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邊說邊不自覺往小偵探身后望了一圈，柯南立即知道她在找什么似的，“安室哥哥本來也在這里，剛剛接了個電話出去了?！?/br>
    “……哦。”

    她暈過去之前看到的某人居然不是錯覺。

    源輝月眼神飄了飄，一邊有點心虛，一邊又納悶自己在虛什么，并且有一秒鐘的時間鄭重思考現(xiàn)在回那個安全屋里假裝自己從來沒出去過行不行得通。

    一秒之后，她把這個掩耳盜鈴的計劃排除了，因為感覺太蠢。

    最后她選擇了轉(zhuǎn)移話題，“我暈過去之前好像看到工藤了，你把他找來的？”

    “是啊，”柯南虛起眼，“因為jiejie你什么都不告訴我，我只能找工藤哥哥幫忙了嘛?！?/br>
    “……”

    源輝月再次眼神一飄，“你不是感冒了嗎？話說回來你這個感冒持續(xù)時間是不是有點長？持續(xù)這么久了還沒好？”

    “主要是上次出門吹了風，已經(jīng)快好了……”

    柯南嘆了口氣，一眼看出他姐心虛地體貼幫忙轉(zhuǎn)移話題，“工藤哥哥還有事，已經(jīng)先離開了。吉永警官還在這里等著，我剛剛通知了護士，他應(yīng)該也快一起過來了……”

    說曹cao曹cao到，他話音剛落，病房門口就響起一陣敲門聲。

    收到消息趕來的護士jiejie拉開門，后頭果然跟著等著給自家領(lǐng)導(dǎo)做匯報的吉永三成。

    柯南見狀自覺地跳下椅子，給他們讓出空間，“我先去外面啦，jiejie你們聊完告訴我?！?/br>
    .

    同一時間，就在護士小jiejie在給醒過來的源大小姐做基礎(chǔ)檢查的時候，安室透在光線昏暗的地下停車場里找到一輛黃色跑車，開門上了副駕駛。

    “我不是說過具體情況我回去之后會自行像朗姆匯報，你為什么找到這里來了？”

    車內(nèi)空氣中彌漫著一點迷離的香水味，駕駛座的位置悠悠傳來熟悉的女聲，“因為我實在有些好奇，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我怎么感覺整個警視廳都出動了，連那個叫做工藤新一的名偵探都冒了出來，他不是已經(jīng)被琴酒殺掉了嗎？”

    安室透淡淡回答，“那是基德假扮的?！?/br>
    “嗯？”貝爾摩德挑眉，略有意外，“基德？他怎么也摻和到這個事件里來了？該不會是從哪里得到了那位公主殿下出事的消息，為了她特意趕過去的吧？”

    車廂內(nèi)的空氣沉默得形同默認。

    貝爾摩德：“……還真是？我還以為之前報紙上刊登的那則他和公主殿下的緋聞完全是捕風捉影，沒想到居然還有一定真實度？這可是我第一次聽說基德不是為了寶石而是因為其他什么事情出現(xiàn)?！?/br>
    “你專門來找我就是為了來確認這則八卦緋聞的嗎？”

    副駕駛上的人語氣很淡，輪廓在晦暗的光線里看不分明，但總歸應(yīng)該不太好。貝爾摩德用微妙的視線打量他兩秒，原諒了這個剛剛被迫和情敵攜手合作的男人，“當然不是這個，重點是john walker。好歹也是我?guī)湍阋兹莼爝M東京峰會開幕式的會場的，你之后招呼都不打一聲就匆匆離開了，還發(fā)消息讓我暗中盯著那位特殊搜查室的管理官。這個任務(wù)原本可跟我沒有關(guān)系，我?guī)土四愕拿?，你總要讓我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吧？”

    她身旁的人暫時沒說話，似乎正在用他那顆縝密的大腦衡量需要拿出多少情報來進行交換，三秒鐘之后，他似乎衡量完畢。

    “john walker死了?！?/br>
    “？”

    饒是貝爾摩德也沒想到會得到這么一個突兀的回答，當即怔住。

    “警方晚一些應(yīng)該會進行通報……不，也不一定，畢竟這件事有公安摻和，說不定他們會為了社會穩(wěn)定隱瞞john walker的存在，總而言之，john walker的真正身份并不是之前被逮捕的早瀨浦教授，而是村治管理官?！?/br>
    “創(chuàng)建了特殊犯罪搜查室那個人？john walker居然是他？”

    這種雙開馬甲自己抓自己的saocao作，貝爾摩德雖然之前也沒怎么見過，但只詫異了片刻就以過大風大浪大幺蛾子的心理素質(zhì)穩(wěn)住了，繼續(xù)追問重點，“既然如此你當時為什么不直接抓住他，而且誰殺了他？”

