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7章 掘墓人（二十八）

    半個小時之前，警視廳。

    “橘井惠獲獎的那幅畫就是富士山，她也一直都很喜歡以富士山來作畫，所以這是她臨死之前留下的最后作品？”

    柯南和服部平次湊在一起研究著井波七星背后那個終于露出來的圖樣。

    服部：“大山j(luò)iejie，這個素描跟橘井獲獎的那副作品是一樣的嗎？”

    “已經(jīng)對比過了，山體上的走向并不相同?！?/br>
    “也就是說甚至作畫的角度都不同？”

    “服部，”就在這個時候，柯南忽然開口，視線還盯著那副被處理后放大的素描，“如果是你，在發(fā)現(xiàn)自己可能快要死了，臨死之前將自己腦海中印象最深的畫面畫下來，那個印象最深的畫面會是什么？”

    服部平次一愣，然后思考片刻，“我家里？學(xué)校、道場、警局、源jiejie家？”

    “……”

    先不論為什么還有源輝月，柯南回頭定定看向他，“有沒有一種可能還有某個特殊的場景，比如說——被埋進(jìn)地下前最后看到的畫面。”

    服部平次驀地怔住。

    吉永按住耳麥，“大山，對比那副素描和真正富士山的山體結(jié)構(gòu)?！?/br>
    “已經(jīng)開始對比。”

    大山玲穩(wěn)定的聲音在線路中響起，像個冷靜精確的ai，“這個例圖太抽象了，只能劃出一個大致方向。”

    旁邊的電腦屏幕一閃，黑客少女直接把一副地圖投射了過來，上頭在富士山的東南面畫出了一個紅圈。

    “素描中視角的富士山大概是從這個方向看過去?！?/br>
    “這是……”

    看著那張地圖，電腦前幾人近乎同時被提醒一般反應(yīng)過來。

    “井波七星的老家！”

    “她回家時乘坐的那條列車線！”

    吉永三成立即在線路中下達(dá)了命令，“讓直升機(jī)準(zhǔn)備，即刻出發(fā)?！?/br>
    .

    這天晚上無星無月，厚厚的云層遮擋住了天幕，眼看著東京似乎又要迎來一場大雪。

    “那幅畫的確就是橘井桑最后看到的畫面，她在臨近死去之前，用身上攜帶的包里的畫筆在木桶墻壁上將它畫了出來?！笨履险f，“你為她收斂尸骨的時候應(yīng)該也注意到了吧，只是你不忍心破壞她最后留下的痕跡，也沒有往這個方面去想?！?/br>
    “……”

    沾著夜晚寒氣的山風(fēng)在兩人間盤旋著吹過，中野直子手里打火機(jī)的火焰在風(fēng)中輕輕搖晃，她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似乎凝滯在了原地。

    半晌，她茫然不解，甚至不知道是在問誰地輕輕吐出了一聲呢喃，“……為什么？”

    “中野桑是有信仰的人吧？”

    柯南輕聲說，用余光掃了一眼她掛在胸前的十字架，“也許這是橘井桑冥冥之中的意思呢？”

    “她殺了惠，”中野低低地問，“……惠為什么還想救她?！?/br>
    “我覺得橘井桑想救的人應(yīng)該并不是害死她的井波?！笨履险f，“她想救的是你。”

    中野直子一怔，驀地抬起頭朝他看來。

    “找到井波七星，她還有氣息！”

    “救護(hù)車呢，快把擔(dān)架抬過來……”

    兵荒馬亂的吵嚷聲中，一架擔(dān)架迅速的被抬了過去。被從木桶里搬出來的井波七星依舊是昏迷狀態(tài)，服部平次跟在救援隊(duì)后頭也上了山，他遠(yuǎn)遠(yuǎn)看著那個纖細(xì)的身影被被抬上了擔(dān)架，在救援人員的簇?fù)硐驴焖龠h(yuǎn)去，終于長長吐了一口氣，身體一松，靠在了身后的樹干上。

