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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明天要登基 第314節(jié)

    沈明仁似乎是真的有了分寸,并沒有太過于靠前,站定之后也拱手做了禮:“今夜殿中歌舞太平,殿下卻好似興致不高。

    臣知道跟著殿下出來,殿下恐怕不喜,原本只是想遠遠地跟著,若是殿下真有不快之事,說不定臣能為殿下分憂一二。

    沒想到還是驚擾到了殿下?!?/br>
    鬼扯。

    他腳步聲那樣重,根本就沒有刻意放輕,她又不是聾子,何況入了夜之后四周本就靜謐,更容易聽得見有人尾隨所發(fā)出的聲響。

    趙盈噙著笑,又退了半步:“小沈大人還是那樣關心我,不過這些日子小沈大人是病了嗎?連早朝也不常去的。

    這陣子到了年下,內府司送了好些東西出宮,我?guī)熘卸训臐M滿當當,前兒宮里的小內監(jiān)還送了些補藥到司隸院,我本來想著送到閣老府上給小沈大人,又覺得閣老未必接受我的好意,索性也就算了?!?/br>
    她一面說著,目光游移時已經把沈明仁這個人打量了一番:“不過我看小沈大人面色紅潤,不似病了。

    那是家中有事?”

    她一車又一車的話,問題一個接著一個。

    沈明仁也跟著笑了笑:“前些日子家母病了,我在家中侍疾,朝中雖也出了幾件要緊事,但同我沒太大的關系,父親便說索性留在家里陪著母親比較好。”

    他提步上前,趙盈沒動,揮春越發(fā)皺眉。

    沈明仁恍若未見:“其實也瞞不過殿下,父親是怕我為殿下而甘心攪和到這渾水里去,所以索性不叫我上朝的。

    之前福建案子鬧的那樣大,說要派欽差往福建去查案,我是真想替殿下走一趟的。

    還有再往前那清河崔氏的丑聞,楊潤哲之死,這種種事情,我想殿下一定累壞了,身心俱疲。

    只是奈何父親幾乎將我禁足在府中,我實是幫不上殿下分毫?!?/br>
    他緩了口氣,長舒出一口氣的時候肩膀跟著抖了兩下:“殿下觀臣面色紅潤,臣卻瞧著殿下心事重重的,實在為殿下?lián)鷳n?!?/br>
    趙盈瞇了瞇眼:“小沈大人心里惦記著我,我就已經很歡喜了。

    至于說朝中這些事,其實你看,我也并沒有事事親力親為。

    何況人家講船到橋頭自然直,山道車前必有路,這總有辦法解決的。

    我起初也覺得心煩意亂,后來也想開了。

    朝廷不是我的朝廷,出了這么多事情,也不是我一個人的事情。

    為臣者食君之祿,人人都該為君分憂,小沈大人說呢?”

    她分明是話里有話。

    至少沈殿臣一心所想,就并非是為君分憂。

    從一年多之前的劉家一直到現(xiàn)在,朝中每每出了事,沈殿臣什么時候下意識要解決麻煩了?

    沈明仁想了想:“殿下對家父還是不滿的吧?”

    趙盈也不跟他裝腔作勢,當即嗤了聲:“小沈大人和閣老是親父子,這話你不該來問我的。

    閣老是內閣首輔,權勢熏天,饒是今日的我,立足于朝堂中,對于閣老也總要忌憚三分,敬重三分,你說是不是呢?

    我說我對他不滿,回了家你們父子兩個關起門來說話,這些話你轉頭就說給閣老聽,往后在太極殿上,閣老豈不是更要為難我?”

    “殿下實在是多心了,難道從去年起,我的心意——”

    “永嘉?!?/br>
    趙承衍淡漠清冷的聲音是從右手邊傳來的。

    那里本來是有一小片竹林的。

    后來也不知道是誰想的鬼點子,從竹林中辟出一條小路,曲徑通幽,盡頭處接著一大片紅梅林,景致格外好。

    趙盈不知道趙承衍是什么時候退席的,更不曉得他是何時從那邊鉆出來。

    反正他打斷了沈明仁接下來要表明的心跡。

    趙盈順勢望去,月色下沈明仁那張俊美的臉果然黑了一瞬。

    只是等到趙承衍背著手立于二人面前,沈明仁的臉色已經恢復如常。

    他甚至恭恭敬敬的見了禮,請了燕王殿下安。

    趙承衍連多余的眼神都沒分給他一個,冷聲只問他:“你不在席間,亂跑什么?方才皇上給各府邸賞年菜,今年你們家得了兩份,還有一道是額外嘉獎你,為你頭前幾個月陪著永嘉一起到揚州府走那一趟辛苦。

    你父親謝恩時左右尋不到你,你卻追著永嘉跑到這兒來?!?/br>
    說這樣一番話的時候趙承衍更像是個慈愛的長輩,對沈明仁的態(tài)度都好了許多。

    沈明仁自己也愣了下,而后竟是無言以對。

    趙承衍擺手叫他去:“快回去吧,我跟永嘉還有話說?!?/br>
    沈明仁是心不甘情不愿轉身離去的,倒也沒做那一步三回頭的樣兒,免得更招趙承衍厭煩。

    等人走遠了,趙盈接了書夏手上的小手爐過來,也不是自己用,朝著趙承衍方向遞送過去:“皇叔從大殿出來怎么不穿氅衣?天太冷了?!?/br>
    “你自己拿著暖手吧?!壁w承衍低頭看了一眼,并沒打算接過來,“沈明仁又是追著你跑出來的?”