    “這個我會直接向朗姆匯報。至于誰殺了他，你當時不是跟過去了嗎？沒有看到？”

    “那位小公主后來也到了，而且還來了一堆警察，以防萬一我就先走了?！?/br>
    至于防什么萬一，只能說和大小姐打過交道的組織成員懂的都懂。

    波本果然對此沒說什么，“村治被逮捕時，在自己的安全屋門口忽然被人狙擊，當時警方也沒反應(yīng)過來，把人追丟了?！?/br>
    “又是個專業(yè)人士？”

    金發(fā)青年在黑暗中低低一笑，“我都想問問朗姆，他是不是不只給我一個人發(fā)布了任務(wù)，那個神出鬼沒的狙擊手該不會是我們的人吧？”

    .

    “經(jīng)過檢查除了掉在地上的彈夾，那棟高樓的樓頂沒有留下任何痕跡?！?/br>
    護士小jiejie幫源輝月檢查完后就離開了房間，吉永三成正兢兢業(yè)業(yè)地向領(lǐng)導(dǎo)做匯報，“陌生足跡、dna，甚至大樓門口和周邊的監(jiān)控，全都沒有發(fā)現(xiàn)異常，和勝山傳心那次出現(xiàn)在附近高樓狙擊點的疑似是同一個人。初步懷疑，那人就是唯一沒有應(yīng)召前去早瀨浦教授那里的‘達太’?！?/br>
    “judas啊，”源輝月垂眸淡淡道，“果然是猶大嗎？”

    “我們對北原健進行了審訊，他似乎也不清楚‘達太’的真實身份，那是村治帶回來的一名專業(yè)殺手，在他們內(nèi)部擔任類似‘清道夫’的工作，只要他們中有人行事過于張揚招來了警察，引發(fā)了其他人的暴露風險，那個人就負責出手將越軌的人處理掉?！?/br>
    “他和那個人交流也不多，對方似乎性格很沉悶，不怎么說話，因為面部有燒傷常年帶著半邊面具，這是根據(jù)他的口述請畫像師畫出來的畫像?！?/br>
    源輝月接過吉永遞過來的紙，畫像中的人帶著半邊面具，底下露出的面孔十分年輕。她的視線落在那張紙上，不知道在想什么，“其他的呢？”

    “除了他之外，john walker剩余的所有學生，有代號的正式學生四名，無代號的預(yù)備役五名，其中包括在村治宅彥家中找到的那具燒焦的尸體，已經(jīng)全部落網(wǎng)。這七名嫌犯手底下都已經(jīng)有了數(shù)條人命，目前刑事部正在對他們的犯罪行為進行調(diào)查核實……”

    這天傍晚，醞釀了一下午的雪籽終于轉(zhuǎn)成鵝毛大雪。

    這可能是東京近年來最大的一場雪，氣象臺發(fā)布了低溫警報，各大電視臺和車載電臺里也開始喋喋不休地提醒市民注意安全，做好防寒、防滑、防凍措施。

    安室透離開地下停車場時在電梯里遇到一對上樓的老夫妻，其中老爺子大概是來就醫(yī)的，但精神頭還挺好，坐在輪椅里也不耽誤他朝推著輪椅的老伴抱怨今年冬天怎么這么冷，他就一晚上沒開暖氣，居然就差點凍感冒了。

    他們進門的時候，安室透幫忙搭了把手，老太太朝他道謝，扭頭就毫不客氣地訓(xùn)斥自家老伴，罵他還好意思說，知道這么冷的天居然還不開暖氣，就為了省那點暖氣費，摳死算了。

    老爺子被劈頭蓋臉一頓訓(xùn)也不敢回嘴，只壓低了聲音小聲嘟噥，那不行，他要是死了不就只留下老太太一個人了。

    “……”

    安室透只順手幫個忙就被無辜喂了狗糧，正哭笑不得，又有個人進了電梯。對方十分老派紳士地捧著一束探病的玫瑰花，且居然還是個認識的人。

    或者說是他單方面在審訊視頻中認識的人。

    “早瀨浦教授？”

    “你是……安室君？”

    早瀨浦遲疑兩秒，居然也認出了他。他在特搜室當顧問期間，大概也對他這個經(jīng)常和警方合作的私家偵探有所耳聞。

    “是，早瀨浦教授來探望輝月桑的嗎？”

    兩人互相客氣地打了聲招呼，中途那對老夫妻到達目標樓層下了電梯，老太太邊推著輪椅還邊沖著老伴嘮嘮叨叨，輪椅上的老爺子大概是理虧，不敢吭聲。早瀨浦教授的目光不自覺跟了他們幾步，被安室透一聲招呼才回過神，微微頷首露出一個平靜的笑，“多虧了輝月桑我才洗脫了嫌疑，無論怎么說我也應(yīng)該親自找她表示一下感謝?！?/br>
    說話間vip病房所在的樓層已經(jīng)到了，安室透于是禮貌地讓了一步，讓早瀨浦教授走在前頭，到病房門口時猜測他們可能還有話要說，自覺留在了門外。

