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已經(jīng)決定冒險了，何必一直計算失敗概率呢？好好享受這個過程，才不會浪費今天這個晴朗的好天氣。

    正在煮咖啡的店主見自家客人終于放松了表情，就得意地哼起了歌。嘿嘿，他就說嘛，吃了老湯姆親手制作的三明治，怎么能愁眉苦臉呢？簡直太不應(yīng)該了。

    五分鐘后，裴湘坐在皮特的拉貨小板車上，一路顛簸地離開了小鎮(zhèn)。

    就在裴湘離開十幾分鐘后，按照卡爾·霍克利的吩咐提前趕來的勒杰也出現(xiàn)在了小鎮(zhèn)上。

    他四下觀察了一會兒，憑借豐富的外出經(jīng)驗迅速判斷出，那家做三明治的是鎮(zhèn)上最受歡迎的餐飲店，于是他板著臉走過去給自己點了兩份三明治和一杯甜牛奶。

    正在做三明治的老湯姆抬頭看了一眼新來的客人，無聲嘆了一口氣。

    今天怎么了，又是一個一臉不高興的客人……難道我還要額外營業(yè)嗎？

    可剛剛那是個水靈靈的小姑娘，誰不愛哄一哄逗一逗呢？現(xiàn)在換成了一個中年糙漢，老湯姆就完全沒興趣活躍氣氛了。

    ——算了，給他多放點rou和奶酪吧。

    十五分鐘后，花了同樣的錢卻比裴湘吃到了更多食物的勒杰也很快離開了小鎮(zhèn)，朝著距離不遠的奧福德村趕去。

    第22章

    “露西, 你看，前面就是奧福德村了。”趕車的皮特回頭朝著裴湘咧嘴一笑, 憨聲問道，“你來這邊找親戚嗎？知道具體住址嗎？我姑媽就住在這里, 我可以帶你去問問她。我敢保證，這里的每戶人家她都拜訪過?！?/br>
    裴湘輕輕拍了拍板車上貨物, 搖頭笑道：

    “謝謝你，皮特, 不過不用了。一會兒到了村口我就下車，你也抓緊去送貨吧。路不好走，還要繞行，千萬別因為送我耽擱了時間, 小心被雇主埋怨。”

    皮特確實還有工作沒有做完, 便大聲道：

    “好吧，露西, 如果你確實不需要幫忙的話，我就不進村子了，祝你一切順利?！?/br>
    “希望如此?！?/br>
    車子又在塵土飛揚中跑了一會兒, 奧福德村就到了。

    裴湘等皮特放慢車速后, 就從板車的后方跳到了地面上。皮特也調(diào)轉(zhuǎn)車頭，對著退讓到路邊的裴湘揚了揚手，然后就哼著斷斷續(xù)續(xù)的歡快調(diào)子趕車離開了。

    裴湘跺了跺腳, 抻了抻腰，緩了緩一路顛簸帶來的疲乏僵硬后，才朝著村口方向走去。

    “沒想到奧福德村正在修路和改建?！迸嵯娌[著眼睛打量四周的忙亂情形, 眉目間浮現(xiàn)一抹凝重，“這樣一來，出出入入的工人多了，木材磚石等建材壘高后四散堆積，倒是更加方便一些有心人藏蹤匿跡了。如果羅伯特·布朗知道這個改變，說不定會提前現(xiàn)身的，因為在這種特殊情形下，白天甚至比晚上還方便混進來?！?/br>
    在村口處停留了片刻，裴湘便沿著一條比較寬敞的主路走進了村里。她本來一直不緊不慢地走著，同時默默記下住戶位置和地形特征，可卻在一個岔路口前倏然頓住了腳步。

    “誒，這個……”裴湘微微瞪圓了眼睛，認真瞧著那個蹲在岔路口的磚石沙堆附近玩耍的金發(fā)小女孩，“這個模樣和發(fā)色，肯定是布朗家的孩子。唔，沒想到竟然這么容易就碰到了。”

    裴湘猶豫了一下，并沒有選擇上前和小姑娘搭話，但也沒有馬上離開。

    她抬頭向四周望了望，打量著岔路附近的幾幢房屋，暗自猜測這個小姑娘到底寄養(yǎng)在哪戶人家里，同時在心里模擬羅伯特·布朗會選擇從哪個方向出現(xiàn)，又會從哪條路離開。

