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偵探臉上明晃晃寫上了“我信你個鬼”幾個大字，但也并沒有追問，終于轉(zhuǎn)頭朝她看來。

    源輝月放下手里的《圣經(jīng)》，看著弟弟走到面前。

    “有什么要問的？”她懶洋洋說。

    “有。”

    柯南的視線掃過她手里那本書和放在旁邊的黃色薔薇，但停留了不到一秒就泰然自若地收了回來。

    然后分外鄭重地開口，“jiejie你之前出門的時候，說的是你出去吃飯了吧？所以呢，你的確吃晚飯了嗎？”

    源輝月：“……”

    她著實沒有想到是這個問題，鎮(zhèn)定得宛如幕后大魔王的氣場都凝滯了一瞬。

    嗯，雖然但是，她沒有。

    “我就知道。”

    小少年無奈地嘆了口氣，走過來拉住她的手指將她從沙發(fā)上拉了起來，“走吧，正好馬場大哥來了東京，我們請他去外面吃吧，這個點銀座那邊的餐廳還沒關門?！?/br>
    某個心虛的jiejie被他一拽就走。

    “所以意思是你請客？”

    “是是，我來請，走吧?！比缓笏D了頓，“……然后吃完飯我們就回家吧?！?/br>
    后半句話輕得像一句自言自語的呢喃，源輝月察覺到了什么，有點詫異的低頭朝他看去。稍微安靜了一秒，并沒有多問什么地，她點了點頭。

    “好?！?/br>
    第598章 掘墓人（完）

    警視廳。

    吉永掛斷了稻見打過來的電話，對著其他眼巴巴等著消息的同僚點點頭，“井波七星救回來了，已經(jīng)送往醫(yī)院?！?/br>
    其他人頓時松了口氣，有人問，“里頭那位老夫人怎么辦，還要繼續(xù)扣著嗎？”

    吉永轉(zhuǎn)過身看去，審訊室里，山下俊樹的母親山下容子夫人正沉默地坐在審訊桌后。那是個面相干瘦的老太太，誰也沒想到她瘦小的身體里有這么大的能量，從被帶回來開始就固執(zhí)地和警方對抗到現(xiàn)在，警視廳最好的審訊官也沒能從她口里撬出一句話。

    吉永：“中野直子不承認自己有幫手，我們手頭也沒有直接證據(jù)，先讓她回去吧?！?/br>
    旁邊的同僚點點頭，告知了里頭的人。審訊官接到消息后，和對面人說了幾句話，從進門起一直沒有任何反應的老太太忽然扭過頭，目光宛如實質(zhì)地穿過了玻璃墻，定在外頭眾人身上。

    天色已晚，老太太年紀大了，因為不放心她一個人回去，他們幫忙叫了一位她所在轄區(qū)的巡警過來接人。

    從審訊室出來路過外頭的刑警的時候，山下老夫人忽然停住了腳步。

    “我不明白你們?yōu)槭裁匆人?，這樣的人有什么活下來的價值嗎？”

    眾人面面相覷，還沒說話，來接人的巡警大概和她相熟，聞言登時頭疼且苦口婆心地開始對老太太展開普法，解釋連環(huán)殺人犯雖然的確罪該萬死，但是不能由群眾私自對她實以私刑，要由法律來對她進行審判，目前嫌犯犯案的證據(jù)確鑿，法律會還他們一個公道云云。

    “法律……”老太太恍惚地低聲喃喃，“我希望兇手能夠得到跟俊樹臨死前感受到的同樣痛苦的懲罰，在漫長的掙扎和絕望之后，在直播鏡頭中所有人的圍觀下痛苦死去，這些法律能幫我做到嗎？”

    “……”

    審訊室外靜默無言，在問完這個問題之后似乎也并不指望得到回答似的，山下老夫人顫巍巍地轉(zhuǎn)身，帶著好像忽然彎了下去的背脊，緩緩地朝門口走，巡警回過神，朝幾位警官道了聲歉，連忙跟了上去。

    良久，房間里響起一聲沉重且復雜的嘆息。

    “其實有時候我也覺得，”目送著老太太佝僂的身影消失在大門口，同僚好像忽然生出了人生的感慨，“費了這么大的人力物力，救回來一個變態(tài)殺人犯，等之后法院進行判決之后，還是要對她執(zhí)行死刑，我們現(xiàn)在的行為好像的確有點寸？是不是還不如讓被害者家屬報仇成功了的好？”

