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荒馬亂 第19節(jié)
她對氣味非常敏感。 巴士里有種特殊的味道,是發(fā)動機燒過的廢汽油味,還有積年累月沒好好清潔的空調味,外加座椅被曬過的塑料味,在封閉的車廂內混雜在一起。 旅游大巴底盤的簧又軟,寒商挑了偏后排的座位,車子一開起來,就像在搖搖晃晃地坐船。 許知意昨晚熬夜畫畫,沒睡夠,今天早晨又只喝了杯牛奶,吃了兩塊餅干,半滿的胃上上下下,一下一下地忽悠。 許知意一陣陣惡心。 寒商轉過頭,看出她臉色發(fā)白。 “暈車了?” 許知意勉強擠出幾個字:“車里的味道好難聞?!?/br> 她用胳膊抱住胃,使勁往座位里縮。 前面轉彎,大巴猛地一甩,車尾被甩得最慘,所有人幾乎從座位上撲出去。 許知意的人和胃一起往前一沖,胃里一陣翻涌,嘴里泛酸,她死命咬住牙關,唯恐一開口,喉嚨就要決堤。 寒商看看她,站起來了。 “我們走?!彼f。 走?去哪?許知意正在崩潰邊緣,把自己塞在座椅里死也不動。 寒商忽然伸出手,攥住她的手,把她從座位里拉起來。 他的手很熱,也很大,比起她自己的手,手心的皮膚略微粗糙一點。 許知意顧不上他牽手的事,嘴巴不能說話,心中卻在狂吼:你就不怕我忍不住噴你一身? 寒商牽羊一樣牽著許知意,把她拖到司機旁邊。 “在前面停一下。” 突然要停車,司機很詫異,司機和導游都知道,這個年輕的男生就是這次出錢的金主爸爸,馬上找地方。 還好車子沒上高速,又往前開了一小段,拐了個彎,就找到地方停下來了。 車門打開,許知意沖下車。 車外空氣清涼,地面穩(wěn)當,毫不搖晃,感覺比全封閉的巴士好太多了。 寒商跟著下來,遞過來不知誰給的一個塑料袋。 塑料袋就像一個信號,許知意死命撐住的那根弦終于崩了,一陣狂吐。 一邊吐,一邊覺得丟臉到家。 車上所有人都在往車下張望,最可怕的是,寒商就站在她旁邊。 他偏著頭看著她吐,好像這是什么有意思的稀奇事一樣。 明希學姐和裴長律也跟著下來了,學姐遞過來一沓紙巾和一瓶水。 他倆一來,寒商就把手從褲子口袋里拿出來,搭在許知意的背上,象征性地有一搭沒一搭地拍著。 裴長律從小就知道許知意有時候不舒服了,會暈車,并不奇怪,只對寒商說:“你女朋友暈車很厲害啊?!?/br> 寒商輕飄飄地吐出兩個簡潔的字: “你滾?!?/br> 許知意吐得眼淚汪汪,把自己收拾好,垃圾全部丟進路邊的垃圾桶里,重新上車。 立刻有坐在最前排座位的同學站起來,把座位讓給許知意。 這座位能看到車頭前的路,視野開闊,感覺好多了。 寒商并不往后走,一手扶著許知意座椅的椅背,一手抄在口袋里,就站在過道上。 許知意小聲說:“你站在這兒干嘛?” 寒商俯下身,淡定答:“我不是你男朋友么?當然陪著你。” 許知意無話可說。 坐在旁邊靠窗座位的男生尷尬了,火速站起來,把位置讓給寒商。 寒商沒跟他謙讓,也沒進去,回座位把兩人的背包拿過來,往里趕了趕許知意,自己在她旁邊靠過道的位置坐下。 車子重新發(fā)動,繼續(xù)往前。 許知意吐完了,神清氣爽,就開始想別的。 她攥著明希學姐給的礦泉水瓶,一會兒喝一口,一會兒再喝一口,還是不太放心。 最后終于忍不住問寒商:“我身上是不是有味道?” 剛吐完,她甚至能聞到自己的味道。 寒商直言不諱,“是?!?