    房間的門板沒有完全闔上，里面的動靜依稀順著門縫鉆到了走廊。

    櫻組組長已經(jīng)匯報完離開了，病房里恰好只有源輝月一個人，她和早瀨浦教授進行了一番十分符合社交禮節(jié)的問候與道謝，安室透站在門口沒走，正垂眸拿出手機要給風見回復(fù)郵件，就聽到里頭的早瀨浦教授沉默片刻忽然問道，“有個問題我其實一直想問源小姐了。你在發(fā)現(xiàn)我和宅彥是雙胞胎的時候，沒有懷疑過john walker其實有兩個人嗎？”

    安室透按在屏幕上的手指忽地一頓，病房里安靜了好幾秒，然后他才聽到源輝月冷靜的聲音。

    “早瀨浦教授，你在擔心自己會成為下一個john walker？”

    第667章 殘響（二）

    源輝月和早瀨浦教授相處的時間并不多，且大部分時間對方都維持著john walker的虛假面具，交流全靠意會。某種程度上來說，她和早瀨浦教授只能算有點熟悉的陌生人。只不過大概有些話也只有對著陌生人才能說出口。

    “我開始記事的時間和他差不多，同樣也有在某個大宅子里居住過的記憶。黑漆漆的屋頂，把我們抱來抱去自顧自說話的女人，還有身邊血脈相連的仿佛是自己另外一半的溫度和心跳……”

    病床邊的人有些恍惚地陷入回憶，源輝月沒有出聲，安靜地聽著。

    “只不過可能是我后來過得比較好，很少去回憶過去，漸漸的就把那段記憶拋在了腦后，再加上當時福利院照顧我們的修女也說過我沒有其他兄弟，所以后來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以為那是我混淆了小時候看過的電視劇和現(xiàn)實，自己記錯了?！?/br>
    “直到十年前那次發(fā)生在教堂的挾持事件，我就是在起事件里認識的宅彥，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認出來了，他就是曾經(jīng)躺在我身邊的另一個孩子?！痹鐬|浦教授微微苦笑，“可能雙胞胎兄弟之間的確有一些連科學都無法解釋的聯(lián)系吧。”

    源輝月：“你沒有去跟他相認？”

    他搖了搖頭，語氣平靜，“像我們這些研究犯罪心理學的，平時見過的案例太多了，對人性的期待也隨著降得越來越低。你知道生物決定論中一直有一些犯罪和遺傳掛鉤的觀點，冷酷無情特質(zhì)、xyy超雄染色體、maoa單胺氧化酶缺乏也就是常說的犯罪基因之類的?！?/br>
    “美國的詹姆斯·法隆教授提出心理變態(tài)殺手和大腦額葉皮質(zhì)有關(guān)是在05到06年，比起前幾樣，這種判斷方式最簡單，做個腦掃描圖像就行了，而且鑒于他后來公開了自己的案例，當時我們行業(yè)內(nèi)很多人出于好奇也給自己做了個檢測，其中就包括我?！?/br>
    他輕輕笑了笑，“同卵雙胞胎共享一套染色體和基因，就算是在不同的環(huán)境下長大，理論上來說我和宅彥的大腦構(gòu)造也是完全一致的，所以你看看他應(yīng)該就能猜到我當時拿到的自己的大腦掃描圖像是什么樣子了?！?/br>
    “我這個人無論是私生活還是個人人品方面都不能算個好人，但我自認自己雖然不能算是世俗意義上的好人，卻也沒做過什么危害大眾違法犯罪的事。而且詹姆斯博士也用自己的實例證明了就算大腦擁有犯罪者的特質(zhì)，也并不一定會成為罪犯。所以我得到結(jié)果的時候最初雖然有些驚訝，但也沒有多想。直到我發(fā)現(xiàn)自己還有一個兄弟存在，并且意識到他也有和我相同的特質(zhì)?！?/br>
    “人就是這樣，自己雖然是特例，卻不敢簡單相信其他人也能跟自己一樣。他邀請我加入特殊犯罪搜查室的時候，我一口答應(yīng)就是為了近距離看看他。最開始我還有些欣慰，以為他跟我一樣也擺脫了基因中天性的桎梏……結(jié)果果然是我想得太好，我最壞的預(yù)想還是成真了。”

