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岸 第14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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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裴次輔沉聲一喝,鷹隼一般的目光環(huán)視四周,“看來皇帝小兒這次是鐵了心地要我們的命了,是時候叫他認清楚,同我們作對是什么下場!” 先帝駕崩后,唯余八皇子一個還未成年的兒子,因其年紀小再加上生母僅是婕妤的份上,在宮里不會對任何人造成影響,隆康帝想等他成年后再將其另行封王,這半年來八皇子則仍舊住在宮內(nèi),又因隆康帝暫時并無子嗣,故只有他一人在文華殿學(xué)習(xí)。 他將前些天做好的課業(yè)準備好,母親叮囑他在文華殿要多聽老師的話,不能太出風(fēng)頭,不能引起陛下注意,八皇子今日起得晚,胡亂敷衍地應(yīng)了兩聲,“阿娘,來不及了,再不走我就比老師們到得晚了!” 八皇子的母親王太嬪無奈地看著跑出去的少年,新帝即位后,作為后宮唯一育有皇子的后妃,無時無刻不在擔(dān)憂母子二人的將來。幸好隆康帝生性仁和,并未對他們趕盡殺絕,甚至讓八皇子繼續(xù)像從前一樣在文華殿讀書,只是王太嬪依舊終日驚惶不安,總覺得頭頂懸著一把刀,遲早會落在他們母子二人頭上。 內(nèi)侍小跑跟在一旁,八皇子狂奔向前,嘴里念念有詞道:“快點,再快點,來不及了!” “殿下,等等,要不奴才帶您抄近路吧,這么跑下去非得累死。” 八皇子腳下頓住,將信將疑道:“抄近路?還有近路?” 內(nèi)侍笑盈盈道:“當(dāng)然有啊,奴才帶您過去?!?/br> “行!” 八皇子轉(zhuǎn)而跟著內(nèi)侍拐往另一條路,宮道上的人越來越少,他張望一圈,忽然覺得不對勁,文華殿位于皇城東面,可這內(nèi)侍領(lǐng)他走的近路明顯已經(jīng)偏離方向。 九歲的半大孩童已經(jīng)初具察覺危險的能力,八皇子捏緊手上的課業(yè)本,佯裝不解道:“我怎么覺得這路不通向文華殿呢?!?/br> “通的,馬上就……”內(nèi)侍剛想轉(zhuǎn)過頭,倏地劈頭蓋臉砸來數(shù)個課業(yè)本,他頓時吃痛地捂住眼睛,八皇子趁機拔腿就跑,內(nèi)侍掙扎著睜開雙眼,瞥見他跑開的身影,忙不迭地追了上去。 許久一直未見來人,早早等候在小路盡頭的裴逐皺緊眉,“八皇子呢?” 身旁下屬有些慌亂,“小人已經(jīng)按照大人您的吩咐收買了伺候八皇子的內(nèi)侍……” 裴逐吼道:“那人呢!” “小、小人……” “尚書大人、尚書大人!”一名內(nèi)侍慌不擇路地沖上前,額頭上不知道被什么所傷,腫了一大塊,半瞇著眼睛急道:“大人,奴才本、本來已經(jīng)將八皇子騙過來了,可不知道又怎么回事,他突然跑了,奴、奴才沒追上……” “沒追上?”裴逐將這三個字在齒間碾了一遍,眉目狠厲,“一個幾歲的孩子你們都弄不過來嗎!?” 