著?玩。

    只不過比起娛樂價值, 它的交通工具屬性就顯得不那?么突出——大部分的修士就算不會御劍，用術(shù)法趕路的速度也堪稱一日千里, 縮地成寸又不算什么難學的法術(shù)，修士的社會發(fā)展到現(xiàn)在，人人都?可以各憑本事地自由出行。

    蔣鈞行在把飛鳶從庫房里掏出來?的時候還有些惴惴不安, 畢竟對?方本身就是煉器師, 說不定能看出來?這?東西曾經(jīng)是師父拿來?“哄孩子”的——即便?他的本意并非如?此。

    然而尹新舟給出了超越以往的捧場態(tài)度，她繞著?飛鳶轉(zhuǎn)過一圈又一圈，視線掃過上面的雕文和飛翼：“動力裝置在什么地方？真沒想到能看到這?個……太厲害了！”

    “被?術(shù)法縮小?之后放在了后面?！?/br>
    蔣鈞行指了指飛鳶的尾端，尹新舟才在一個很不起眼的位置看到了造型精巧的裝置——煉器到了后期, 就可以像是李婉和頭上的那?支發(fā)釵一樣讓法器化形。

    他們一定不會為了讓芯片縮小?而絞盡腦汁, 尹新舟滿懷羨慕地想, 在這?個世界里搞集成電路真是有著?無可比擬的先天?優(yōu)勢。

    尹新舟坐進?其中一側(cè)的座位上, 熟練地想找安全帶, 才發(fā)現(xiàn)飛鳶上根本沒有；隨后蔣鈞行一抬腿, 也坐在自己身旁的位置，抬手?掐了個沒見過的法訣, 緊接著?在她期待的目光當中，飛鳶搖搖晃晃地垂直爬升了一段距離。

    還未等尹新舟驚嘆“修仙版本的垂直起降”，飛鳶就嗖地一聲從原地向前飛了出去，仿佛一支離弦的箭。

    尹新舟：“……??！”

    猝不及防的加速度和推背感頃刻間?襲來?，如?果不是這?飛鳶四周有靈力做屏障，劈開?了迎面而來?的強風，尹新舟十分懷疑自己要不了多久就會被?吹得口歪眼斜當場面癱。

    原本還以為會是那?種晃晃悠悠，在天?空中以不超過時速四十公里每小?時速度前進?的飛行法器，沒想到確實是自己想得太淺薄——修士御劍能像是流星一樣劃過天?空，那?這?種載具法器的速度肯定也慢不到哪里去。

    兩人一路向北而去，地面地貌從平原山地一路變成了植被?稀疏的高原，最后懸停在一處積雨云的團塊附近。

    云內(nèi)隱約傳來?暗沉的滾滾雷聲。

    “騰蛇乘霧而飛，行伴雷云，很少有凡人能夠親眼見到它的全貌，而即便?是仙人，想要完整地斬殺其中一只，也要費不少心力?！?/br>
    蔣鈞行就著?眼前的這?片云團向尹新舟介紹道?：“書中說，它的實力幾乎與玉衡修士等同，吞食修士也能夠令它的力量增長?！?/br>
    尹新舟下意識向著?座椅的后方靠了靠。

    這?也太突然了。

    在她的猜想當中，直面這?種級別的妖獸至少要提前做好充分的準備，預(yù)先查詢好相?關(guān)資料，設(shè)置暗器和陷阱，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想也不想直接一步到位飛向?qū)?方大本營。

    而且……

    “你怎么知道?它在這?里？”

    尹新舟脫口而出，之后又覺得自己的表述不太清楚，補充道?：“我是說，妖獸也長著?腿會跑，總不可能老是待在同一個地方等著?修士來?殺。”

    而且既然騰蛇的腦袋是布陣的重要材料，這?么多年來?居然沒有被?殺成保護動物也真不容易……

    “騰蛇很少降到地面上，可一旦落地就是大災(zāi)，凡間?也有觀天?象望云氣的職業(yè)，如?若看到經(jīng)久不散的雷云，就會記錄下來?向仙門匯報?！?/br>
    蔣鈞行回答：“大多數(shù)時候，如?果它沒有降到地上的打算，我們就姑且置之不理。”

    他們?nèi)?今所在的位置已經(jīng)很接近大荒的無人區(qū)，除了尋仙藥的人和他們這?種為了煉器材料而來?的仙門弟子，很少會有人涉足這?片地方，且這?周圍經(jīng)常會橫生妖獸布下的禁止和秘境，除非有不得不來?的目的，否則很少有人會愿意來?自討苦吃。

    “……但是我才天?璣境，來?這?種地方是否有些為時過早？”

    尹新舟不由得縮了一下脖子：“其實也不是一定需要騰蛇的顱骨，下位替代的話，還有不少材料可以換……”

    她的感覺就像是剛剛出了新手?保護區(qū)，就被?一路開?掛的神仙隊友拎到了boss門口。

    而另一個同行人似乎對?此毫無所覺。

    “那?是你要建的城?！?/br>
    蔣鈞行略微一偏頭，看向眼前那?片翻滾著?的暗云：“理當用些好的材料?！?/br>
    他說得理所當然，這?種態(tài)度讓尹新舟一愣，隨后臉頰都?泛起熱度來?。

    當事人完全沒感覺到自己的說法有什么不對?，他一只手?握住尹新舟的手?腕，另一只手?掐訣將巨大的飛鳶縮小?收在手?心，整個人運起靈力懸浮在半空當中，寬闊的袖管上下翻飛。

    顯而易見，即便?不常御劍，眼前這?位玉衡劍仙能夠飛行的方法也有很多。

    磅礴雄渾的靈力傳遞過來?，讓重力幾乎從自己身上消失，尹新舟從未覺得自己如?此輕盈過，她忍不住看向腳下，地面變得前所未有的遙遠。

    “騰蛇所在的地方，會形成用霧氣所構(gòu)筑而成的魔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