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機外室上位記 第1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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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日雨霧不停。 婉竹將經書抄了一半,膝上跪著的蒲團沾染了水霧,跪久了只覺得渾身上下也染上了一股陰干的霉味。 金玉舉著油燈入廂房,將容碧描到一半的花樣子放在了袖袋里,見婉竹仍靠在迎枕上讀著經書,免不了嘮叨上一句:“姑娘仔細眼睛。” 她也不知婉竹為何會對經書詩冊如此敢興趣,白日里跪著抄經書還不夠,臨睡前總還要捧著書讀上一個時辰。 “今日鏡音大師教了我?guī)讉€字,總要好好寫上幾遍才能認個清楚才是。”婉竹說著已把眼前的經書闔起,見金玉鬢發(fā)被雨霧淋濕,便去取了帕子來讓她擦干。 金玉接過婉竹遞來的軟帕,臉上卻有兩分懊惱之意,“鏡音大師是相國寺的高僧,誰曾想高僧也會怕這滂沱的大雨,竟還躲到我們家廟里來避雨了。” “高僧也是人?!蓖裰裥λ?,“怎么就不能避雨了?” 主仆二人閑話兩句,金玉濕了一半的發(fā)也裹緊了帕子里,身子舒朗了之后她也終于有空說起了正事,“我將姑娘帶在身上的銀票都給了家廟里的這幾個奴仆,他們按著姑娘說的話向靜雙遞了信?!?/br> 做到這一步,若是世子爺仍不肯來家廟瞧婉竹,那便只能再想別的法子了。 金玉瞧了眼外頭如墨色點漆般的夜色,心里隱隱有些失望。 這么晚了,世子爺應是不會來了。 呼嘯的風聲一陣陣刮過廂房的支摘窗,卷起震耳的聲響,除了自然釀造的聲響外,婉竹好似還聽見了一陣斷斷續(xù)續(xù)的腳步聲。 那腳步聲只響起一瞬,緊貼在支摘窗這一頭的窗欞里,婉竹霎時從炕上起身,肅著容問金玉,“白日里我讓你拿來的東西呢?” 金玉也臉色一白,霎時便伏下身子去拿桌案下頭藏著的菜刀。 也正是在這時,天邊的雨越下越大,盈滅嘈雜的雨聲里裹挾著驚雷作響的聲響。 婉竹的臉色愈發(fā)難堪,攥著軟帕的柔荑不斷地收緊,掌心內也滲出了一層細汗。 她抖著身子與金玉一起退到了木床旁,那刀背著手而放,兩人皆滿眼戒備地望著支摘窗的方向。 這樣的雨夜最益于殺人,不論流出多少血,也會被這磅礴大雨沖刷個干凈。 * 齊衡玉推開家廟廂房屋門時,瞧見的便是這樣怪異的一幕。 廂房內的燭火影影綽綽,光禿禿的陳設擺件遮擋不了他的視線,一進屋他便看見了躲在木床旁的婉竹與金玉。 這兩人不知為何一齊靠在木床旁,清清瘦瘦攏在一塊兒的一團確實有幾分可憐的意味。 莫非又是這外室的苦rou計? 他遙遙地立在離木床甚遠的木架旁,盯著婉竹瞧了許久,蹙著眉宇問:“靜雙說,你有了身孕?” 作者有話說: 雨這么大,不住下都要住下了也。 第19章 留宿 “我是真心心悅世子爺的。” 齊衡玉的出現(xiàn)像是永夜里的一絲曙光,讓被驚懼斥滿的婉竹舒出了一口長氣。 她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在金玉的攙扶下往齊衡玉立著的地方走去,瑩白的額角仍在不斷滲下汗珠,整個人顫巍巍的好似受了驚嚇一般。 