    病房的玻璃窗外，紛紛揚揚的大雪噗簌落下，將外頭的天地裝點得銀裝素裹。天色漸暗，外頭的路燈一排排亮了起來，路燈桿被雪色一照，返在玻璃窗上，似乎將室內(nèi)的光線也添進了一點昏黃的顏色。一只鴿子雪團似的撞上病房的玻璃窗，翅膀拍打出一點細微的動靜。

    早瀨浦教授被這點動靜喚回神，朝源輝月自嘲笑道，“抱歉，人老了就是喜歡想東想西，讓源小姐見笑了。”

    源輝月?lián)u搖頭看向窗外，停在外面的白鴿似乎倒沒有要進來的意思，在窗臺上跳了兩下腳，又歪歪頭看她幾眼就飛走了。

    她收回視線，思考片刻，“二十世紀初到60年代，歐美和日本的確流行過雙生子犯罪論，并且認為雙胞胎特別是同卵雙胞胎在越軌行為上具有高度一致性?！?/br>
    早瀨浦教授無聲笑笑，“我說過了，同卵雙胞胎兄弟之間的確存在某些科學都無法解釋的聯(lián)系?！?/br>
    “所以村治管理官現(xiàn)在的結(jié)局讓早瀨浦教授你開始懷疑，自己現(xiàn)在的特殊只是暫時的，你遲早會走到和他相同的道路上去嗎？”

    病床邊上的人保持了沉默。

    源輝月端起桌上的水杯潤了潤嗓子，她今天一天其實沒喝多少水，但卻沒少說話，實在是有點渴了，“其實白天的時候，村治管理官也試圖跟我討論過這個問題。雖然我不是他的雙胞胎兄弟，但他似乎認為我跟他在某個方面非常一致，并且預(yù)言我終究會走上和他同一條路。”

    “我當時覺得他這個想法太蠢了，懶得回答他，但既然早瀨浦教授你也提到了這個問題，那我們還是稍微聊聊吧?！?/br>
    早瀨浦教授聞言微笑，詼諧地說，“聽起來我比我那個兄弟要有面子一點。”

    源輝月煞有其事點頭，“的確，畢竟人閑著沒事和動物聊什么天?！?/br>
    一切無法控制自己欲望的連環(huán)殺人犯在源大小姐這里都是沒有人權(quán)的動物，有個動物兄弟的早瀨浦教授只好無奈看向她。

    “心理學作為一門學科的歷史才不到一百五十年，犯罪心理學至今也不過一百二十余年，這么短的時間，能誕生出什么絕對真理？物理學至今五百多年歷史間，有多少‘真理’已經(jīng)被推翻過了？就連現(xiàn)在最接近‘絕對真理’的理論，也依舊存在著被推翻的可能。連能夠進行直觀論證的物理都是如此，更不用說更為復(fù)雜的人。”

    “早瀨浦教授你也聽過鄰國那個‘盲人摸象’的故事吧，說不定我們現(xiàn)在得出來的所有理論實際上都跟真相南轅北轍。你能夠保證自己是絕對正確的嗎？愛因斯坦都不敢這么說。”

    源輝月望著他的眼睛慢悠悠道，“早瀨浦教授，做人還是不要太傲慢了?！?/br>
    早瀨浦微怔，隨即笑得頗有些無奈和哭笑不得，“被源小姐你提醒不要太傲慢還真是一種新奇的體驗?！?/br>
    “而從另一個角度而言，現(xiàn)有犯罪心理學的研究，本質(zhì)上是一種歸納和總結(jié)，”源輝月淡定地繼續(xù)，“通過研究現(xiàn)有犯罪行為發(fā)生的動機和規(guī)律來規(guī)避和防止犯罪的再次發(fā)生。也就是說，現(xiàn)有所有理論都是從他人的行動中進行總結(jié)出來的。早瀨浦教授，你是會用他人的行為來衡量自己的人嗎？”

    不等他回答，她就理所當然道，“我相信你不是。所以相信村治宅彥那個所謂的預(yù)言，就跟相信‘其他人會怎么做，于是我也一定會怎么做’一樣蠢。所以如果你要問我的話，我只相信我自己?！?/br>
    病房里半晌沒有再傳出聲音，安室透拿著手機靜靜靠著墻面，好一會兒沒等到里頭的人繼續(xù)，先聽到了一陣靠近的腳步聲。

    他回頭望去，看到了拎著打包盒走過來的柯南和跟在他身后的灰原哀。

    茶色短發(fā)的小女孩看到他后條件反射往小偵探身后縮了縮，一如既往沉默，倒是柯南有些奇怪地問，“安室哥哥你怎么在外面，里頭有其他人？”

    大概是走廊上的動靜傳到了里面，早瀨浦教授似乎終于回過神來。隨即病房里兩人沒有再交流什么太深入的話題，簡單聊了兩三句之后，他就告辭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