    趙盈點頭說是:“翻來覆去還是那些話,安分了幾個月,到了年下又生出別樣心思。

    我估摸著他的駙馬夢還是沒斷。

    他還做著這春秋大夢,足可見沈殿臣也并不是真的排斥。

    他剛才說什么沈殿臣把他幾乎禁足在府中,都是些鬼扯的胡話,不過拿來誆騙我的罷了?!?/br>
    趙承衍嘆了口氣:“你自己心里有數(shù)就最好不過。我今日進宮早,去未央宮看過母后,去的時候趙濯兄妹兩個就在母后宮中。

    母后對他們兄妹是極喜愛的,所以你之前跟我說的那件事——”

    “皇叔,這事兒咱們出宮再談比較好吧?”

    她笑吟吟攔住趙承衍的話,趙承衍反而嗤笑一聲。

    四目相對,卻兩兩無話。

    趙承衍從她的目光中看到疏離,而她渾身上下寫滿的,也是生分。

    他嘖聲:“隨便你吧。”

    他轉身要走,趙盈身形動了一下,后來還是止住腳步,目送了趙承衍朝集英殿方向而去,再不多說一個字。

    第281章 為之計深遠

    人影遠去的宮道旁,絳紫宮裝袖口動了兩下。

    小宮娥遞過手爐,馮皇后目光灼灼望向趙承衍和趙盈一前一后遠去的方向,抬手接了。

    她唇角弧度是上揚起來的,臉上的表情卻實在算不上是笑。

    那種皮笑rou不笑的神態(tài),裹在寒風凜冽中,叫人一眼看去,不寒而栗。

    昭仁宮許久不見外客,馮皇后本是稱病離席,此時中宮儀仗出現(xiàn)在昭仁宮外,實在惹人注意。

    自綠蕓送出宮后,馮皇后身邊便提了原先在綠蕓手底下當差的春熙上來,做了鳳仁宮的掌事宮女。

    可是春熙跟著伺候的日子短些,也不是馮皇后陪嫁帶進宮的,更多的時候有心規(guī)勸不敢張口,打從以前就是如此。

    馮皇后下了輦,她掖著手跟上去,叫了聲主子,卻又讓馮皇后一眼斜來,沒了后話。

    昭仁宮內一團喜氣,宮門口當值的小宮娥遠遠地瞧見中宮儀仗就已經疾步匆匆往殿內去回話的。

    孫貴人因不肯挪動,對外總稱什么月子沒出,御醫(yī)院也說叫她只安心將養(yǎng),外人是不說什么的,連姜夫人都不到她這里討嫌。

    都曉得她是侍寵生嬌,五月生產,誰家坐月子也沒有一坐大半年的。

    可天子恩寵,她說什么就是什么,一味順著她,誰沒事干跟她挑這種毛病呢?

    然則眼下中宮駕臨,她難道真的拿喬托大不出門相迎嗎?

    是以馮皇后前腳才邁過昭仁宮宮門,迎面就已經遇見迎出來的孫貴人。

    她晉了位分又專寵于御前,內府司什么好的都緊著昭仁宮供應,連她身上一飾一物,馮皇后看在眼中,突然就想起了一個人。

    順勢往上看去,目光落在孫貴人那張精致的臉上,那種感覺就更強烈了。

    宋氏。

    孫氏進宮這么多年,當年昭寧帝剛把她自江南尋來,帶回宮城時,她并不覺得孫氏有多像宋氏,只不過是眉眼間的一點想象,成不了什么氣候的。

    宋氏出身雖也不如她們這些人,但畢竟是養(yǎng)在上京高門里的女孩兒,性子恬靜,人也內斂穩(wěn)重,絕不是孫氏這樣小門小戶出來的女孩兒可比的。

    可在宮里養(yǎng)了幾年,周身氣度漸次養(yǎng)出來,她這樣錦衣華服站在自己面前——

    馮皇后呼吸一滯。

    宋氏生下趙盈的第二年,也是除夕宮宴。

    昭寧帝許她以半幅皇后儀仗出行,她那時候就已是這齊宮中僅此于她之下的貴嬪之尊,穿的戴的,跟她這個中宮皇后相比起來,也有過之無不及。

    集英殿上坐滿了宗親,她就那樣堂而皇之的抱著趙盈出現(xiàn)在眾人眼前。

    她產后虛弱,也像孫氏現(xiàn)在這樣,養(yǎng)了大半年的身子,不肯輕易見人。

    但除夕夜時也的確已經養(yǎng)了半年時間,哪里就真那樣弱不禁風了呢?

    昭寧帝卻唯恐她磕著碰著,生怕她懷里的孩子有什么閃失,天子起座,群臣焉敢安坐?

    他就那樣把她這個皇后撇在一旁,快步下了殿,牽著宋氏的手,帶著她上高臺寶座,與她平起平坐。

    今夜的孫氏,像極了她受盡屈辱那晚的宋氏。

    馮皇后以為她早就心如止水,畢竟人走茶涼,宋氏已經死了這么多年了。

    直到今晚她才明白。

    橫在心底的那根刺,隨著時間流逝,只會越扎越深。

    到如今,碰一下都生疼。

    孫貴人見她臉色實在不好看,心下咯噔一聲,轉頭吩咐小宮娥:“去請御醫(yī)?!?/br>
    馮皇后卻擺手止住:“病了這么久,該吃的藥都吃過,也沒見有什么起色,傳御醫(yī)來也是那番說辭,不用去折騰了?!?/br>
    她發(fā)了話,孫貴人當然不跟她爭,側身把路讓開:“娘娘怎么不在集英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