下屬心虛道:“大人,八皇子跑了,我、我們該怎么辦……” 裴逐仰起頭,深呼吸一口氣,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他神情很快恢復(fù)如常,“直接去養(yǎng)心殿。” 既然八皇子跑了,那就讓隆康帝退位立詔書,或者,先皇駕崩,膝下無子,只能傳位于幼弟。 * 落日西沉,暮色四合,晚霞如一潑朱紅流丹溢彩,金煌煌地映照在殿前的石階上。 梁齊因合上經(jīng)史書,聲音發(fā)沉,“陛下……” 隆康帝站在大殿正中央,神情平靜,他并未身穿明黃色的龍袍,而夕陽落影卻在他肩上鍍了層金邊,大靖開國以來最懦弱無能的皇帝,竟也在此刻初顯出九五至尊的泰然威嚴。 倏地,稚子的呼喚聲在殿外響起,“皇兄——” 八皇子大汗淋漓地跑上臺階,隆康帝一怔,“嘉敏,你怎么過來了?” “皇兄,方才我本來要去文華殿……”八皇子跑得太急,邊喘邊道:“但同行的內(nèi)侍卻謊稱說要帶我抄近路,我跟他走了片刻覺得不對就趕緊跑了?!?/br> “看來裴家又換了一個人選?!?/br> 梁齊因偏過頭,晚風(fēng)乍起,將他面前放置的經(jīng)書吹起幾頁,暑熱撲面而來,他收回目光,道:“陛下打算如何?” “三哥呢?” “裴家敢逼宮,想來也不會放過楚王殿下,王府現(xiàn)下應(yīng)該也被包圍了?!?/br> 八皇子茫然地聽著他們的對話,敏銳地察覺到什么,伸手抓緊隆康帝的衣袖道:“皇兄,是不是……” 去年端王造反,叛黨在宮內(nèi)殺紅了眼,養(yǎng)心殿前與東籬苑內(nèi)血流成河,連隆康帝的親meimei都沒活著出來,這才過去多久,竟又有亂臣賊子故技重施。 隆康帝按住他的肩膀,“不怕,皇兄護著你?!?/br> 話音落下,殿外響起沉重整肅的腳步聲,由裴玟率領(lǐng)的南衙禁軍以及世家私兵所組成的叛黨逐漸逼近養(yǎng)心殿前。 八皇子嚇得肩膀一顫,往后瑟縮了半步。 梁齊因擋在他面前,凝眉望向殿外,殘陽如血。 “來了?!?/br> * 關(guān)外飛沙走礫,浮塵千里,西北先前被屠過城,駐軍對韃靼恨之入骨,越殺越勇,季時傿一刀砍了使臣的半個腦袋,以至于手中佩刀卷了刃,當(dāng)場報廢。 金池幾乎被染成血紅色,蒼茫的戈壁灘上百草黃云,孤日矜懸,余暉鏤金,埋伏在峭壁群山間的韃靼士兵急劇縮減,被駐軍護在中間的外事官嚇傻了眼,局勢倒轉(zhuǎn),眨眼間瞬息萬變。 使臣死了一大半,季時傿站在沙石上,刀尖點地,在她身側(cè)蜿蜒出一條細長的血跡。 “我給過你們機會了?!?/br> 她聲音冰冷,更甚朔北寒風(fēng),“談判書上的字,你們不簽也得簽,現(xiàn)在再加一條,誰主謀的這件事,三日后我要看到他的腦袋,否則,我親自北上去提?!?/br> 僅存活的韃靼使臣顫顫巍巍地跪在地上,嘴里含糊不清地用蹩腳的中原話道:“簽、我簽……” 禮部的外事官從馬背上跌下,直至現(xiàn)在雙腿都還在打顫,他拿著新的談判書上前,看韃靼使臣的眼睛像是要噴出火來。 驀地,一名部下匆忙跑到季時傿面前,神情焦急,“大帥,方才有一個人形色鬼鬼祟祟,弟兄們看著不對,就把他抓起來了?!?/br> 季時傿眉頭皺起,赫然道:“帶過來。” 幾名將士很快拖著一人上前,對方垂著頭,抖如篩糠,季時傿越看他越熟悉,猶豫道:“吳飛泉?” 