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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修真小說 - 山海謠在線閱讀 - 山海謠 第93節(jié)

山海謠 第93節(jié)

    楚明姣話音落下后,他往上掀了掀眼,瞳仁里盛著她的小小影子,靜默許久,才終于說話:“這些,我無從辯駁?!?/br>
    他放手去做那些事的時候,就想到會有今時今日,這場誅心一般的對峙。

    楚明姣眼里最后一線希冀,隨著這樣一句話,徹底湮滅了。

    極致的心灰意冷后,連眼淚都流不出來了,她借著桌角的一點力撐著身體,唇瓣顏色盡失,甚至覺得自己極為可笑:“當年,所有人都告訴我,你是神靈,你天生沒有七情六欲,我不該招惹你?!?/br>
    不該與神靈相愛,不該成為神靈的道侶。

    江承函有所預料,他倏地抬睫,看向她,喉嚨被某名驚心的情緒阻塞,明白接下來可能要面對怎樣的話語,卻不知如何承受。

    楚明姣不再看他,自顧自地說:“年少時,我太自負,對自己有天大的信心,以為眾人皆醉我獨醒。浮世萬千,總覺得自己是與眾不同的那個?!?/br>
    也確實是如此,她自幼出色,實力,家世,天賦,容貌,無一不在頂尖之列,少年一輩,風華灼烈,偏愛沾惹白雪,妄攀山巔。

    “之后這么多年,我一直都是這樣認為的?!?/br>
    說到這,覺得自己多可笑似的,她嗤的笑一聲,帶著自我嘲諷的意味:“江承函怎么可能和我們不一樣呢?!?/br>
    江承函心那么軟,連拒絕人都不擅長,凡事親力親為,半點架子都不端,他怎么會沒有七情六欲呢。

    “直到今日,我站在你面前,才意識到,自己錯了?!?/br>
    受不了這些話,江承函抬了抬下頜,側臉線條根根緊收,烏黑的瞳仁里浮冰碎裂。

    凡界臣民提防他,擔憂他偏心山海界,二話不說將穢氣丟回來,將一切布局攪得稀爛;山海界住民覺得他們被放棄,痛罵他,唾棄他,將神祠砸毀,將他詆毀到塵埃中。

    親近者一一離他而去。

    眾叛親離。

    他日日站在神殿之上,能看見的除了火急火燎,明里暗里要個說法的神官們,只有漫天飄零的雪,好像永遠下不到盡頭。

    這些,江承函通通能夠忍受。去做天意都不認可的事,這條路注定崎嶇坎坷,每一步都走在風尖浪口上,即使身處這個位置,也不能既要這樣,又要這樣,這是他必須要付出的代價。

    唯獨,不能接受楚明姣拿兩人之間的感情說事。

    他克制不住自己。

    他會當真。

    楚明姣走近他,兩人身上都很狼狽,她裙擺上還沾著天里的泥土,發(fā)絲凌亂,他脊背貼著屏風,胸膛起伏,手背上橫亙著方才的劃痕,充血腫起,被他用衣袖無聲覆蓋住。

    她小小的一張臉湊到他眼下,情狀親密,像極了從前廝磨耳語時的樣子,只是烏溜溜的瞳仁里全是冷意,唇瓣翕張時,連一個低微的氣音都讓人覺得難過到極點:“江承函,神靈真的知道什么是愛嗎?”

    “你愛我們嗎?”她歪頭,用一派天真的姿態(tài)說最殘忍的話:“你愛我嗎?”

    “你愛過我嗎?”

    這幾句話,江承函一個字都聽不了。

    她好像要用這樣的方式,將他們從此徹底區(qū)分開,他的愛,在乎,所剩無幾的微薄情緒,都被這輕飄飄幾句話悉數(shù)抹除。

    ——他們不是一類人。

    ——他們不會有好結果。

    ——她終將后悔。

    這些,他從無數(shù)人嘴里聽過無數(shù)次,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說這種話的人,會是楚明姣。

    “姣姣……”江承函抑制不住抬眼,波瀾不驚的語氣終于紊亂,字音生澀,深究下去,不難聽出里面極力壓制的一點怒意,可即便如此,他都沒有連名帶姓地喚她。

    楚明姣不避不讓地與他對視,以為會看見這位神靈被戳中心思一樣的動怒,呵斥,或者冷然拂袖而去。

    可通通沒有。

    江承函難得姿態(tài)強硬地扣住她的手腕,貼近自己頸側,音線清透:“我不是人族,可我依舊會受傷,會死亡。我的血是熱的,心也是rou長的?!?/br>
    楚明姣能感受到從指腹傳來的溫熱觸感與跳動,一下又一下,不論是人與神,這都是最為脆弱的地方。

    她忍不住去看他,一眼,就能看出里面的意思。

    “——你要這樣傷我嗎?”