    在此期間，有幾名村民先后從裴湘和小姑娘身邊路過，都得到了小姑娘聲音甜美的問好聲，可見這不是個內(nèi)向靦腆的孩子。相反，從她的表現(xiàn)來看，她非常喜歡和人聊天說話。

    過了一會兒，小姑娘大約覺得一個人玩游戲比較寂寞，就站起來蹦跶了一會兒，似乎想引起裴湘的注意，可惜收效甚微。之后她又蹲了下來，抓著彩繪玩偶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語了一會兒，期間還偷偷瞄了幾眼站在一旁的裴湘。

    幾分鐘后，愛說話的小姑娘對著裴湘遲疑地招了招手，脆聲問道：

    “喂，你找誰呀？是找伯納德大叔還是托尼哥哥？他們都出去干活了，你得等等?！?/br>
    裴湘想了想，走到主動搭話的小姑娘身邊蹲下，問道：

    “你可以叫我露西，我該怎么稱呼你？”

    “你可以叫我莉莉?！睅缀蹙褪前s小版的小姑娘學著裴湘的句式說出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又好奇地問她，“露西，我以前沒有見過你，你是托尼哥哥的新女朋友嗎？”

    裴湘已經(jīng)從莉莉的口中第二次聽到“托尼哥哥”了，微微挑了挑眉：

    “我不認識你的托尼哥哥。他是誰？你很喜歡他嗎？”

    “我很喜歡托尼哥哥，將來要當他的新娘子?！崩蚶蚵牭脚嵯嬲f不認識托尼，先是露出了一個很驚奇的表情，仿佛裴湘很沒有見識似的，然后又突然高興起來，舉起正在擺弄彩繪玩偶，歡聲道，“看，這是新娘子，羅伯特送給我的。我將來也要穿這樣的裙子，高高興興地嫁給托尼哥哥。托尼哥哥說我唱歌很好聽，像小黃鶯?！?/br>
    裴湘低頭打量莉莉手中的人偶玩具，發(fā)現(xiàn)自己在之前那個家居日用精品店里看到過一模一樣的，便知道小姑娘口中的“羅伯特”應(yīng)該就是羅伯特·布朗了。

    “你真的不認識托尼哥哥嗎？他那么好看！”莉莉又追問了一遍，聲音里混合著好奇、失望和不可置信，完美地表達了這個年紀小姑娘的復雜心思。

    裴湘忍不住輕嘆一聲，心道不論布朗兄妹多么狡詐兇狠，他們把這個孩子照顧得很好，選擇的寄養(yǎng)家庭也是用了心思的，否則這個孩子不會這樣無憂無慮。

    “我確實不認識托尼?！迸嵯嬲酒鹕韥?，打算和愛說話的莉莉告別，“莉莉，我……”

    裴湘的聲音戛然而止，她的視線越過一排低矮的未砌完的紅色磚墻，正好落在了不遠處一張熟悉的面孔上。

    正放輕了腳步并細心尋找寄養(yǎng)家庭具體位置的勒杰：……

    四目相對，裴湘從勒杰的震驚表情中得出了一個小小的、不幸的結(jié)論，就是縱然她畫粗了眉毛點了雀斑還裹了紅艷艷的圍巾，但是這位目光敏銳、身手矯健的前警探依舊認出了她。

    “嗨~”裴湘努力醞釀出一個略帶“驚喜”的笑容，“真巧，你也來附近散心賞景嗎？這里的風光不錯?！?/br>
    勒杰大步走到裴湘跟前，先是垂下視線看了一眼自己靴子上的塵土泥痕，又望了望不遠處正在施工修路的亂糟糟場景，覺得自己完全無法理解“風光不錯”四個字。

    當然，他更不理解的是，這位小姐怎么會出現(xiàn)在奧福德村？還有，她身邊這個金發(fā)小女孩兒……

    在看清楚了小女孩兒的五官長相后，勒杰眉頭緊皺，立刻確定了金發(fā)小女孩兒的身份——艾拉·布朗的女兒。

    “嘿，你不記得我了嗎？”不等勒杰出聲詢問，裴湘又搶先開口飛快說道，“我是露西呀，記得嗎？露西，就是我！那個，我們之前在鎮(zhèn)上見過一面的，勒杰先生?！?/br>
    “……露西，對，是露西?！崩战芙邮盏搅伺嵯娴碾[晦提醒后，遲疑地點了點頭，而后慢吞吞地說道，“我當然記得你，只是沒想到會在這里遇到你。我想，你肯定不是一個人出現(xiàn)在這里的，是嗎？也許，嗯，我可以跟你去見見你的家人朋友，真誠地問個好。”