    吉永淡淡撇他一眼，“被害者家屬如果報仇成功只會造就又一個殺人犯。而且司法規(guī)定沒經(jīng)過法院審理判決，就算有個變態(tài)當著你的面殺了人，他也只能被稱為犯罪嫌疑人而不是犯人，他就還有基本的人權，我們作為警察一樣要救他?！?/br>
    同僚聳了聳肩，“我知道，所以我只是感慨一下?！?/br>
    “領工資的時候怎么沒見你這么多感慨?！奔滥弥募谒直凵弦簧龋白吡?，事情還沒結(jié)束呢，你忘了我們還有多少報告要寫？”

    這天夜里東京又降溫了，某些苦逼的公安警察還在加班趕報告的時候，遮天蔽月的陰云正在醞釀著一場席卷全城的大雪。

    服部平次收到柯南的消息，從城外的荒山匆匆趕了回來，到了柯南發(fā)給他的料理亭。

    料理亭依舊是源玲華夫人的產(chǎn)業(yè)，他以前就被源輝月帶過來過好幾次，謝絕了侍者的領路，他熟門熟路地往柯南告訴他的包廂位置走，在外頭的走廊上遇到了出來接電話的源輝月。

    走廊外的景觀帶樹影幢幢，造型精致古典的風燈在屋檐下?lián)u搖晃晃，源輝月就站在這片晃動的光影里，回頭看到他后放下了手機，點頭淡定到，“來了？”

    服部乖乖走了過去。

    “柯南說馬場大哥來東京了？”

    “嗯，我找他有點事?！?/br>
    源輝月的視線移過來，然后似乎頓了一下，“我剛剛收到消息，井波七星的搶救很成功，已經(jīng)脫離了生命危險。”

    服部愣了愣，“哦。”

    源輝月的視線沒有移開，依舊輕輕落在他身上，像一捧清冷的月光，像是在安靜分辨什么，又好像并沒有什么含義就只是靜靜看著他。

    就在服部被看得有點莫名，習慣性抬手抓了抓自己腦后的碎發(fā)的時候，她終于收回了視線。

    “走吧，柯南還在里面等我們，料理應該快上齊了?！?/br>
    服部平次乖乖跟上。

    “對了服部，你之前說的滑雪，還想去嗎？”

    一片雪籽輕飄飄劃過屋檐，落在了底下安靜的池水里，少年偵探腳步倏地一頓。

    像是聽到了雪花飄落的動靜似的，他下意識回頭朝走廊外看去。

    外頭的風沙沙拂過樹梢，樹下的水池里泛起了輕微的漣漪。

    夜深了，料理亭其他包廂的客人早已離開，偌大的院子里好像只有他們包了場，天地間一片靜謐。

    在這種靜謐的氛圍里，他站在原地茫然出神了好一會兒。

    “去吧，看看有哪個休息日，叫上和葉一起去?！?/br>
    那陣忽如其來的風在院子里打了個轉(zhuǎn)，像是特意來跟人告完別，然后飄然越過院墻，奔向遙遠的天際，風尾掃過走廊，送進來一粒輕飄飄的雪籽。

    少年偵探脖頸一涼，被冰得一個哆嗦，連打了兩個噴嚏，然后像是終于回過了神，這才感覺到外頭冷得刺骨似的，下意識環(huán)著肩膀搓了搓自己的手臂。

    “嘶……外面也太冷了吧，等等，源jiejie你是不是穿得有點少，我們趕緊進去吧?！?/br>
    他立即攬著面前人肩膀，將她手動轉(zhuǎn)了個圈，推著她往里走，一邊在冷風里被凍得絮絮叨叨。

    “源jiejie你不是挺怕冷的來著？我之前在富士山底下那個滑雪場遇到你的時候，你好像就完全沒有出去滑雪吧?！?/br>
    “富士山下的滑雪場？”

    “對啊，三年前。啊，你應該不記得了，我們?nèi)昵熬陀龅竭^哦?！鄙倌陚商秸Z氣一頓，忽然變得哀怨，“我還被你耍了一頓。”

    “誒？”