齊衡玉眉宇間蹙起的弧度越發(fā)深邃了兩分,他將廂房內黑黝黝的景象盡收眼底,沒有察覺出半分異樣,才將目光挪移到了身前嬌嬌怯怯的臉蛋之上。 女子水凌凌的明眸里藏著顯而易見的懼意,居高臨下地俯看她時,能清晰地瞧見那清淺黛眉下泛著煞白的丹唇。 “抖成這樣?是這廂房里生了鬼不成?”齊衡玉睨著婉竹問道。 許是他語氣里的譏誚意味太外露,讓婉竹堵在心口的那一句“有人要殺她”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她知曉經了碧紗櫥一事后,齊衡玉對她已無半分信任,即便她示弱祈求齊衡玉的保護,也只會被當做是爭寵的手段罷了。 既然說了這話沒有半分好處,那她就不會說。 婉竹悄悄瞥了一眼支摘窗的方向,側耳傾聽了一番后,發(fā)覺再聽不到那些零碎、詭異的腳步聲,料想著必是那些刺客們遇上齊衡玉后便折返消失了。 “方才雨聲和雷聲太大了。”婉竹垂著頭含糊地答話,聲音微若蚊蠅。 齊衡玉一見她這副逆來順受的模樣便來氣,既是氣他自己硬要頂著連天的大雨來京郊的家廟瞧這外室一眼,也氣婉竹心計深沉,碧紗櫥一事還不夠,如今還要在他跟前耍心機。 “抬起頭來?!饼R衡玉的語氣愈發(fā)冷厲,威勢十足的一句話讓婉竹抬起了頭,被迫迎上他裹挾著懊惱與不忿的目光。 齊衡玉本是在惱這外室空耍心機,可撞進了那一汪清潭似的沉靜眸光之后,那些懊惱與不忿卻又如薄薄的青煙一般隱進了無邊的夜色之中。 他想,這外室的模樣、性情處處都暗合他的心意。 若是沒有碧紗櫥里的這一樁事,他興許才是那個不舍得與她錢貨兩訖的人。 這等念頭只起了一瞬,卻讓齊衡玉通體生寒。 他自小便見識父親后院里妻妾相斗的腌臜景象,也瞧過李氏受了委屈后默然垂淚的可憐模樣,年少時便立誓絕不做齊正這樣耽于女色的糊涂人。 縱然杜丹蘿如今與他相看兩厭,他卻不愿辜負年少時的自己。 納妾一事,絕不會出現(xiàn)在他齊衡玉身上。 “大夫一會兒就來?!饼R衡玉說著,便自顧自地往臨窗大炕上一座,覷了眼手邊冰冷無比的茶盞,想喚丫鬟進來服侍,卻憶起這兒是處處物什不齊全的家廟。 此刻的金玉也在屋外與靜雙大眼瞪小眼,兩人側耳聽著屋內的動靜,心里都是一樣的無奈。 不多時,落英才踩著夜色而來,身后還跟著個睡眼惺忪的大夫。 靜雙領著大夫進屋,金玉趁機拉住了落英的衣袖,壓低聲音問道:“那日你與我說的事可作真?” 金玉生的杏眼粉腮,湊到落英身前說話時身上還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清香,直讓落英紅了臉,道:“金玉jiejie說的什么事?” “就是世子爺曾去江南賑災一事,你可別哄騙我,殊寧十五年,當真有這事嗎?”金玉語氣迫切地追問。 落英思忖了一會兒,才答道:“確有此事?!?/br> 金玉心中的大石這才落了地,目光望向了支摘窗上那朦朦朧朧的清麗身影。 她輕聲念了佛,祈禱今夜的婉竹一切順利。 * 大夫仔細地替婉竹把了脈。 頂著齊衡玉灼灼的目光,那大夫的手也微微發(fā)了顫,多耗費了些功夫才把這脈給把穩(wěn)了。 “依老夫看,這位姑娘并非是有孕,而是淤塞中結,氣血不足,吃食上又太潦草了些,若是長此以往只怕是要拖出大病癥來。”大夫邊說著邊捋起了自己花白的羊角須。 齊衡玉神色如常地點了點頭,靜雙便先一步領著大夫去桌案處開藥方。 