    裴湘不是很愿意回答勒杰的試探問題，就想找個借口蒙混過去岔開話題。

    視線微轉(zhuǎn)，她正好注意到勒杰的斜后方走過來一名體型高壯的女人，便笑問道：“那是你的朋友嗎，勒杰先生？”

    勒杰回身望了一眼，直接搖頭道：“我不認識對方，我是自己過來的。戴……露西，這里的環(huán)境太糟了，之后還會更糟糕，并不適合你。我現(xiàn)在帶你離開?！?/br>
    裴湘聽出了勒杰的一語雙關(guān)，但她此時可沒心思和他周旋了，因為她忽然覺得那名正走過來的高大女人有些怪怪的。

    那個女人……瞧上去就像是本地村民，可就是有一種，嗯，說不上來的不協(xié)調(diào)感。

    就在裴湘滿腹疑惑地打量著路過的女人時，對方也把目光從勒杰身上移到了裴湘這邊。片刻后，高大女人腳步微頓，緊接著就抬手拉了拉頭上的方巾。與此同時，女人劇烈咳嗽了幾聲，像是突然被空氣中的塵土嗆到了。

    等到咳嗽聲漸漸平復，高大女人似乎再也無法忍受糟糕的空氣狀況了。她腳步一轉(zhuǎn)，十分自然地選擇了遠離磚頭沙土堆積的方向——也就是裴湘和勒杰站立的地方。

    不過，在她轉(zhuǎn)身繞路前，她的視線還在小女孩莉莉的身上停留了片刻，而莉莉也看到了對方。

    裴湘望著繞路走開的女人的背影，忽而心頭一跳。

    她瞬間反應(yīng)過來，熱情愛說話的莉莉并沒有第一時間和這個高大女人打招呼，也就是說……這個女人不是莉莉熟悉的村民，那……

    “羅伯特·布朗！”裴湘驟然高喝一聲，果然就見到前方那道壯碩的背影有瞬間僵硬。

    幾乎是同一時間，莉莉清脆的童聲響起：“她好像我舅舅呀，咦，真奇怪。”

    話音未落，勒杰已經(jīng)一個箭步躥了出去，如一道疾風掠過裴湘，直直撲向前方小路上的高大“女性”。而被裴湘喊破身份的羅伯特·布朗在僵硬片刻后，也瞬間恢復了矯捷的身姿，頭也不回地撒腿就跑。

    見狀，裴湘轉(zhuǎn)了轉(zhuǎn)手腕，心想親自報仇的時候到了。

    她目測了一下羅伯特和勒杰之間的距離，腦海中飛快浮現(xiàn)出之前記下的地形與路況，幾乎瞬間計算出了一個最佳堵截方案。

    于是，她也飛快地跑動起來，并動作靈敏地翻過兩道紅磚矮墻，緊接著一路狂奔到岔路的另一端，而后腳步急停身形一閃，便悄無聲息地躲在了一處墻垛后方。

    “來了，近了，近了……”裴湘專注地聽著兩道越來越近的追逐腳步聲，一邊默默倒數(shù)計數(shù)，一邊努力放空心神，“七、六、五、四、三、二、一！”

    心里“一”字落下，偷偷練過腳踢板磚的裴湘順應(yīng)著身體的本能，猛地從墻垛后方跳出，又在雙腳落地的瞬間驟然轉(zhuǎn)身回旋飛踢，動作一氣呵成，力道毫不留情。

    “砰！”

    空氣中傳來一聲非常有質(zhì)感的悶響，隨后就是羅伯特·布朗的慘叫。

    與此同時，踢出旋風腿的裴湘輕盈落地，眼眸閃閃發(fā)亮。

    她太喜歡這種一踹一個準兒的奇妙感覺了，似乎比徒手掰磚頭還要暢快一些。

    “勒杰？”整理完裙擺的裴湘一抬眸，就發(fā)現(xiàn)緊追而來的勒杰正大口喘著氣站在不遠處，眼神似乎有些放空，不得不出聲提醒他，“是不是該把這家伙綁起來？等會兒交給警方吧?！?/br>
    “哦，嗯，對，好的，這就綁。”

