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高門 第3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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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喜問:“公子是說的被貶官那事么?” 陸璘沒回答,只是說道:“安陸的甜酒好喝,京城的也比不了,你下次可以試試?!?/br> 第39章 接下來兩天,因有新的賦稅規(guī)定自朝廷下發(fā),縣衙內忙成一團。 長喜與那牙人新去看了兩處宅院,讓陸璘再去看,陸璘卻也興趣缺缺,繼續(xù)忙著縣衙的事,將看宅院的事挪后。 縣廨內,陸璘往前推了推手上的卷冊,不慎將桌邊的紙張擠了下去。 楊釗就站在桌旁,忙替他撿起來,不由就看到了與紙張放在一起的從京城來的一封信。 “這不是與朝廷邸報一同到來的家書么,陸大人還沒拆?”楊釗意外道。 陸璘看到那信,才想起有這事,解釋道:“這兩日忙起來,倒忘了。” 楊釗立刻將信放回桌上:“這一縣的事務,哪有忙完的一天,陸大人孤身在外,家中親人不知如何想念,還是早早回信過去好。” “楊大人說的是?!标懎U輕笑道,說著正好將手中的卷冊寫完了,放下筆,看了看那家書,將它拿了起來。 楊釗已回到了自己的桌后,看著陸璘拆信,心里不由想,那信封上的字剛勁有力,似是男人的字,不會是副相陸尚書的字跡吧? 唉,那等高官摸過的信封、寫的字,想想就讓人景仰,他都恨不得去看上一眼。 楊釗說道:“這才一個多月,便有三封家書送過來了吧,實在叫人艷羨?!?/br> 陸璘回道:“只是我在外,母親擔心而已,所以總讓兄長代筆寄信過來,倒也沒什么重要的事,無非就是關照注意身體之類。” “做母親的,自然憐子?!睏钺撜f。他原先還以為是陸大人的夫人寄的信呢,現(xiàn)在想來,那信上是男人的字,若是夫人給丈夫說些思念體己的話,一定不好意思讓別人代筆,定是自己寫,所以陸大人還真沒騙他。 那陸大人的夫人呢? 自從上次陸璘說他還沒子女,楊釗就很奇怪是為什么,比如是陸璘身體有恙,還是陸夫人身體有恙,但陸璘很少和他們提起家中夫人是何家千金,房中又有妾室?guī)兹说鹊龋屗乱矝]處猜。 但看眼下情形,陸大人與家中夫人的感情定是有些疏離的,要不然也不會一封信都沒寫過來。 由此可見,姻緣是不是美滿,伉儷情是不是深篤,和長相也沒關系啊。 此時外面陡然傳來一陣擊鼓聲,打斷了楊釗的思緒,讓他猛地一驚。 縣衙中有定制,遇有訴訟之事,需在特定放告日來縣衙中審理,但若遇到殺人放火,jianyin擄掠這種重案,就隨時可來擊鼓鳴冤,現(xiàn)在鼓聲響起,證明有人有冤要訴。 陸璘立刻從桌后起身,往前堂而去。 還沒上公堂,便有衙役過來道:“知縣大人,不必去了,那人就是個盜竊案,非在此胡攪蠻纏,小的已讓人把他帶下去了?!?/br> 此時外面人喊道:“安陸縣是個黑縣,安陸人個個男盜女娼,沒天理,沒公道——” 陸璘問:“他是外地人?” 衙役回道:“他是潭州來的商人,說是在楊柳店被盜了全身家當,所以才來縣衙鬧事,回頭給他幾板子就老實了?!?/br> “楊柳店?”陸璘重復道。 衙役回道:“是啊,他自己要跑那地方去,怪得了誰?” 陸璘吩咐道:“你去外面和他說,先寫好狀紙,稍后拿來我看看,若有冤情,我自會稟公處理,讓他別再鬧了?!?/br> “是是是?!毖靡垲I命而去。 陸璘回到縣廨中,楊釗問:“外面是怎么了?” 