    山林的風(fēng)呼嘯而過，空氣里都是泥土的氣息。之前一連串事情發(fā)生的節(jié)奏太快，他的大腦被各種信息充塞，一直維持著高速運(yùn)轉(zhuǎn)的狀態(tài)無暇他顧，這會兒最緊要的救援已經(jīng)成功，他該做的事也全都做完了，服部平次靠在原地，在山風(fēng)的吹拂下，之前被他強(qiáng)自按捺下去的其他情緒終于試探性地伸出觸角，他站在被泥土和草木氣息充塞的夜風(fēng)中，有些走神地原地發(fā)起呆來。

    一個聲音忽然從他背后傳來，“你剛才怎么確定是這個山頭的？”

    服部倉促回神，扭頭看去，就見帶他過來稻見警官叼著根煙走了過來，還不見外地順手給他遞了一支，“要嗎？”

    服部：“……”

    不抽煙也不喝酒的三好少年服部平次默默謝絕了他的好意，“這座山是距離井波七星當(dāng)年乘坐的那條列車線最近的，而且……”

    他直起身，往前走了兩步看向某個方向，稻見跟著他回頭。

    山腰底下，一輛列車正好接完了乘客，轟隆啟動，像一條穿梭在山脈間的鋼鐵長蛇，徐徐奔向遠(yuǎn)方。它離開的位置，站臺旁的路燈還在林木間亮著，撐起一小片人工的光亮。

    稻見終于恍然，“這是井波七星的母親當(dāng)年跳下去的位置啊。”

    “嗯，從這個山頭往下看過去，正好能夠看到那里。”服部低聲喃喃，“埋在這里的那個桶，說不定最開始是井波七星給她自己留下的?！?/br>
    這個時候木桶邊緣還沒完全撤走的救援人員拿著手電往里頭又晃了一圈，原本是想找一找有什么被落下的東西，忽然發(fā)現(xiàn)靠近木桶底部的位置有一行字。

    “稻見警官?！?/br>
    稻見聞言回頭朝那頭走去，服部平次也立即跟了過去。

    救援舉著手電筒，讓那圈光亮停在了最底下那個位置示意，“你們看?！?/br>
    服部平次在桶邊緣蹲下來，定睛看去，然后微微一怔。

    那是一行手寫的鉛筆字，大概是在里面的人彌留之際留下來的，字跡無力而凌亂。

    那是橘井惠留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后一句話，一個再也完成不了的祈愿。

    ——“mama，我想回家?！?/br>
    山林里的空氣好像倏然安靜下來，有風(fēng)盤旋而起，掠過桶底那行重見天光的遺言，吹過山間的眾人耳畔，沿著那條列車的方向一路向南，穿過底下的山川河流，繞過了半個東京。

    柯南垂在額前的碎發(fā)被忽然路過的風(fēng)帶起，他若有所覺地抬頭，隨即口袋里的手機(jī)緊跟著響了一聲。

    是服部平次發(fā)過來的郵件。

    他打開郵件，看到里頭的內(nèi)容微微怔了怔，然后抬頭看向還凝滯在原地的人。

    “中野桑?！?/br>
    柯南輕聲開口，對面人恍惚地朝他看過來。

    “你在找到了橘井桑的遺體之后，到那個桶下面去看過嗎？”

    中野怔怔地凝視了他幾秒，像是聽不明白他的語言似的，“你在說什么？”

    “橘井桑在那個桶的底下留下了一句話，位置很低不容易發(fā)現(xiàn)……”

    看著對面人臉上猛然泛起的急切和緊張，知道她可能的確沒看到那句話的柯南默默舉起手機(jī)將屏幕轉(zhuǎn)向了她。

    從北面千里迢迢而來風(fēng)終于抵達(dá)了這片舊宅前的空地，然后好像忽然變得溫柔起來，掠過中野耳畔的風(fēng)尾像一只還帶著溫柔和眷戀的手，還帶著遠(yuǎn)方山林的氣息。

    萬物在風(fēng)的吹拂下寂靜無聲，半晌，舊宅前終于響起第一聲強(qiáng)自按捺了八年的抽泣，像一場遲來的大雨，漸漸響徹了整片空地。

    搖曳的火光在雨聲中“啪嗒”掉在了地上，柯南看著不遠(yuǎn)處脫力地跪下來抱著行李箱痛哭的人，輕輕垂下了眼睛。

    .