    勒杰讓自己盡量不去回憶剛剛那干凈利落的狠狠一腳，也不去聽耳邊環(huán)繞的慘叫聲。他大步走到羅伯特·布朗跟前，先確定了這家伙沒有受到致命傷，然后立刻取出手銬把人銬了起來。

    “警員們什么時候能趕到？”

    裴湘狀若無事發(fā)生地優(yōu)雅一笑，隨后溫聲細語地問道：

    “現(xiàn)在距離天黑還有不少時間，不如我們把他帶到鎮(zhèn)子上，再給倫敦那邊打個電話?！?/br>
    抿了抿唇，勒杰有些麻木地悶聲道：

    “丹寧大人雇傭的幾個退伍老兵很快就會過來了，我們可以在這里等一會兒他們，然后一起押解羅伯特·布朗離開。嗯，戴維斯小姐，你同意這樣的安排嗎？”

    說實話，在裴湘踢出那一腳之前，勒杰絕對不會多問最后一句的。他一向覺得男人們的事情，有時候無需征求女人們的意見，特別是當他在保護她們的時候，可現(xiàn)在……

    聽說還要等一會兒，裴湘完全沒有異議，甚至可以說，她很滿意這個安排。因為這樣一來，她就有時間研究羅伯特·布朗的偽裝了。

    說實話，她現(xiàn)在非常好奇羅伯特·布朗的頭發(fā)、喉結(jié)和胸脯。

    于是，裴湘蹲下身來認真研究扮作女人的羅伯特·布朗，甚至還摘下手套在犯人的臉上一頓揉捏拉扯。期間拽掉了羅伯特·布朗的假發(fā)發(fā)片、假眉毛、假皮膚和喉結(jié)上的遮蓋物，然后又比比劃劃地安裝了回去。

    等到她開始研究羅伯特·布朗的假胸時，勒杰已經(jīng)嘴角抽搐地退到一邊了。當然，此時的勒杰并不認為裴湘是在研究偽裝易容技術(shù)，他只當這位小姐是出于好奇和報復的心理，才這樣折磨曾經(jīng)傷害過她的人。

    對此，他倒是沒覺得有什么不對的。相反，他還在心里暗自感嘆，戴維斯小姐終究是位年輕淑女，還是心慈手軟了。這樣不痛不癢的折磨有什么用，還不如像剛剛那樣再踢兩腳呢。

    看了一眼懷表，已經(jīng)沉默了好一會兒的勒杰突然出聲道：

    “戴維斯小姐，時間差不多了，我們?nèi)ゴ蹇诘热税?。早些匯合就能早些返回倫敦。”

    裴湘此時正在緩緩接收腦海中一段又一段關(guān)于易容偽裝術(shù)的記憶，對羅伯特·布朗的興趣已經(jīng)喪失了大半。就像當初觀看艾拉·布朗仿寫書信時一樣，裴湘再次確認，自己其實掌握著更加精妙的易容偽裝技術(shù)。

    這些相關(guān)知識，之前一直被鎖在腦海深處的某個“房間”里。此時通過羅伯特·布朗這把“鑰匙”，她已經(jīng)成功打開了那個“房間”，之后完全可以一邊融合記憶一邊學習相關(guān)知識。唯一可惜的是，她仍然無法回想起知識技藝之外的生活往事，

    “好，我們走吧?！?/br>
    此行的最重要目的已經(jīng)達成，裴湘便開始擔心起倫敦那邊的反應(yīng)了。

    ——還有提前出現(xiàn)的勒杰。

    顯然，她來奧德福村這件事肯定瞞不過卡爾·霍克利先生了。

    “勒杰，你覺得霍克利先生是個思想開明又十分通情達理的紳士嗎？他會對一些，嗯，稍稍出格但無傷大雅的事情一笑而過嗎？”

    勒杰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裴湘，沒說話，看起來頗有些高深莫測。但實際上，勒杰也估摸不準，誰知道第一次陷入愛情的雇主會是什么反應(yīng)？

    兩人正說著話，金發(fā)小女孩兒莉莉蹦蹦跳跳地追了過來，她好奇又吃驚地望著被勒杰押著走的羅伯特·布朗，眼中閃過一抹遲疑。

    她無法通過羅伯特的殘破易容辨認出舅舅的樣子，可她就是覺得這個人給她的感覺非常熟悉。

    勒杰沒有搭理莉莉，也沒有多說什么。而羅伯特·布朗也許想跟外甥女說些什么，卻早就被勒杰用膠帶布巾封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