陸璘說了外面的事,楊釗的反應也同衙役一樣,不屑地笑了一聲,回道:“那么多登記在冊的青樓妓館不去,要貪便宜去楊柳店,怪得了誰?” 陸璘回道:“上次也有個案子提到在楊柳店丟失錢財,這楊柳店是……” “就是個污穢之地,外面那人罵安陸人男盜女娼我不認,但說楊柳店人男盜女娼,那倒是真的?!睏钺摰?。 “那地方魚龍混雜,有行商的,有行巫術的,有小偷小摸的,也有過不下去日子,在楊柳店租間房子討生活的,但更多的就是暗娼,一些不知廉恥的女人背著丈夫到楊柳店賣身。當然也有和丈夫一起的,所以就有女的賣身給不明就里的外地商人,賣完了,丈夫再將商人隨身錢財洗劫一空,等商人從美夢中醒來,人去樓空,什么都沒了。 “官府管也管不來,全抓進獄中,出去了她們還是要重cao舊業(yè),也不能硬把她們送去青樓吧,她們都聚集在楊柳店,所以那地方就成了老光棍、地痞流氓這些人最愛去的地方。” “所以,那是個法外之地?”陸璘問。 楊釗被問得一陣心虛,訕訕道:“這個……似乎,也不算。比如這么久,一件大案都沒出過,都是些小偷小摸、打架鬧事什么的。” “明日,我去那里看看?!标懎U說。 隔天,他作一身商人打扮,乘馬車去往楊柳店。 長喜見趕車的劉老二每每動身都齜牙,還按按腰,便問:“你腰怎么了?” 劉老二回道:“沒大事,家里屋頂有漏,前兩天上房說去揀一揀瓦,沒留神掉下來了,不動沒事,動起來才有點疼?!?/br> 長喜問:“那大夫怎么說?” 劉老二搖頭:“還沒去看大夫呢。” 長喜吃驚:“怎么還沒去看,這萬一傷著骨頭……” “我自己留神著呢,沒事,大概是骨頭損了一些,等施大夫回來就去看?!眲⒗隙f道。 長喜聽他提到施大夫,想到陸璘在馬車內也能聽見,不知該不該多問,但劉老二自己卻主動說道:“現(xiàn)在老神醫(yī)不怎么看診了,都是小周大夫和施大夫在看,別人不知道,我看得明白,施大夫是認真看病,認真開藥,能用十文錢治好的,不要你十一文,但小周大夫就不同了,我這病過去,指定先來三天針灸,再開兩個月的藥,還順便說我肩頸不好,得推拿、拔火罐,這一通下來,非得下去半吊錢,我不去。” 長喜評價道:“小周大夫先是藥鋪的東家,再是個大夫,那也算半個商人了?!?/br> “誰說不是呢!”劉老二嘆聲:“這都多少天了,施大夫怎么還不回來,別是和那豐公子玩得不愿回來了吧?” 長喜沒回話,劉老二不由道:“如果施大夫做了豐家的少奶奶,是不是就不會出來看病了?” 車上一片安靜,沒人回答這個問題。 馬車一路行駛,沒一會兒,到了楊柳店前面。 楊柳店是一條狹窄的街道,還在街外,就聞見前面墻角處一股尿sao味,讓人忍不住掩鼻。 長喜說道:“公子,你真要進去嗎?這兒可真夠臭的。” 陸璘半晌才回話,語氣有些落寞:“臭不臭的,也要去看看,記住你現(xiàn)在的身份,待會兒少說話。” 長喜點點頭,扶他從馬車上下來。 馬車就停在街外,陸璘與長喜一同進入楊柳店街道。 等進來,陸璘才想起來一件事:這條街既然是做暗娼生意,那自然是晚上人才出來,白日至此,竟是一片安靜,像個普通街道似的。 走了一小段,才見到個三十左右、眉目算得上清秀,卻濃妝艷抹的婦人。 那婦人坐在屋前,看向陸璘道:“郎君,找點樂子么?十文錢?!?/br> 長喜在旁邊咋舌:“才十文錢!” 陸璘瞪了他一眼,走上前看了里面屋子一眼:就一個昏暗小屋,進去就是床,而那床旁邊,卻還有個兩歲的孩童坐在地上玩。 陸璘忍不住問:“這,有個孩子?” 婦人從椅子上起身道:“沒事沒事,她不懂,也挺乖的,絕不吵鬧?!?/br> 陸璘問:“你丈夫呢?” 婦人看他一眼,疑心道:“你這人是做什么?