    楚明姣像是被燙到了一樣,飛快推開他,發(fā)天大的脾氣一樣將殿內的擺設揮得亂七八糟,面無表情地離開了神殿。

    ====

    楚明姣回了楚家,她亂得不行,楚南潯看著她悶悶不樂的樣子,也不要求她做什么,從案桌上抬頭,說:“你去蘇家?guī)臀叶⒁欢?,蘇家祖物見了蘇韞玉,聽說在談正事,祖物有心要助我們一臂之力。”

    聽說有正事,楚明姣一點也不猶豫,當即開出空間漩渦,前往蘇家。

    借蘇韞玉的光,楚家二姑娘在大半個蘇家范圍都算是暢通無阻,她在玉簡上聯(lián)系蘇韞玉,但遲遲沒人應答,想一想,應該是正在和祖物談正事。

    到底是別人家,楚明姣也不好亂闖亂逛,于是轉頭去見了蘇辰。

    蘇辰一邊忙得腳不沾地,一邊和她說關于祖物的事:“你別聽蘇韞玉這小子亂說,祖物在蘇家的地位很高,如果真能出手,對我們會很有幫助,具體的事宜,我一時半會解釋不清楚。蘇家藏書閣,你去過不少次吧?蘇二給的令牌,權限很高,你可以去翻一翻具體的介紹?!?/br>
    藏書閣這種地方,一般都是各家的禁地,蘇二偷偷把令牌給她,這件事被主事人直接戳穿,楚明姣除了抿唇默默挪開視線,也找不到別的話說。

    她就這樣又去了蘇家藏書閣。

    正如蘇辰所言,這藏書閣確實不是楚明姣第一次來,作為山海界五世家之一,蘇家的功法底蘊大多聚集在這里,但她一本也沒看,翻的都是些記載了各種奇詭異事,神秘古方的陳年舊書。

    蘇家藏書閣一共有五層,占地極廣,抬頭一看,像是置身幽曠秘境中。

    順著守閣人的指引,楚明姣來到二樓一處單獨辟開的小角落里,書架上陳列的書都泛黃,翻開一瞧,都是薄薄的孤本,好似人翻頁的時候稍微快一點,都會被撕破。

    連著翻了十多本,終于找到了關于蘇家祖物的記載。

    很簡短,只有三四行,上百個字,一眼就能完全掃下來。

    蘇家祖物是蘇家一位修為只差化神期一步的老祖留下來的本命靈器,因為生前傾注了許多心血,大限來臨前又想方設法將自身所有修為都封在了盾山甲里,天時地利人和都湊成,才有了今日懶洋洋的祖物。

    這么看下來,這祖物確實很有本事。

    只差化神期一步啊。

    已經(jīng)是人族能達到的最高極限了。

    若是這種力量能發(fā)揮出來……大戰(zhàn)的勝算,又在無形中增添了一分。

    撇開這些,最讓楚明姣在意的是,古書上說,這祖物是除了天青畫以外,唯一一件從遠古時傳下來,形成了靈識的東西,那么關于深潭,它所知道的,會不會也比他們知道的要多許多。

    從古至今,深潭都是叫人避之不及的話題,可關于它的形成,那期間具體的事,還有深潭具體的實力,他們只是一知半解,半靠推測半靠蒙。

    他們現(xiàn)在確實需要更為準確的消息。

    想著這些,楚明姣一直躁亂的心慢慢平順下來,她想,和潮瀾河那邊徹底說開了,決裂了也好,自己也不用這么優(yōu)柔寡斷,天天自己折磨自己。

    每做一件事,就想著他是不是有難言之隱,想著這是不是并不是他的本意。

    事實上。

    有什么好遲疑猶豫的。

    神主殿下,心中早有了決斷。

    宋玢來的時候,衣裳上全是才淋上的雨珠,他索性將大氅解下交給隨從,又擺擺手叫他退下,吸了一口書閣里的暖氣,這才覺得整個人活了一樣舒展身軀,拽了把椅子過來坐著。

    楚明姣分出一點眼神,問:“你怎么來了?祭司殿不忙了?”