陡然被點破身份,吳飛泉重重磕了幾個頭,滿臉涕淚,沾上泥沙之后更是狼狽不堪,“饒命,大將軍饒命啊——” “你剛才偷偷摸摸的到底要干什么?” “我、我……” 吳飛泉這個禁軍中混吃等死的少爺兵,干過最大膽的事就是聽信叔父所言鋌而走險,沒想到出師未捷身先死,想給京城報信還沒跑出半里地就被抓回來了。 他支支吾吾不肯說實話,季時傿抬了抬眼,身旁士兵便立刻拔刀架在他肩膀上,吳飛泉梗著脖子,挨上冰冷的刀刃后頓時渾身一顫,仰頭哭喊道:“我說我說!” “韃靼不想歸降大靖,與裴次輔一拍即合,我叔父將我塞進談判隊伍中,讓我將你們的往返路線告訴韃靼人,為的就是……”吳飛泉聲音越說越小,“為的就是讓你死在關(guān)外,不能回京。” 他方說完,西北駐軍幾乎要暴起,季時傿面無表情,似乎對自己被背叛一事并不在意,她沉吟片刻,又道:“你們還打算做什么?” 刀就架在脖子上,不說也是要死,吳飛泉閉上眼,認命道:“殺楚王,擁立八皇子登基,只要你死了,新令就不會在禁軍中實行,我就能……” 外事官震驚地瞪大眼睛,怎么會有人為了一己之私就要殘害忠良,季時傿是國之砥柱,她要是真死了,倘若韃靼西洋人卷土重來,誰去攔,這他娘的不是要亡國嗎? 第180章 定局 時至盛夏, 天黑得很晚,金烏將墜不墜,暮靄流云, 陸離斑駁。 叛軍將養(yǎng)心殿包圍得水泄不通,謝丹臣率領(lǐng)的北衙禁軍在端王造反時雖然折損了許多,但季時傿回來之后又從四境軍營里調(diào)出了一批人,這些人久經(jīng)沙場, 顯然不是靠蔭庇混日子的禁軍可以比得上的。 但叛黨勝在數(shù)量巨大,經(jīng)此一役, 隆康帝才發(fā)現(xiàn)京城官宦世家蓄養(yǎng)私兵已經(jīng)嚴重到何種地步, 探進皇城如入無人之境, 連謝丹臣看到這么多人后心里都有些沒底。 “陛下——” 裴次輔揚聲喝道:“叛黨包圍養(yǎng)心殿,臣等特來護駕!” 謝丹臣臉色一變, 厲聲道:“你說誰是叛黨???” “楚王趙嘉晏圖謀不軌, 意圖篡位, 謝松清率北衙禁軍直逼養(yǎng)心殿,走狗梁岸微挾持陛下與八皇子?!迸岽屋o一字一頓道:“老臣只能召集忠義之士前來誅滅叛黨了,陛下,您莫怕!” 無故被詆毀的梁齊因只是淡淡看過去一眼,嗤笑道:“賊喊捉賊?!?/br> 隆康帝站在殿內(nèi),聽到這么冠冕堂皇的一句話簡直快要氣笑了,“究竟是誰圖謀不軌, 意圖篡位,你們自己心里清楚。” 裴次輔嘆了一聲氣, “看來陛下在叛黨的挾持下, 已經(jīng)神志不清了?!?/br> 說罷目露狠光, “老臣效忠兩朝, 奈何天命如此,只能請陛下退位讓賢了!” 八皇子往后躲了躲,避開裴次輔緊盯著他的目光,臉上露出驚恐的神情,怎么也想不到,這個曾經(jīng)也教導(dǎo)過他兩次的裴閣老會變成這樣。 由此見得,一年多前,沈居和老先生還未故去時同他說的那段話是怎樣的真知灼見,人心中不加約束的欲望最終一定會將其扭曲得面目全非。 * 荒蕪翳然的戈壁灘上,風(fēng)沙迷人眼,如星辰般點綴草原的毛氈帳篷緊閉,盡管今日是一個非常適合外出放牧的天氣,也無一人敢踏出家門半步。 西韃的部落首領(lǐng)還躺在榻上做著一統(tǒng)北方的美夢,殊不知西北駐軍已經(jīng)打到了門口,慌亂無措的臣民將談判的最新條件傳到大帳,首領(lǐng)雙目震顫,從茫然到面如死灰,腿一軟跪倒在地。 