外間雨幕連連,家廟里并無其余收拾妥當的廂房,且如今的雨勢愈來愈大,這大夫便只能與靜雙和落英幾個奴仆擠上一夜。 齊衡玉則宿在婉竹所在的廂房內,雖他與婉竹身份有別,可到底是顧念著婉竹身子不適,便在臨窗大炕上囫圇了一夜。 兩人一夜無話。 齊衡玉心中隱隱生悔,這外室縱然心計多些,可的的確確是個柔弱無依的弱女子。 他是否對她太過苛責? 婉竹則是不想多言,以免再引得齊衡玉疑竇叢生。 晨起時,婉竹率先睜了眼。 她一如從前在竹苑時,乖順地服侍齊衡玉起身。 比尋常女子瘦弱幾分的身軀端著那裝滿水的銅盆顯得格外吃力,齊衡玉看不過眼去,便上前接過了婉竹手里的銅盆。 絞了帕子、凈了面之后,便是梳洗換衣、穿戴腰帶之類的活計。 當那雙軟若無骨的柔荑覆上齊衡玉板硬的腰身時,那一日碧紗櫥內旖.旎繾綣的景色再度浮上心頭。 瑩白滑.膩、絲絲入骨。 “等等?!饼R衡玉攥住了那雙勾人的柔荑,語帶不耐地說:“我自己來。” 如此疏離冷漠的動作,映在婉竹的眼中便是齊衡玉不加遮掩的厭惡。 她倏地垂下了皓腕,低頭自嘲一笑道:“在世子爺眼里,我是個心機深沉、連靠近也不能靠近的女子嗎?” 如此直截了當的問話,讓齊衡玉在一瞬之間忘了答話。 婉竹粲然一笑,膽怯慣了的人生出些與位高者對峙的勇氣時便顯得格外震爍,她又問:“世子爺怎么不說話?” 短暫的沉默之后,齊衡玉便凝望著婉竹姣美的臉龐,一字一句地說:“我是不信你,昨夜來家廟也是以為你有了身孕?!?/br> 婉竹垂在腿部外側的柔荑微微用力,擰著腿rou的劇痛讓她霎時紅了眼眶,哀哀切切地說:“世子爺可曾去江南賑過災?” 齊衡玉蹙起了眉宇,一臉疑惑地望向婉竹。 婉竹淚眼漣漣地說:“我爹爹和娘親都是從江南逃難來京城的,舊時我娘親病入膏肓時,世子爺在人群里布了粥食和碎銀給我和爹爹,那時我面黃肌瘦、蓬頭垢面,世子爺應是認不出我來了。” 齊衡玉確是去江南賑過災,也曾親自將粥食和碎銀布給遭了洪災的流民。 可那流民的數量如此之多,他早已不記得那些人的模樣了。 婉竹聲淚俱下地說:“婉竹能被人丫子賣來京城,僥幸得了國公夫人的看重,將我許給世子爺做外室,那時我不知有多高興。我知曉世子爺是天上的月亮,與我有云泥之別,可您讓我娘親多活了兩年,死時也不必再忍受饑餓之苦,婉竹只把您當做蓋世大英雄?!?/br> 她說這話時瀲滟著淚花的杏眸仿佛一塵不染的清潭,亦或是叢林深處不諳世事的幼鹿,純澈、真摯,不摻任何算計。 饒是齊衡玉瞧了,心里疑惑的同時也信了三四分。 待婉竹說出“桃花縣”這名字后,他已是信了五六分。 當年他奉了陛下密詔,去桃花縣體察民情、布粥散銀,立下了一樁樁功績,這才能在及冠之年入主玄鷹司當值。 這事京城里并無幾個人知曉,最多是齊國公等人罷了。 婉竹哭得動情,鼻頭染上了淡淡的紅暈,杏眸也腫得如爛桃兒一般,瞧著便有幾分楚楚可憐的意味。 縱然齊衡玉面冷心冷,可如今迎上婉竹情真意切地哭訴,也不免松動了兩分。 “我是真心心悅世子爺的?!蓖裰裉砹诉@樣一句,便訥訥不說話了。 齊衡玉盯著她瞧了許久,直到外間的靜雙催促他該去玄鷹司上值時,才幽幽開口道:“你按時吃藥,份例還是如在竹苑時一樣。” 說著,便拂袖離開了廂房。 即便他背影英武俊朗,離去時的步伐也穩(wěn)中有重,可婉竹還是從方才齊衡玉閃爍著光亮的眸子里瞧出了些不同。 起碼,他聽進去了她的這一番表白。 這便是個好兆頭。