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沒有拜于仙門大家嗎？白師兄，若單憑仙門大家四字，便能當(dāng)金字招牌，為何我離開七劍閣數(shù)年，仙門也難有后輩脫穎而出？”

    江陵瞇了瞇眼睛。

    她這話說得極其狂傲，他喜歡。

    “我不是這個(gè)意思。”

    白玉璟見她聲音冷了下來，忙解釋道，

    “我是想......事情已過去這么多年，你不如帶上他，與我一同回去，朝閣主認(rèn)個(gè)錯(cuò)，好好在師門繼續(xù)當(dāng)你的閑散劍修。”

    說著，他打量了一番四周。

    “……也不必過得如此窘迫。”

    謝扶玉見方才誤會(huì)了他，特意軟了些聲線，卻仍帶著疏離，朝他笑笑：

    “白師兄，我之所以稱你師兄，是念著師伯與我?guī)煾傅那榉?。可你別忘了，我早就沒有師父了?！?/br>
    她輕輕撫過拂華的劍鞘。

    “師父不在，要那偌大的師門，又有何用呢？”

    江陵豎著耳朵，拼命從兩人的對(duì)話之中汲取有用的信息，試圖拼湊出她的過去。

    “阿玉，你還是放不下。”

    白玉璟撇開凝視著她的眼神，輕嘆一聲，

    “修道之人，最忌諱執(zhí)念。想要突破最后一重境界，勘悟天道，自然不能沉湎過去?！?/br>
    “那便不悟了唄。我如今過得不也挺好？”

    說罷，她狡黠一笑，

    “若師兄實(shí)在憐我，不妨把閣主交托給你的事務(wù)分給我，價(jià)錢你三我七。你樂得清閑，還能賺個(gè)差價(jià)，何樂而不為？”

    白玉璟有些無奈：

    “胡鬧。若當(dāng)真如此，我還修什么劍道？不妨在這六界之中當(dāng)個(gè)情報(bào)販子。”

    “我覺得可行?！彼槐菊?jīng)贊同。

    “不過，過幾日我真得遠(yuǎn)行一趟?！?/br>
    兩人間的氣氛緩和下來，他與謝扶玉一同隨意坐在山前的石階上。

    “金玉山莊近日有些異動(dòng)，頻頻丟失法寶，想來是妖物作祟。老莊主向閣主發(fā)函求援，命我過去一趟。”

    “金玉山莊？”

    她眸中劃過一絲愕然。

    那日她中毒的密林，正在金玉山莊附近。

    “有何不妥？”

    “我前日御劍路過此處，低頭見密林里滿是蠕行的鮫人。”

    她閉口不談自己中毒之事。

    密林與鮫人，本就是極其詭異的組合。

    白玉璟認(rèn)真邀請(qǐng)道：

    “如此，你不妨與我同行。哦對(duì)，靈石你七，我三?！?/br>
    “成交?！彼鞈?yīng)下。

    “對(duì)了，江小兄弟呢？”

    白玉璟終于想起江陵，環(huán)顧四周，也不曾見到人影，這才注意到那只通體純白，僅尾尖與耳尖呈火紅之色的雪狐，正蹲在一旁偷聽。

    霎時(shí)，他拔劍而起，劍氣帶著靈光，朝江陵襲去。

    “狐妖，哪里逃！”

