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謬之敵 第18節(jié)
“東部外圍的裝甲倉庫是什么地方?”傅聞安又問。 “離這里不出十公里,上個月被防務(wù)部借調(diào),存放著即將運往兵工廠加工的鋼材與礦石零件??赡苁亲罱V石貿(mào)易不景氣,各地裝甲倉庫都或多或少受過襲擊。”姜琪道。 “此事我有所耳聞,沒想到今天能被我遇上?!备德劙采约铀妓?,突然站了起來:“既然運氣不錯,我便去前線看看吧?!?/br> “唉?”姜琪一愣,她微微收緊手指,道:“可謝長官命我?guī)菹?,如無必要不得……” “你是在質(zhì)疑我的決定?”傅聞安的神情明顯不悅起來。 “不是的,我只是……我接到的命令是保護您的安全,如果您有什么意外發(fā)生,謝長官會很難過的。身為副官,我不能做令長官為難的事情!” 姜琪像只受驚的小動物,抓著副官制服的裙擺,猛地向傅聞安鞠了一躬,聲音很大,卻急促又羞赧。 傅聞安的眼里難得閃過一絲復(fù)雜,他沉著目光,凝視姜琪垂落的發(fā)絲,好一會,才拿出通訊器。 修長的指節(jié)不斷起落,清晰的撥號音在寂靜的會客室里回響。 姜琪死死盯著瓷磚地面,手中冷汗已然染濕了裙擺,她保持鞠躬的姿態(tài),牙齒緊緊合在一起,才能控制自己不因恐懼而發(fā)出聲音。 她知道除了謝敏,安斯圖爾中沒人敢光明正大拒絕執(zhí)政官的命令。 可她更不敢違背謝敏的命令,這不僅是身為副官的職責,還有與生俱來的尊嚴與忠心。 零號自始,只承認一位領(lǐng)袖。 “砰——” 通訊器那頭響起突兀的爆炸聲,幾秒鐘過后,揚聲器傳出一個懶洋洋的男聲。 “我說,這位游手好閑的執(zhí)政官,可不可以不要在別人出外勤的時候亂撥通訊?” 姜琪的肩膀一抖,聽聲辯位,那發(fā)出聲音的通訊就離她耳邊不到半米。 “只有一事等你定奪,你的副官,不允許我前往前線?!备德劙驳?。 姜琪的眼睛微微睜大,她的手背冒出青筋,因為攥緊的力度過大,竟隱隱顯出幾分蒼白。 通訊那頭又是一陣槍炮轟鳴聲,末了,才有人道:“你愛去哪去哪,只是別嚇我的副官,不然,一會小姑娘好哭給你看了,人家擔心你死在外面,你得感謝才是?!?/br> “她說,如果我有什么意外,她的謝長官會很難過,所以不允許我外出……我還是第一次聽見這種說法。”傅聞安道。 “……”謝敏停頓了幾秒,哂笑道:“小姑娘而已,有錯覺很正常。” “我怎么覺得是旁觀者清?”傅聞安立刻反駁。 “你只是為了玩文字游戲才打的通訊嗎?”謝敏氣急敗壞地罵了一句:“你很無聊?” “是,也不是,我只是覺得,如果你也認為姜副官的行為不妥,我不介意替你處理一個不貼心的副官,但既然你這么說了……”傅聞安的視線垂下,銳利得仿佛要穿透姜琪的腦袋:“我還是不插手的好?!?/br> “她是我的副官,執(zhí)政官?!敝x敏的聲音徒然嚴肅起來。 傅聞安冷冷一笑:“上校,你似乎忘了,你也曾是我的副官,你也曾發(fā)誓,至死效忠于我?!?/br> “曾經(jīng)是,現(xiàn)在不是了?!敝x敏深吸一口氣,說完這句,便掛了電話。 姜琪渾身都在顫抖,她能感受到傅聞安身上傳來密不透風的壓迫感,同為alpha,她竟被執(zhí)政官逼迫到動彈不得。 