    中野家。

    “嗯？救下來了嗎?！?/br>
    源輝月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邊翻著一本書，邊聽著那頭的匯報(bào)。

    吉永：“是的。另外，柯南君那邊也把準(zhǔn)備自殺的中野直子勸了回來。他說要來找您，我們派人送他過來了?！?/br>
    “我知道了。”

    直到她掛斷電話，身旁才傳來一個不急不慢的聲音，“那位中野女士被救下來了？”

    不，那句話指的是井波七星，不過也差不多。

    她抬頭，看到某殺手不把自己當(dāng)外人地不知道什么時候從冰箱里摸了只蘋果出來，正靠在沙發(fā)旁邊邊說話邊啃著。

    “你在別人家也這么自在？”

    馬場善治聳肩，“反正中野桑也不介意吧，她都要自殺了。話說，她這一次被救回來了，按照你之前說的，以后還會自殺嗎？”

    “不知道。”

    馬場詫異，“你還有不知道的事？”

    “你真把我當(dāng)神看了？”源輝月淡淡地說，垂下視線又翻了一頁手里的《圣經(jīng)》，“中野桑是信教的，在她的信仰里無論是謀殺還是自殺都是會下地獄的罪行，但她依然這樣做了，說明她做這件事之前已經(jīng)下定了完全的決心，除了她信仰的上帝，誰也不知道她之后會不會動搖?！?/br>
    馬場咬著蘋果點(diǎn)了點(diǎn)頭，然后問，“她信教還親手殺人，她不想和女兒團(tuán)聚了？”

    “可能她覺得她的女兒并不想見她吧。”

    “嗯？”

    “她在這座房子里住了八年，她認(rèn)為橘井已經(jīng)死了，但依舊在這等著她的靈魂回來。但是可能這八年間一次都沒有夢到過橘井，所以認(rèn)為女兒不想見她，所以絕望之下已經(jīng)放棄了團(tuán)聚的可能。畢竟她們見的最后一次面不是還吵了架嗎，橘井桑就是因?yàn)檫@個跑出去的。”

    “這樣啊?！瘪R場點(diǎn)頭，“所以她女兒為什么不回來見她？”

    源輝月：“……”

    源輝月終于抬頭看向今天不知道為什么格外有求知欲的殺手閣下，“你還真相信有靈魂這回事?。俊?/br>
    “不信，”馬場淡定的說，“但是這個世界上也的確有一些科學(xué)無法解釋的事情對吧？”

    “所以既然科學(xué)都無法解釋，你還問我？”

    殺手閣下三兩口將蘋果咬完，從茶幾下拖出垃圾桶，將果核扔了進(jìn)去。

    “雖然科學(xué)不能解釋，但是從人心的角度呢，畢竟靈魂也是人的一部分……嗯，算是一部分吧。”

    “……”源輝月重新低下頭，終于給了執(zhí)著的殺手先生一個答案，“假設(shè)像你說的那樣，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靈魂的話，橘井桑一直不回來看她，大概只是想讓她以為自己還活著?！?/br>
    房間中的空氣忽然安靜下來，樓下遠(yuǎn)遠(yuǎn)傳來一聲車鳴。

    馬場善治得到答案后終于不再追問，溜達(dá)到窗邊往下看了一眼，“警車啊，柯南小弟弟來了。”

    他話音落下沒多久，門口就傳來了熟悉的腳步聲。黑發(fā)殺手順便走到門口去開了門，門后的小偵探看到他明顯愕然了一瞬。

    “馬場哥哥？你怎么來了？”

    “唔，正好有事來東京，順路過來看看?！?/br>
    “……以防萬一，我先問一下你說的‘有事’是指？”

    馬場善治爽快回答，“東京這邊有家新開的料理店最近在網(wǎng)絡(luò)上很火，據(jù)說明太子特別好吃，所以我過來嘗嘗看是不是真的比博多還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