    第22章 荒山雪狐（六）

    白玉璟的劍招雖不如謝扶玉迅疾，卻也帶著一招制敵的架勢(shì)。

    劍氣掠過之處，枝葉盡折，零落地散了一地，又掀起地上飛石殘雪，一齊朝江陵席卷而來。

    是啊，這些日子與阿姐相處得太過自在，他仿佛漸漸忘了，修士本就與妖魔為敵。

    一只身負(fù)靈力的雪狐族類，驀然出現(xiàn)在修仙者附近，自然會(huì)被白玉璟這種正道之士所不容。

    他狐耳一抖，站起身來，當(dāng)即擺出防御姿態(tài)，正猶豫要不要用狐火相抗，卻又怕自己如同那晚一般，控制不穩(wěn)。

    若是誤傷了他，阿姐定會(huì)為難。

    不行，眼見劍氣將至，顧不得那么多了！

    可還未待他使用狐火，先那劍氣一步落在他身上的，是一道束縛靈力的禁制。

    而這禁制的主人，他再熟悉不過。

    正是他不曾設(shè)防，朝夕相處的謝扶玉。

    她......也與他們一樣嗎？

    江陵一時(shí)有些茫然，索性放棄了抵抗，干脆閉上眼睛，等待著劍氣將他的靈力擊潰。

    如同許多年前。

    電光石火間，只聽“當(dāng)啷”一聲。

    他沒感受到靈力俱散的痛楚，原是那道劍氣并沒如他先前所想那般，打在他身上。

    他堪堪睜眼，望見了一抹隨風(fēng)飄搖的碧色裙擺，隨著簌簌而落的雪石，正浮在半空之中。

    謝扶玉沒有出劍，只是手握劍鞘，橫在身前，催動(dòng)靈力，抵擋了白玉璟襲來的劍氣。

    兩道高修靈力相撞，帶著雷霆萬鈞之勢(shì)，向四周激蕩開來，擊碎了周遭的山石樹木，落在小河中，揚(yáng)起一片碎浪。

    “阿玉，你......”

    白玉璟望著她握著拂華的右手，眸中有些錯(cuò)愕。

    她并沒打算反擊，故而周身并無靈力屏障。碎石紛落，擦過她的指縫，劃出一道道傷口，緩緩滲成了紅線。

    她卻并不在意，聲音泠泠，似春日里融進(jìn)清溪的霜雪，一字一句道：

    “師兄，它是我養(yǎng)的狐貍。”

    江陵的尾巴垂了下來。

    他看不見她的神情，只知那是他此生聽過最動(dòng)人的話語。

    “它不是普通狐貍，你不要被他的外表蒙騙！它身攜妖力，接近你，定另有所圖！”

    白玉璟急聲道。

    她浮在半空，靜默良久，緩緩收了全開的靈氣，落在地上。

    “我知道。”

    “你知道？”

    白玉璟更為不解，

    “你既知道，為何還要攔我？應(yīng)當(dāng)由我把它帶回七劍閣渡化?！?/br>
    說著，他朝她們疾步走來。

    她揚(yáng)袖攔在它身前，半分不讓：“不行！”

    “師妹，你怎能與居心叵測(cè)的妖物為伍？”

    情急之下，他叫出了許久不曾喚起的稱呼，旋即自顧自苦笑一聲。

    原來，不管她離開多少年，他仍把她當(dāng)成自己的小師妹。

    她舒朗地笑了笑：

    “師兄，你別忘了，當(dāng)初我盜劍而走，叛出師門時(shí)，仙門各宗皆說我是歪道妖女。妖女帶著妖狐，可不是什么駭人聽聞之事?！?/br>
    她的眸子頗為澄凈，不帶一絲陰陽怪氣。

    可偏偏是這樣的澄凈，不知為何，讓白玉璟想起曾經(jīng)在劍閣中聽聞她被各宗追殺的揪心之事，一時(shí)竟覺得，自己同那些偽君子無二。

    他提著劍，有些心煩意亂。

    見他不語，謝扶玉耐心道：

    “師兄，它是我撿來的小狐貍，我最清楚。它有靈力不假，卻從不會(huì)用。不然，方才我也不必出手。”

    原來，她給自己下靈力禁制，是怕自己cao縱不當(dāng)，屆時(shí)傷了白大哥，便覆水難收。

    她和旁人不一樣，她不會(huì)選擇舍棄自己。

    江陵心間有些觸動(dòng)。

    白玉璟撇過頭去，把劍收回了劍鞘。

    “罷了，我今日只是來送劍的，旁的事情，我權(quán)當(dāng)不知。只是……阿玉，你若非要養(yǎng)它，千萬記得，別將它帶下山去，免得落人口實(shí)，讓旁人借此對(duì)你不利?！?/br>
    他垂下眼睛，斟酌道。

    細(xì)密的長睫在眼下印出一片陰影。

    “師兄的好意，阿玉心領(lǐng)了?！?/br>
    她淺淺笑著，沒答應(yīng)也沒反對(duì)。

    她知道師兄的擔(dān)憂并非憑空而來，六界想討伐她之人無數(shù)，或?yàn)槭廊宋吹靡灰姷钠咝?，或想?zhàn)勝她后揚(yáng)名。

    只是，多年過去，七劍閣都懶得再追究七星的下落，無關(guān)人等便更難尋借口。

    若讓旁人發(fā)現(xiàn)她與妖物勾結(jié)，自然有所謂的“正道人士”借此上門挑釁。

    可她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