    宋玢從胸膛里擠出一聲笑,說:“得了吧,祭司殿的人手都被神主殿端得差不多了,再忙,我都要被逮起來了。”

    楚明姣神色微冷。

    宋玢不如蘇韞玉細心,也不知道她劍心破碎的事,他只知道自己最近要見楚明姣,總是格外難,需要見縫插針才能找到人。究其原因,和突然發(fā)神經(jīng)圍著她轉的蘇韞玉脫不開關系。

    以前都是三人小團一起行動,現(xiàn)在,他直接被擋在結界外。

    宋玢不由又在心里罵了一句。

    蘇韞玉肯定是有病。

    “最近這么多壞事,和你說兩件好的?!彼午阕е巫幼^來了點,也像模像樣地抽出本書來看,但注意力完全不在這上面,反而朝楚明姣擠眉弄眼:“這第一件,蘇辰哥和你說了吧,祖物的事?!?/br>
    “說了?!?/br>
    宋玢神秘兮兮地開腔:“第二件,天青畫蘇醒得差不多了?!?/br>
    楚明姣來了精神,她將手頭的書放下,想著既然是好事,證明天青畫不在神主殿的陣營,稍微放心了些,問:“怎么樣?”

    “我也只摸索出來個大概。”

    宋玢將縮小的畫卷卷軸從靈戒里拿出來,它只有巴掌大,捏在手上,像一張紙,楚明姣從書架后走過來,半蹲下身,和宋玢腦袋擠腦袋地研究起來。

    看了半晌,見沒有什么特別的動靜,問宋玢:“什么大概?!?/br>
    “像個答疑書?!彼午闶种复亮舜凛S面,回答:“有一些事,你問它,它會現(xiàn)出字來,但有次數(shù)限制,時靈時不靈?!?/br>
    “應該是沒完全蘇醒?!?/br>
    宋玢今天專門來找楚明姣,是有事和她說,既然起了天青畫這個話頭,后面的話就接得順理成章了:“我昨天才發(fā)現(xiàn)這件事,問了它幾個問題,和潮瀾河那位有關的,要不要聽聽?”

    楚明姣臉上才帶的一點笑臉頓時來了個變戲法似的消失,她冷冷淡淡地哦了一聲,說:“不想,別說給我聽。”

    宋玢揚揚眉,還真捏著鼻子歇了話音。

    本來,他就有點不知道怎么說這事,只是自己性格和管東管西,cao心這又擔心那的蘇韞玉不一樣。

    他一向是朋友之間,無所遮攔,只要是自己知道,對方也想知道的,從來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至于知道一些事后,對方的心里想法,他相信人都有自己的考量。

    楚明姣又不是沒有經(jīng)歷過風浪的孩子。

    說句毫不夸張的,她的心理接受能力可比他們都強多了。

    但既然她不想聽,那就算了。

    本來,也不算什么好處理的事。

    楚明姣在原地蹲了一會兒,眼神閃爍著,指尖搭在膝蓋上,繃得泛白,想,反正都已經(jīng)是這種難堪至極的場面了,還有什么更壞的事嗎。

    這樣一想,她干脆破罐子破摔,撞了撞宋玢的手肘:“什么事,你說吧?!?/br>
    “這可是你自己要聽的。”她改變態(tài)度,宋玢也不覺得意外,畢竟人都有好奇心,特別是和自己相關的事,他咳了咳,也沒賣關子:“我昨晚問了天青畫……其實起先是想不出什么好問題,所以隨意扯了兩個試一試?!?/br>
    誰知道天青畫居然逐一回答了。

    楚明姣似有所感,睫毛往上掀動,很認真地看他:“你問了什么?”

    宋玢飛快看了她一眼,想到接下來要說的事,沖她伸出兩根手指頭,比劃著道:“我問了兩個問題?!?/br>
    “我先問了天青畫,是不是只要滿足條件,招魂術就能無限施展?招魂術施展,是不是每次都需要神主的血液作為媒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