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我還因為持續(xù)出血去了幾次醫(yī)院，這種斷斷續(xù)續(xù)不停的出血在我身上已經(jīng)持續(xù)了兩個多月，到最后我甚至都不想去治療了，就想看看一個人，到底能流血流多久?！?/br>
    “凌醫(yī)生你知道么，我前兩天偷偷買了一本書，藏在了衣柜最下面?！?/br>
    凌游不解：“買書？買了什么？”

    “《mama變成鬼了》，是一個繪本，給小孩看的，名字有點暗黑，內(nèi)容是一個小孩的mama死了之后的故事。我想，如果哪天，我真的撐不住了，希望他們給他講這個故事?！?/br>
    凌游心里一驚，他沒預料到張佳瑤的抑郁已經(jīng)到了計劃自己的死亡這個地步。他說：“張佳瑤，你這段時間遇到了很多困境，甚至可以說是苦難，咱們先一步一步來解決，好么？首先，母乳喂養(yǎng)這件事，被輿論神話了太久，一旦有新手mama感覺這件事壓力很大，就會被各種指責，有些所謂的‘過來人’會說，這是必經(jīng)過程，別人都堅持母乳喂養(yǎng)多久多久，還有人會說母乳喂養(yǎng)的孩子抵抗力強，母乳提供了嬰兒奶粉給不了的營養(yǎng)物質(zhì)。我不是女性，但我知道如果一件事給你帶來的只有痛苦，而且這種痛苦會惡化會導致其他問題，那就及時叫停?！?/br>
    “真的……可以嗎？”

    “當然。你來找我求助，也是知道自己的精神狀況出了問題，你剛來的時候做的這個量表，結(jié)果已經(jīng)遠遠超過診斷標準，顯示真的得了產(chǎn)后抑郁，所以母乳喂養(yǎng)這件事，要排在治療疾病之后。設想一下，如果寶寶現(xiàn)在有自我意識，會表達，他想要一個開開心心喂自己奶粉的mama，還是想要一個喂自己母乳但每天都想死的mama？”

    凌游的話說得不太好聽，張佳瑤卻笑了。

    “凌醫(yī)生，你這么說，我覺得還是要一個活的mama吧，吃什么不重要?！?/br>
    “就是說啊，孩子總有自己的方式長大?！?/br>
    “但回家說不想喂母乳了，還是有點壓力的，畢竟前幾天還拼命堅持?！?/br>
    “我有個朋友，她給孩子斷奶的契機很奇妙。有一年回家過春節(jié)，像你一樣，她也需要定時吸奶，那天中午，一個大家族聚餐之后，她和自己的表兄弟姐妹約好了去唱ktv。她在生孩子之前性格開朗愛熱鬧，甚至稱得上是個party girl，本來她對‘去ktv但不能喝酒’這件事就已經(jīng)感覺很沮喪了，沒想到吃完飯之后，他們甚至都不能直接去ktv，因為她必須先回家一趟。那天，她一個人在臥室，聽著客廳里的喧鬧聲，她的原話是，‘覺得屈辱’，一種既難為情又有點委屈的心情。一大家子人都知道她在干什么，當然他們也理解，但那個時刻，她就是覺得給別人帶來了麻煩，也讓自己很不開心，于是開始慢慢斷奶?！?/br>
    凌游見她的臉上露出了感同身受的表情，又說：“可能很多人都覺得這不算個事兒，但當一個mama，堅持母乳喂養(yǎng)已經(jīng)堅持到讓自己難過的程度，無論多小的誘因都能讓她結(jié)束這件事，更何況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病了。張佳瑤，母親對孩子的意義絕對不只母乳喂養(yǎng)他這一點點，我承認，這世上有無數(shù)內(nèi)心強大的母親，她們無所不能，但我們普通人沒辦法做到，我們被身體折磨，被情緒困擾，所以當出現(xiàn)問題的時候，不要強迫自己，放棄是人之常情，是可以被允許的，對不對？”

    凌游給張佳瑤開了些藥，跟她愛人說明注意事項，要求她每周來做心理咨詢，定期復查，再根據(jù)情況調(diào)整用藥。送走她，已經(jīng)接近一點鐘，他和小齊點的外賣早就涼了。

    齊瑾儀沉默著吃了幾口飯，才說：“太壓抑了，生兒育女真的很不容易，好在這件事不會發(fā)生在你和我身上?！?/br>
    凌游輕笑：“現(xiàn)在說這話為時尚早吧。”

    小齊瞪大了眼：“怎么你還有這種意愿呢？所以你不是同性戀是個雙性戀?。空媸亲杂上蠕h！”

    “我是說你！”

    她想起深夜小作文，本就不高的情緒又降落了一層：“我現(xiàn)在正在愁，怎么跟我媽溝通，單身是個人選擇，不是一件對或者錯的事。”

    凌游此時也沒了勸慰別人的底氣，他自己也面對著相似的情境。他不說話，只看窗外，想這個多云有些陰沉的中午，楊亞桐在做什么。

    從那天的不歡而散開始，算起來已有兩個星期沒見到面。發(fā)微信也回復，只是言辭間顯得客套，不像是親密的戀人，反而回到了帶教老師和他的實習生狀態(tài)。

    第二十八章 孤獨而緊張

    這些天，實習生的群里流傳一條小視頻，引發(fā)了上千條的討論。楊亞桐從不看群消息，那無非就是各個醫(yī)院的八卦和吐槽，李靖倒是很喜歡看這些，他說：“這個視頻你必須看?！?/br>
    他不覺得有什么東西值得浪費時間，不情不愿地點開，看到了好幾天沒見的凌游，坐在小會議室講臺的一個角上，斜著身子，不拘小節(jié)，不像個講課的樣子。

    “病例和課本上的內(nèi)容就是這些，如果有疑問可以在明天的答疑課上找孫老師。最后，我想從性別的角度來探討一下。我有一天遇到以前的鄰居，是個中學老師，人美心善，很有個性的女孩，她說，她有點搞不懂當代女性，會在無意識中對性別進行區(qū)別對待。比如很多體重正常的姑娘總覺得自己胖，但同時，對男性的要求卻是只要沒有啤酒肚不油膩，稍微胖一點也沒關(guān)系，算壯實；出門要看自己的妝容是不是精致，要畫出那種遮掩掉一切小缺點，但整體效果不是濃妝艷抹的透明妝，——這話是轉(zhuǎn)述，其實我根本不懂什么意思——而男性，出門只要臉洗干凈，頭發(fā)抓兩下不太亂就可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