    “源jiejie你以前的性格真的超惡劣??！而且耍完我就消失了，我后來還找了你好久！”

    “……抱歉？”

    包廂內(nèi)的燈光從門口漫出來，鋪了一片溫柔的暖色，服部平次推著她走進了這片明亮的燈光里。

    “嘛，算了，看在工藤當時也被你耍了的份上?！?/br>
    “誒？”源輝月轉(zhuǎn)過頭，一張漂亮的臉上泛起迷茫。

    “……你們在外面說什么呢？”

    屋子里，被提到的工藤坐在桌邊，虛著眼朝門口看來。

    “來吃飯了?！?/br>
    揉了揉被凍得有點通紅的鼻子，服部終于輕輕笑了一下，朝他走了過去。

    “嗯。”

    .

    井波七星就是掘墓人的消息還沒有被曝光，網(wǎng)絡上的人在直播中看到了她被成功救援，暫時還都是一片欣慰歡騰的氣氛。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為此感到欣慰。

    某間高級公寓里，空調(diào)安靜地往外吐著暖氣，將室內(nèi)的溫度調(diào)節(jié)得溫暖如春，屋子的主人坐在電競椅上，盯著井波七星獲救的直播回放，面上的神情卻有如寒風過境。

    一束光從屏幕里照了出來，是畫面外的救援人員撬開了桶蓋，緊接著有人從外頭七手八腳地把昏迷的女人從桶里抬了出去，松了口氣的聲音從畫面外傳來。

    “她還有氣息，把擔架拿過來……”

    “咔嚓。”

    電腦前的青年面無表情地碾碎了一?；ㄉ驮谶@個時候，一串手機鈴聲突兀地在安靜的空間中響起。他垂眸看去，無視了那串陌生號碼，直接把電話接了起來。

    對面的人嗓音低沉，“計劃出意外了？”

    “我也沒想到掘墓人居然這么沒用，”短暫的怒火之后，青年再開口已經(jīng)恢復了正常，只情緒有點懨的嘆了口氣，“居然連有人對她產(chǎn)生了殺意都看不出來?！?/br>
    對面的人比他還平靜，似乎早就知道了一般，“所以你的游戲還沒來得及送到她手里？你放在哪兒了？”

    “數(shù)田遙老家附近的那個廢棄釀造廠，按照警方的調(diào)查進度，原本他們早該查到那里了?！?/br>
    對方若有所思，“你在那兒放了炸彈？”

    “按照原本的流程，警方進入到那里就會察覺到那里的木桶里有東西?！鼻嗄晖笠豢?，倚在椅背上，腳尖輕輕在地上一點轉(zhuǎn)了個圈，“只要他們試圖切斷電源救人，里面的炸彈就會立即被引爆。‘砰’——所有人一起變成一朵煙花。之后警察再返回現(xiàn)場檢查，就會在某個我特意做了記號的樹底下挖出我送給玩家小姐的禮物。代表掘墓人的游戲正好也埋在地底下，這個創(chuàng)意是不是還挺有意思的？嘖，結(jié)果警察還沒排查到那里，掘墓人自己就被抓了?！?/br>
    “警察排查到那里了?！?/br>
    “嗯？”青年懶洋洋晃著的腳忽地一頓。

    “你說的那個釀造廠正好是警視廳排查的最后一個位置，原本已經(jīng)到了外頭準備進去，但掘墓人的直播忽然上線，他們被叫回去了?！?/br>
    青年倏然感覺到了其中的不協(xié)調(diào)，“確認了有人被抓之后，不是更應該抓緊時間排查嗎？誰把他們叫回去的？”

    “公安部，說是有了新的調(diào)查方向，讓所有排查醬料場的人全都撤回去了。”對面的人不知為何對警方內(nèi)部的消息極為了解，“你覺得這是碰巧還是……”

    “她故意的?！鼻嗄贻p飄飄自言自語，“她猜到我會在醬料場設下陷阱了？”

    電話里的人沉默了一瞬，“接下來怎么辦？你放在那里的游戲呢，拿回來了嗎？”

    “我剛剛已經(jīng)讓‘達太’去……”

    他話音一頓，倏地在椅子上坐了起來，連常年癱軟得沒骨頭的腰背都被刺得一瞬間挺直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