耍就耍,不耍就走,我丈夫做什么干你什么事!”說著進門去,將門“砰”一聲關起來。 陸璘知道她已有疑心,便不再糾纏她,繼續(xù)往前走去。 但心里,仍然因剛才那一幕而震驚:那是那孩子的娘么?那孩子看著是個女孩,小小的年紀,就看著母親在自己旁邊接客? 這孩子長大了該是如何自處? 長喜嘆聲道:“這世上還真是什么人都有,這女人就不怕她女兒長大了也跟她學?” “你……” 陸璘才要開口,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你這是胃脘冷痛,要吃藥的,我寫個藥方,你按這個去抓藥,一劑藥不超過三文錢,吃五劑就不痛了,但以后也許會復發(fā),你便繼續(xù)吃。記住以后要按時用飯,勿食生冷,最重要是少憂思煩惱,少動怒,這才是主因。” “三文錢,那到比我想的便宜?!?/br> 他走到前面一間屋子門前,就見到施菀坐在屋內一張桌子后,一邊寫著藥方,一邊和面前的女人說著話,在她坐著的邊上,圍了足有十多個女人,看穿著打扮,倒都像是這楊柳店的暗娼。 這屋子破舊,一屋的女人也都是衣著艷俗、舉止輕浮,而她穿一身湖綠色的襦裙,只插了只木釵,未施粉黛,放在這環(huán)境里如此異端,卻又莫名和諧。 這一刻他突然明白,這幾日他有多想見到她。 他每日在縣衙里出出進進,他沉心于公務,他做著自己該做的事,可是他內心郁結愁苦,一股悶氣久久團在胸中。 他想見她,他擔心她在云夢和豐子奕日夜相伴,他不只一次回想與她重逢后的點滴。 原來他真的很在意她在云夢如何了,真的很在意她是不是會和豐子奕在一起,如今見到她,見到她在這兒給人看病,心中一切的擔心和陰霾都散了,好似,他找到了他的癥結,也找到了他的良藥。 “你們到底是什么人,在這里做什么?”身后來人,竟是剛才那個帶孩子的婦人,此時她將孩子抱在懷中,警惕地看著陸璘與長喜。 屋中人聽見聲音也回過頭來,陸璘與施菀四目相對。 陸璘平靜道:“我是來找施大夫的。”說完,以眼神示意她替自己遮掩。 施菀有些意外,便很快明白他的意思,回道:“你怎么找到這兒來了?”說著朝外面婦人道:“他是城中豐氏綢緞家的親戚,我認識?!?/br> 婦人這才放下心來:“原來是這樣?!闭f完抱著孩子進屋,朝施菀道:“施大夫,這孩子剛剛一直咳,該不是受了風寒吧?” 施菀將她懷中的孩子看了眼,說道:“看著精神還好,不像是很不舒服的,等一下我?guī)退齻兛戳司徒o她看看。” 交待完,施菀就起身出來,到門外,和陸璘輕聲道:“大人怎么到了這里?” 陸璘回答:“這幾日都有人狀告楊柳店,我來看看,卻沒想到她們都在你這里看病?!?/br> “她們也是可憐人,生病了舍不得看大夫,總會拖成大病,我就不時來這里義診,能看一個是一個?!笔┹艺f。 陸璘看了她一會兒,說:“既然她們都在看病,那我隨意逛一圈就回去了,只是稍后還想向你打聽這里的情況,可以么?” 施菀點點頭,“只是我這里還需要至少半個時辰,或許大人先回去,我看完診去縣衙找大人?” “無妨,我在街頭路口等你?!标懎U說。 “那就勞煩大人了?!笔┹艺f著,又回了屋子。 待她坐下,下一個婦人便說:“我最近那個不正常,遲遲不好,拖拖拉拉半個月了,生意都不好做?!?/br> “是最近才開始,還是以前也有?我看看你脈象?!笔┹逸p聲問著話,陸璘走遠一些,到要離開這屋前了,又回頭看了眼,才往前面而去。 一走遠,長喜就問:“施大夫怎么在這里?這地方可實在是……” 后面的話他沒說,但顯然他覺得這不該是施菀能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