那種仿佛流淌在血脈里的傲慢與踐踏足以讓她失去呼吸,針一樣的視線落在她的肩膀上,終于在她快要撐不住的時候,輕輕移開。 “現(xiàn)在我可以離開了嗎,姜副官?” 執(zhí)政官的聲音聽不出喜怒,輕飄飄的,仿佛在征詢,又如雷霆萬鈞。 “可以!您請!”姜琪連忙回道。 傅聞安又恢復(fù)成喜怒莫辨的領(lǐng)袖模樣,他跨出一步,正要離去,只見姜琪面前的地上,啪嗒掉出一個折成方塊形狀的隔油紙。 偏偏,那隔油紙上,印著執(zhí)政官城堡的圖案。 姜琪心里一驚,那是前陣子謝敏給她的、用來包裝企鵝餅干的隔油紙,吃完后她一直沒舍得扔。 可能是鞠躬太久了,放在軍服衣袋里不牢固,這才掉了出來。 她伸手要去撿,誰知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掌比她更快,拾起紙片。緊接著,一雙锃亮的黑色軍靴尖出現(xiàn)在姜琪逼仄的視野里。 完了。 姜琪腦子一片空白。 果不其然,這次,頭頂傳來的聲音里,明顯帶著威脅又玩味語調(diào):“姜副官,解釋一下?” 姜琪吞咽了一下,對方居高臨下地望著她,看起來耐心,實際每一秒都在加劇重壓。 若有若無的硝煙信息素纏繞著姜琪,alpha血脈的純度此刻高下立判,她的額角脹痛,甚至不敢釋放信息素去抵抗。 “是幾天前,謝長官給屬下的餅干里隨帶的隔油紙?!苯鞫叨哙锣碌氐?。 傅聞安慢條斯理地拆開包裝紙,紙面的風雪羚羊圖案依稀可見,羊身有幾處深色,是油浸入后導致的。 “看來是怕我毒死他,先拿你試試水?!备德劙怖湫σ宦?,道。 “唉??”姜琪一愣,猛然抬起頭,她倒忘了自己面對的是傅聞安,被男人這句話嚇到,望著對方的臉喃喃道:“那您下毒了嗎?” “我要是下毒了,你還能站在這里嗎?”傅聞安偏頭,露出一臉看白癡的神色。 他身邊一直默默佇立的黑梟挑了下眉,眼底略帶笑意。 “你對他倒是忠心,但,也不過是試吃餅干的信任罷了?!备德劙舶迅粲图埲踊亟魇掷铮坏刈⒁曋⑿⌒囊硪戆鸭埰нM兜里,末了,小聲嘟噥了一句什么。 聲音太小,若不是姜琪天生聽力好再加上離得近,換個人來,根本聽不清執(zhí)政官壓在舌尖的話語。 姜琪的瞳孔猛然睜大,一種難以言明的詭異感瞬間沖淡了她心頭的恐懼。 男人臨走時說的是: “比起我和他,可差遠了?!?/br> 隱隱間,姜琪居然在其中聽出了幾分得意。 “執(zhí)政官是在攀比嗎?” 姜琪喃喃出聲,可房間空無一人,那些跟隨執(zhí)政官前來的人很快如潮水般褪去,沒人能回答她的疑問。 傅聞安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去前線,這種簡單的清理工作對謝敏來說毫無壓力,但他隱隱覺得,他非去不可。 地圖足夠細致,裝甲倉庫離基地不算太遠,汽車全力開動,黑梟從信息網(wǎng)中調(diào)出“零號”各組的位置,幾組紅點正清晰地移動著。 其中代表謝敏的光點,正緩慢向倉庫內(nèi)深入。 “從南巷進入,在藍色坐標點停車,注意跟蹤謝敏的位置,有異樣第一時間向我匯報。”傅聞安話音剛落,開闊的倉庫地帶便展露在眼前。 就在這時,移動顯示器上突然閃爍紅光,巨大的感嘆號占滿屏幕。 “長官,我們的位置已經(jīng)暴露,系統(tǒng)偵查到有三撥敵人正在向我方靠近?!焙跅n冷靜道。 傅聞安一皺眉,比了個棄車隱蔽的手勢,剛拉開車門,只聽耳朵里的微型通訊器響起。 “執(zhí)政官,我送你的禮物在手匣里?!?/br> 傅聞安一抬眼皮,迅速打開手匣,掏出一把綁著小黃鴨絲帶的手槍和一個遙控器。 傅聞安當即會意,他猛地探身固定方向盤,咔噠一聲,汽車內(nèi)的自動駕駛系統(tǒng)打開。他按下加速按鈕,車體發(fā)出一聲轟鳴,如離弦箭矢,向前方道路奔去。 他向外一竄,借翻滾卸力,在街邊的報刊亭后隱蔽,軍服染了灰塵,卻蓋不住他眼底的冷意。 男人按下遙控器,只見火光沖天,煙霧繚繞,汽車在道路盡頭的火蛇中化為齏粉,隨之消失的,還有十幾名敵人的尸首。 “哈,比慶典還壯觀吧?”耳機里的那人仿佛對此事了如指掌,調(diào)侃道。 傅聞安拍拍身上灰塵,隨行屬下聚集到他身邊,男人面無表情給手槍上膛,順帶,擰斷了小黃鴨的鴨頭。 “收了我的禮物,就幫我解決掉那撥小尾巴吧,執(zhí)政官?!敝x敏拖著調(diào)子,尾音延出去,平添幾分愉悅。 “我的位置是你故意暴露的?”傅聞安明知故問。 除了謝敏,還能有誰。 他倒是成了被利用的對象,這在執(zhí)政官無往不利的權(quán)謀生涯中鮮少得見。 “別說的那么難聽,人嘛,總有個過失不是?”對方道。 傅聞安一扯唇角,“過失在我車里安了炸彈?” 滋滋—— 一聲突兀的電流聲劃過,傅聞安不可避免地皺起眉,接下來,便再沒有對方的回復(fù)了。 許是進入了信號不良的地段,傅聞安沒太在意,來伏擊的敵人數(shù)量不算少。等到全部解決干凈,傅聞安靠在樓間墻壁,垂眸看著反偵察系統(tǒng)的屏幕。 技術(shù)人員跪在地上,用雙腿做支架,手指在鍵盤上翻飛。 “長官,最近的敵人已經(jīng)解決,是否要進行深入?”技術(shù)人員問道。 “調(diào)取謝敏的位置?!备德劙怖渎暦愿馈?/br> “謝敏上校的位置顯示在裝甲倉庫d區(qū)0911.2112坐標,與零號的三隊位于同一位置。” “好,全體都有,先向北……”傅聞安點點頭,他剛要說話,視線突然瞟到遠處。 那是一家深藏在小巷內(nèi)的店鋪,店門殘破,看起來許久不開業(yè)了,天光灑下,唯有門口的郵標散發(fā)著清晰而銳利的光芒。 郵標……? 傅聞安的心狂跳,猛然低頭,厲聲道:“重建郵標系統(tǒng),重新分析謝敏的所在地,目標號碼gs0606.0327?!?/br> “是!”技術(shù)人員立刻著手做了起來。 郵標系統(tǒng)是執(zhí)政官城堡內(nèi)部獨立的信息追蹤系統(tǒng),自用另一套通路,不與安斯圖爾內(nèi)部的任何反偵察網(wǎng)絡(luò)產(chǎn)生聯(lián)系。 那是傅聞安的底牌之一。 僅僅幾秒,卻是令傅聞安難以呼吸的幾秒。 咔噠—— 廢棄的子彈殼在風的帶動下撞擊墻壁,發(fā)出一聲悶響。 “長官,上校的位置發(fā)生巨變,已經(jīng)離開裝甲倉庫d區(qū),正在高速向北移動!” 破舊面包車碾過道路上的廢墟,高高騰起,輕盈如貼地飛行的燕。 風從車窗倒灌而入,揚起男人束在腦后的發(fā),他正愜意地把胳膊搭在敞開的車窗處,眸中浮過一絲復(fù)雜的笑意。 陽光從車前玻璃照射進來,晃了男人一下。 謝敏不耐地瞇起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