說是三日,實際上連兩天兩夜都沒有,惶恐不安的韃靼貴族就已經(jīng)做出了選擇,那個叫人心驚膽裂的大靖最高統(tǒng)帥不僅沒有死在金池,反而屠了他們派去埋伏的士兵,將他們逼近了毫無退路的絕境。 韃靼貴族沒有辦法,前日還在一呼百應(yīng)的首領(lǐng)下一刻便被他的臣民拖出了大帳,砍下的頭顱和新鮮的貢品送到了西北駐軍面前。 陡峭的斷壁間停駐著數(shù)只巖鴿,鶻鷹長唳不止,逐鴻獵日,越過千層萬疊的群山峭壁撲殺而來,長翅從垂著頭不敢吭聲的使臣頭頂掠過,鷹喙上沾著不知道什么動物的羽毛,牢牢落在季時傿手臂上。 韃靼使臣下意識抬起頭,海東青雙翅尚未合攏,微微起伏,一副蓄勢待發(fā)之態(tài),他縮了縮脖子,立刻垂下腦袋,雙手將簽好的談判書呈上。 禮部外事官伸手接過,將這個象征著北方草原從此歸屬大靖領(lǐng)土的契書收好,小心而恭敬地放進了錦盒當(dāng)中。 至此,韃靼不再有首領(lǐng),常年遷徙不停的部落也被劃分定居,西北設(shè)立都護府,北方部落所在地統(tǒng)稱為——莽州。 * 朔北邊境肆虐的大雪在盛夏時節(jié)終于收斂了幾分,戚相野從渺無邊際的雪原上沖下,如騰鷹驚起,北風(fēng)呼嘯而過,厚重斗篷獵獵作響,他勒緊沾滿冰凌的韁繩,猛一回身,“快點,來不及了!” 從北國往南疾馳,四季輪轉(zhuǎn),雪原消融,萬里青山連綿與莽莽江河奔騰,城門處戒衛(wèi)森嚴,官道震顫,守城士兵聽到聲音后抬起頭,不明所以,“來者何人!” 戚相野舉起詔書,聲色俱厲道:“我乃朔北駐軍參將戚渟淵,奉皇命回京誅反賊,開門!” 守衛(wèi)中不乏有世家安插進去的人,聞言頓時駭然,戚相野從哪里收到的皇命,為什么他們不知道,這些時日京師戒嚴,嚴禁城門有人往來,消息究竟是怎么傳出去的?。?/br> 城門分毫未動,守衛(wèi)不敢開門,揚聲喝道:“京師戒嚴,今日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你也得給我回去!” 戚相野拔出刀,嚴正吼道:“滾開,什么東西也敢攔我!” 養(yǎng)心殿前澄澈明凈的大理石階被染成暗紅色,夏日炎炎,堆積在殿前的糜爛尸體散發(fā)出臭味,相較于端王逼宮時已是暮秋的重陽節(jié),裴家這次造反看上去則更為慘烈。 隆康帝與先帝性格上截然不同,唯一相似的便是在同樣面對這種困境時所秉持的血性強直,誓死不退。 養(yǎng)心殿的大門墻壁已經(jīng)被箭雨射成了篩子,根本撐不了多久,皇宮內(nèi)到處都是叛賊,北衙禁軍鞭長莫及,大火先是從角落升起,隨后很快順著門框窗欞往上攀沿至屋頂。 梁齊因拿起不知道哪個禁軍遺落的繡春刀,劈開射向隆康帝的一支流箭,“陛下,起火了!” 殿外響著廝殺聲,叛黨口中高喊著“誅反賊,擁明君”,隆康帝實際上已經(jīng)被他們棄了,全然不顧他的死活,他少時不學(xué)無術(shù),文武六藝皆不盡如人意,舉著劍的時候手都在抖。 八皇子緊緊抓著隆康帝的衣袍,一張稚嫩的臉上恐懼與堅毅橫貫交替,“皇兄,我們會死在這兒嗎?” “不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