/br> 他又不客氣地補刀,“我還能聞出你早晨吃了什么。牛奶,不過現(xiàn)在變酸奶了?!?/br> 許知意:想哭。 寒商的頭向她這邊靠了靠,“許知意,你現(xiàn)在就像一個會行走的酸奶罐,還是椰子味的?!?/br> 許知意默了默。她昨天剛用椰子味的洗發(fā)水洗過頭。 寒商繼續(xù)說:“還挺好玩。至少你比這輛車好聞多了。” 這算是安慰嗎? 大巴上了高速,連導游都消停了,放下喇叭,坐回座位上打盹。 車廂里一派睡覺的氣氛,許知意不再暈車了,跟著犯困。 她戴上耳機,打開音樂,頭靠在椅背和車窗的夾角里迷糊著,心中反復不停地提醒自己: 你個酸奶罐,就在這邊好好貓著,千萬,千萬不要往寒商那邊靠。 一會兒就真的睡著了。 再醒來的時候,是被導游的大喇叭吵醒的。 “咱們已經(jīng)到酒店了,大家先回房間放下東西,半小時后下樓集合去景點……” 許知意睜開眼睛。 她仍然好好地倚著車窗,沒有往寒商那邊亂靠。 寒商也睡著了,長長的睫毛闔著,端正地靠著椅背,也沒有往她這邊亂歪。他的腿長,卻絲毫沒有擠她,一條委屈巴巴地蜷著,另一條朝過道那邊斜伸過去。 兩個人之間保持著合理而安全的距離,都不越界,和平共處,相安無事。 許知意舒了口氣,直起身。 右邊耳朵塞著的藍牙耳機原本就搖搖欲墜,她一動,瞬間滾落下去。 許知意伸手去抄,沒來得及,只見小小的白色耳機一路往下,在衣服上彈跳著,從她身上歡蹦亂跳地飛到旁邊寒商的腿上。 剛好掉在他身上那條寬松牛仔褲膝蓋的洞口上,耳機被洞口的絲絲絡絡掛住,停下來了。 寒商還在睡覺。 許知意觀察了他一下,伸出手。 寒商的腿卻動了動,許知意眼睜睜地看見,牛仔褲和他的膝蓋之間多出了空隙,耳機掙脫牛仔褲須須的束縛,直接往洞口里掉落。 許知意想都沒想,手疾眼快地抓過去。 耳機比她還快,順著腿和破洞之間的空檔掉下去了,許知意按了一把,沒能按住。 與此同時,耳邊傳來寒商的聲音:“你干什么呢?” 寒商睜眼了,因為剛睡過,眸色比平時更黑一點。 他看了一眼許知意搭在他褲子大洞中裸露的膝蓋上的手,換了措辭。 “你摸什么呢?” 許知意心虛。 因為心虛,所以表情狠狠地撐住了,顯得特別理直氣壯。 “什么摸什么,我耳機掉進去了!” 寒商沒動,只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洞洞里露出來的膝蓋,又抬眼看向許知意,意思顯而易見: 哪有耳機? 許知意指揮:“你摸一下,應該還在你褲腿里?!?/br> 寒商伸出手,隔著褲子上下摸了一遍自己的小腿,又看了看腳踝和鞋。 “沒有。” 這兩個字說得,好像在說:你撒謊。 許知意又急又氣,簡直想自己親自上手搜一遍他的身,眼睛一瞥,忽然看見,遠遠的過道對面地上,自己的耳機正安靜地躺著。 不知道是什么時候順著寒商的褲腿掉下去,滾到了那么遠的地方。 寒商順著許知意的目光也看到了,彎腰撿起來,遞回她手上。 他結束這個話題,站起來,“下車了?!?/br> 許知意完全沒法證明自己的清白。 她抄起自己的背包,站起來,咬牙切齒,壓低聲音重申:“我真的沒摸!” 寒商頭也不回地敷衍:“好。你沒有。” 什么叫“好,你沒有”。 許知意:“沒有就是沒有!” “嗯?!?/br> “嗯什么嗯?”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